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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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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何将军豁达,他扯了扯唇角笑笑,吃力的擡手,如千百次招呼好兄弟时一样,拍了拍兄弟的肩膀,眼里都是释然。

“老兄弟,咳咳咳,自,自打,穿上这一身铠甲,你我,都,都知道,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是,是我们的最终归宿,咳咳咳,我,我何超能,能保下屠何,没,没让敌人铁蹄踏破家园,我上对得起今上,下,下,对,对得起百,百姓,对,对得起身上这,这身衣,衣裳,咳咳咳……今日能得,得,这么多,多兄弟送我,这辈子,我,我,咳咳咳,没,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将军!”

“大哥……”

“兄弟!”

众人再是忍不住,便是堂堂男子汉,在面对好兄弟的生离死别时,一个个也忍不住红了眼眶,何将军却在笑,哪怕唇角溢血,急的眼前的将军连连给他擦拭,他却浑不在意的依然在笑。

“呵呵,没事,大家莫要如此,不然,不然我何超,走,走的也不安心,咳咳咳,诸位兄弟,我何超能有诸位兄弟,并,并肩一场,咳咳,真没什么好遗憾的,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就是这屠,屠何……”

“兄弟放心,只要有我们兄弟上下在,这屠何,高狗休想踏进一步!”

何将军擡手吃力的摇了摇,“咳咳咳,我担忧的不,不是这个,而是……眼下,大,大敌刚退,眼下最重要的是休养生息,可如今朝廷内忧外患,怕,怕是暂且顾不我们,咳咳咳,顾不上极北,咳咳咳,我去后,若,若是没有朝廷指派,屠何,屠何……”

其实何将军心里很清楚,别看眼前的兄弟一个个对着自己哭的厉害,可但凡自己要是去了,这些人怕是谁也不会服从谁,若是那样,这些老部下老伙计,还有跟自己听从军师谢真的建议新收拢的这些势力,怕是顷刻间就要分崩离析,争锋相对了,到了那时,刚刚经历大战的屠何怕是要乱了,顷刻就能叫退却的狗子有了可乘之机。

到时候屠何危已,怕是再无力抵抗下一拨攻击,一旦屠何城破,敌人挥师南下,那等待大业的,怕是生灵涂炭啊……

如此,哪怕是死,他也得给大业,给屠何,给这些兄弟,给身后的百姓留一条生路。

可这极北主事的位置该交给谁?

何将军的目光在这满屋子的人中来回犹疑,发现交给谁都不行,不合适,唯一能给的……何将军的目光,蓦地落到众人身后的那张神仙面上。

交给军师?

对,军师很有本事,这是自己亲身体会过的,而且此役,若不是军师夜观星象提前预警自己早做准备在前,若不是军师领兵驰援里应外合在后,今日便再也没大家还能聚在一起的机会,更没有眼下的屠何城了。

再想到黑扶卫,军师既然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坐稳位置,以他的能力坐镇屠何,掌管极北该是无虞的,给他极好,但是这里头也有个致命的问题是,就是他的军师啊,官职实在是太低太低了呀!

可若是舍他而选别个?

不行!何将军首先自己在心里就先否定了。

便是你官职再高,没有能力,没有手段,更无民心,怕是也难服众。

思来想去,想去思来,想到谢真那神鬼莫测的手段,再想到敌人退兵时,自己所见所闻的底下百姓对黑扶卫援军的拥戴,对谢真的信服,何将军心里的天平就倾斜了。

罢罢罢,既然军师有民心所向,有勇有谋,前又能助力自己收复刺头人心坐稳掌军之位,他的能力手段心性样样不缺,又曾经出身高门,背后也不是一点底气依仗都无,再加上今时今日救助百姓,驰援屠何破灭敌人南下野心的功勋,想来连升三级不是问题,若是自己临死前再以极北主帅的名义拉他一把,再与眼前兄弟们叮嘱一番,想来让他顺利接掌极北该不是难事。

做出决定后,心知自己时辰无多的何将军,到了生命的最后时刻,想到的还是下头的兄弟,身后的百姓,赶紧唤身边的老兄弟拿来笔墨纸砚,何将军点着老兄弟道。

“如今要去了,我,我唯一放不下的,就,就是这极北,咳咳咳,这屠何城,好,好兄弟,我说,你写……”

极力压下喉间的血腥,何将军声音虽弱,却字字铿锵。

“今,极北掌军,镇东将军何超,奏表吾王陛下,恭请圣安……臣何超,为国尽忠,死而无悔无憾,然,临时之际,惦念极北局势深感不安,恐愧对陛下信任,咳咳咳……为我大业,为了屠,屠何,为了身后万千百姓,咳咳咳咳,臣,何超,临死上表,请奏陛下,黑扶卫掌军谢真,镇守黑扶卫守城抗敌有功,后驰援边境一线关隘,救助袍泽百姓有仁,驰援屠何歼敌无数,破灭高句丽南下立下汗马功劳,臣镇东将军何超,特为谢真请功,奏请陛下,在臣去后,请求陛下允其代掌极北事物。”

何将军一口气说完,眼前手持纸笔的将军还愣在那里迟迟未动。

不止是他,眼下整个屋子里的人听了他的这番话后,全都僵愣在那里,所有人都是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怎么也想不通何将军为何会临死上表朝廷,要把这么重要的位子给个新来的毛小子,而不是自己?

明明他们劳苦功高,明明他们跟随多年,明明他们都是在极北立下汗马功劳的老人,为何如此?要知道,身为主帅,保下国土城池,阵前战死,临死前的这份奏表是很有份量的,如无意外,这谢真可真就以区区微末官职,瞬间荣登他们极北的掌军大帅了。

他何德何能啊?

众人心里都不舒服,何将军却知道眼下所有人的心思,他心里苦笑一声,连连咳嗽着,却还是催促面前的人,“好兄弟,动笔吧,咳咳咳,这是大事,也是兄弟我临死前,最,最后的遗愿,咳咳咳,还请兄弟动笔。”

眼前的将军还能怎么办,当着这么多人如何起私心?也是跟何超是真兄弟,只得照办。

待到将军笔落,何将军伸手接过看了眼奏表,忍着口中的血腥含笑点点头,最后颤颤巍巍的伸手取过将军手中的笔,艰难的沾墨落下自己的名字,笔一松,擡手吃力的从身侧的枕下取出虎符官印,按在胸腔的伤口上,染上殷红的鲜血,一把就盖在了刚刚自己的签名上,何将军这才笑着朝着人后的谢真招手。

“谢,谢真,你,你且来。”

谢真心情老不爽了,毕竟这跟自己预计的根本不一样!

他才不稀罕什么极北掌军的位子,要知道,坐多高的位子担多大的事,一旦坐上这个位置,自己心里盘算的那些小九九、小日子可不就难啦?

只是眼下,箭在弦上,自己要是退却,眼前的一屋子人还不以为自己是矫情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被架在火上的谢真心里有怨,可看到何将军那一张惨白希冀的脸,他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罢了,跟一个心怀大义的将死之人计较什么。

谢真无奈,脚步沉重的上前。

何将军笑着,咳嗽着,一把将手里的奏表以及虎符还有官印,一股脑交到谢真手中,眼里带着乞求。

也是,谢真眼里的不愿,何将军如何看不出来?

他也愧疚把人拉下这深潭,可是他也没办法啊,他没有时间了,谁叫他是眼下唯一有能力的人呢?如此,自己也只能是厚着脸皮的仗着交代遗言,叫他能者多劳了。

何将军压下心里的愧疚,想着好军师,大不了这对不住我来世再还你,眼下却不容谢真不应。

不等谢真说什么,他用尽全身的力气重重握了握谢真的手,而后看向满屋子的昔日同僚袍泽,一字一顿,字字泣血道:“诸君,若,若是还信我何超,若还当我,我何超是兄弟,咳咳咳,以,以后,还望看在我的面上,多多辅,辅佐谢真谢大人,莫要与他为难,一切为了极,极北,为了屠何,为了百姓,兄,兄弟们信我一回,咳咳咳,也要信谢大人的能力,诸位,拜托了,我何超谢谢诸,诸位了。”

何将军这话说的极重,犹如重锤砸在众人心间。

哪怕心里再不愿,兄弟、上峰的临死拜托,身为袍泽他们没法不应,虽是不甘,面对何超那双紧紧盯着他们满含期盼的眼,众人没法拒绝,均不忍的单膝跪下,双手抱拳,“军帅放心,卑职(属下、尔等)定当从命。”

何将军又看向谢真,“谢真,我把,把家里,家里方叔他们,就,就拜托给你了。”

“好,将军放心。”,谢真点头,这个倒是应的干脆,“只是这接管……”

“咳咳咳……”,谢真还待开口,何将军仿佛料准了他要说什么一般,根本不给他机会,连连咳嗽着再不看他,反而是看向在场众人,一副安心放下了所有一般,再次猛烈的咳嗽两声,唇畔喷洒出鲜血,可眼里却带着满足,唇畔含着笑意,做着最后的告别。

“如,如此,如此……我,我就放,放心了,诸位兄弟,我,我先,先走一,一步了,黄泉河畔,奈何桥边,边,兄弟等,等着诸位百年后,后,来,来团聚……”

声音落,何将军的手颓然一松,双眼闭上,唇角却还带着一抹释然的笑容。

屋内众人见状心中一痛,再也忍不住,纷纷痛呼出声。

“将军!”

“不,军帅,您别走!”

“呜呜呜呜,将军……”

“兄弟,前头路黑,你慢点走……”

外头门边的秦芜,听着屋内男人们呜呜压抑的哭声,心里也相当不好受。

都说一将功成万骨枯,从古至今,这些保家卫国的真汉子,真英雄,才最值得人敬佩动容的。

而屋内,手里捏着染血的奏表,手握虎符官印的谢真,看着眼前这已经闭目,根本不给自己一点转圜余地的何超,谢真的眼睛闭了闭,心却乱了。

自己重来一世,尽他所能的在改变,在挽救,看似一切都变了,可又好似一切都没变。

即便这一世,自己莫名其妙的以常人不可思议的极快速度爬上高位,可他心里并不开心,因为他在意的根本不是这些,若是自己想要,想谋,这些本就唾手可得。

可问题是他不想要这些啊,这辈子他唯一想要的不过是他的妻,他的芜儿罢了。

眼看着情况好转,眼看着芜儿接受了自己,他们即将有个新的开始,可何超的死就犹如当头棒喝,瞬间打醒了沉浸在沾沾自喜中,妄以为已经改变了所有的自己。

原来做出了那么多的努力,看似改变,其实什么都没有变是吗?

若是上辈子注定死去的人今生也必定要死,那他的芜儿……

不,他不信!也不可能信!

他得做点什么,必须尽快的做点什么!

哪怕豁出命去他也必须要改变,对,改变,可怎么做呢?谢真捏着手里的虎符,心乱了,手上青筋鼓起,目光不由越过屋内众人,遥望着人群后屋门边的那道人影,眼中通红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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