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者（2 / 2）
七岁还是八岁，潘逵已经记不清了。他只记得，那是一个白雪纷飞的寒冬。
一天，潘继南带他去参加一场白事，这是潘逵人生中参加的第一场白事。
不在殡仪馆，在亡人的家中。
潘继南和亡人的儿子是朋友，受朋友之邀，潘继南准备留宿一晚，次日再回。
灵堂在一楼的后院，朋友给潘继南父子安排的卧房在二楼，潘继南将潘逵一个人留在房间后便去和这位朋友喝酒。
外面寒风嘶吼，潘逵害怕地缩在被窝里，蒙住头。
小孩子的瞌睡来得容易，潘逵很快便睡着。
到半夜里，潘逵被噩梦吓醒，他睁开眼睛，风已经小了，屋里还是只有他一个人，潘继南没有回来。
潘逵觉得口渴，他知道一楼有饮料，就穿好衣服，去一楼找饮料喝。
一楼白天人来人往，夜里却一个人也看不见，又之那家人的房子不小，年幼的潘逵找了好几个屋才看到饮料。
饮料倒是成功拿到手，他却忘记该从哪里回二楼。
于是，他在不见半个人影的一楼一直转。
那个时候，年纪尚小，对生死没有概念，也不知道怕，只觉得天冷，想赶紧回屋。
转着转着，撞进摆着棺材的灵堂里。
潘逵看到白天站在棺材左右的两个纸人，此刻一前一后地坐在棺材边，像是在盯着他看。
这一幕将潘逵吓到惊声尖叫，连好不容易拿到的饮料都落到了地上。
这时，潘继南和他的朋友从灵堂后面跑出来，两人均是一身酒气。
潘继南愤怒地质问潘逵大半夜喊叫什么，潘逵便如实给父亲讲了。
谁知，潘继南不但不安慰儿子，反而告诉他，纸人是剥的死人皮缝的，给潘逵留下很深的心理阴影，从此对纸人充满恐惧。
自那以后，潘继南像是寻着潘逵的软肋，但凡潘逵有一点不如他的意，他就威胁潘逵，不听话就剥了他的皮做成纸人。
潘逵非常害怕，也经常做噩梦。
朱伏平知道此事后，就去买了一个纸人和一把水枪，告诉潘逵，纸人不是剥的死人皮，而是用纸做的，然后把水枪拿给潘逵，让他用水枪射击纸人。
潘逵起初还是很惧怕，在外公的鼓励下终于拿起水枪。
看着纸人在水枪的射击下变软，潘逵终于相信纸人不是人皮缝的，而纸人带给他的阴影在年龄和见识的增长中逐渐消散。
听完霍闻川简明扼要的叙述，傅平湘又对最后一点感到疑惑：“既然都没有阴影了，那为什么汤汤分裂出的纸人人格没有跟着消失？”
高茴接着提出疑问：“我也有不明白的地方，为什么不是潘逵直接分裂出纸人的人格，而是汤汤？”
霍闻川道：“先说高茴的问题，我的推测是，那个时候，汤汤这一人格已经存在，而潘逵当时对于纸人的恐惧是非常巨大的，在感到极端害怕时，作为他最好玩伴的汤汤出现，然后代替他去恐惧，也在不觉然中分裂出纸人的人格。与大灰狼交朋友，这是汤汤对于自己心灵的一种保护方式。”
“再说傅平湘的问题，汤汤这一人格的年龄始终停留在五六岁，即使潘逵到八十岁，只要这一人格不消失，便一直会是五六岁。虽然随着年龄的增长潘逵不再害怕纸人，但年幼的汤汤却仍然困在对纸人的恐惧当中，纸人的人格也就并同存在。”
宋翔坐在垃圾堆中间的一张破塑料椅上，感慨道：“多么坎坷的人生，多么恶毒的父亲，真是一段令人唏嘘的故事。”
傅平湘言语犀利地说：“这句话瞬间让你的同情心变得徒有其表。”
宋翔：“……”
姜银砚还在康迅的家里，电话响起时她立马来到阳台，关了阳台的推拉门，与同伴们视频的同时还要时不时地透过玻璃门盯看画室的动静，说话也是尽量小声：“我们还差纸人人格杀害朱伏平的证据。”
虽然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但这起案子的复杂程度不同于以往，傅平湘单是想想就觉得头大如斗，“这件案子的物证恐怕不好找啊。”
“在迷案之地，不是必须找到物证才可以破案。”稍顿，霍闻川又道：“倘若找到人证，又或者凶手亲口承认，人是他杀的，同样能够破案。”
傅平湘旋即又问：“那万一嫌疑人说谎，明明不是他杀的，他非要承认，怎么办？”
霍闻川语速平缓地说：“迷案之地不存在这样的嫌疑人。”
“那就好办了。”傅平湘冲镜头打了个清脆的响指，“晴和，凶手在你那边，靠你了。”
让凶手亲口承受自己杀了人的前提是，凶手需要现身。
张晴和趁幼儿园午休时到外面买了三只微型摄像头，准备下班回家将摄像头藏在屋中隐蔽的角落。
终于熬到下班，张晴和像往常一样带汤汤离开幼儿园。
但他们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先去了汤汤最喜欢的饭馆吃晚饭。
饭毕，张晴和又借口要去商场买东西，牵着汤汤走到一条开着一家祭品店的路上。
这是张晴和中午出去买摄像头时特地跟人打听到的，买完摄像头后，她就去踩了点。
临近祭品店，张晴和逐渐放慢脚步。
到店门前时，张晴和倏地停住，蹲身系鞋带，同时用余光偷偷观察汤汤的反应。
果然，汤汤在看到店里的纸人时，先是惊愕失色，大约三秒钟后，像是终于反应过来，瞬间嚎啕不止。
张晴和迅即捧住他的脸，转向另一边，佯装不知地问：“怎么了？”
汤汤只是一个劲儿地哭，什么话也不说。
张晴和取出一包面巾纸，抽出一张纸巾给他擦眼泪，“老师带你回家好吗？”
听到回家，汤汤这才哭着点了点头。
张晴和没有先带汤汤走远，而是直接在祭品店的路边擡手招了一辆出租车，又让汤汤坐在靠祭品店的那一边。
车门关闭后，张晴和注意到，汤汤侧头望了祭品店一眼，又胆怯地将头低下，惊恐写满脸庞。
车子启动，很快将祭品店抛到后面，汤汤才敢擡起头。
刚到家，张晴和还没来得及换鞋，手机忽然“噔噔”两声，收到一条短信。
她站在鞋柜前，拿出手机，点开短信。
发信人是姜银砚，短信内容是：康迅自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