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4 章(1 / 2)
第 94 章
“虽说麻师也不是什么好话就是了。”
宋慕声说这句话时声音很小,又被磅礴的雨声盖住,没人听见。他自嘲地耸了耸肩膀。
“怎么了村长,这位是——”宋慕声说着,还给自己的手不住地喷酒精喷雾。
村长正色起来:“宋老师,这位就是尊敬的程总,他不远千里过来,谁知道一到村口就掉进熊孩子挖的大坑里了!还摔骨折了!你看能不能先给他包扎一下。”
宋慕声怔了怔,看也没看程屿一眼,对着村长说:“久仰久仰。”
接着蹲下,打开很有年代感的木桌的柜子,拿出酒精、棉签和纱布出来。
村长觉得自己是眼花了,他怎么感觉宋慕声手在抖,以前别人说他老花眼还不信。
这屋里连张沙发都没有,程屿这才意识到自己坐的是别人睡觉的床,铺的凉席都给弄脏了。
伤口不大,但血还在流。
宋慕声很仔细地擦拭消毒,程屿没说话,但腿还是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他动作更轻。消完毒后,三下五除二就给他缠好了纱布,用块光滑的木板给他固定上。
“这两天注意,伤口别碰水。”宋慕声例行公事地通知,一点感情也无。
明明刚才很好脾气的样子。
按说程屿不该对别人的情绪如此敏感,但这么久,只有自己对别人“冷言冷语”,像这位村长即便对自己不满表面也是笑着,下意识的讨好没法掩饰。很少有人反过来对他如此。
程屿略微挑了挑眉,心想,这人讨厌我。
村长一拍手,关切道:“吓死我了,程总,您要是有个三好两歹,让我们可怎么办。您也看见我们村是个什么情况了,不是我们不想好好给您接风,就是这环境,太简陋了,您现在还受了伤,等跟您一起来的那小伙子过来,直接把您接走得了,可别在这受罪了。”
程屿还没说话,手机响了,他接起来。
“程总,不好了!”孟华在那边很慌张似的:“我刚过桥,就来时那座桥,您还记得吧,它就塌了——在我眼前塌的!跟演电影儿似的!路整个都断了,要不派直升机去接你吧?”
孟华声音非常大,在场所有人都听见了,更是死一般的寂静。
程屿表情变也没变:“你没事吧?”
孟华像没反应过来,好一会儿才找回声音:“嗨,我,我没事儿。派直升机去接您还是——”
“不用。”程屿说:“让工程部估算最快修好桥的时间,我腿现在没问题。”
孟华听出他意思,有点难以相信:“程总,您说咱们承办这个修路工程?”
“早晚都要修。”程屿说:“算好尽快告诉我。”他看了一圈人的神色,补充道:“接走我。”
瞠目结舌的村长合上下巴:“程总,您的意思是,住在我们这?我们这小庙可真容不下您这尊大佛啊,条件太艰苦,您受不住的。”
余光中,替他包扎伤口的兽医翘着二郎腿,望着门外大雨,懒散得像只猫,不知在想什么。
“也就几天。”程屿直截了当地问村长:“我住哪儿?”
村长面露难色。
村民都知道他这么个“丧尽天良”的存在,那个坑就是一家一铲子挖出来的,谁会让他住自己家。最近的旅馆离他们这都要不少时间,条件也是脏乱差,况且这雨还不知道下到什么时候。
思来想去,他将深沉的目光移向了宋慕声。
“宋老师,你看能不能通融通融,让程总在这小住——”
宋慕声斩钉截铁地摇头:“不行。”
程屿心想,原来这就是他的屋子。
认识这段日子,村长真很少看见这么坚定的宋慕声,他一直都是好说话的那个。
当下惊奇的同时,不知怎么又有些欣慰。
真是个好青年,没来多久就跟大家伙同仇敌忾。
眼见这个金贵的程总,在他们这瞬间贬得一文不值,还成了个行动不便的伤员,村长一咬牙:“程总,您要是不嫌弃,就去我家住……一晚上也行。”
宋慕声知道村长儿媳妇正怀着孕,照他们对这个程总打心底的憎恶程度,万一动了胎气可就完了。
他思前想后,问村长这人在他家住哪儿。
村长家盖了二层楼,但他和老婆住一楼,儿子儿媳住二楼。一楼就一间卧室。
程屿这样没法上楼,难不成让村长和他老婆给程屿腾屋子。
宋慕声这么一问,村长也犯了难。
“算了……就让他在这凑合一晚算了。”宋慕声深深叹了口气,很疲惫似的。
“这就一张床,你怎么睡。”
“打地铺。”
“不行,外面下雨,地上太潮了。”
村长谄媚地看向程屿:“程总,咱们这条件确实艰苦,您看要不还是让人开直升机过来?”
两个人一来一回地说话,自己好像个被踢来踢去的皮球,程屿没想到村长还记得征求他意见。
“不用。”程屿说:“我和他睡一张床——”
他顿了顿:“我可以接受。”
宋慕声翻了个极其克制的白眼儿,尽管很轻,程屿还是看见了。
他忍不住想,这人怎么这么讨厌我。明明是初见,太奇怪了。
村长琢磨半晌,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宋慕声在这,还能随时照看病人,算个“两全其美”的主意。
于是跟宋慕声交代几句,让他帮忙照看程总,跟程屿说有事随时联系我,这才和村民撑着伞离开。
他们几人一走,房间似乎瞬间空了下来,连那点人气儿都带走,程屿忽然觉得有点冷。
哦对,他淋了雨全身湿透了,不冷才怪。刚有这个念头,他就打了个喷嚏。
旁边人置若罔闻。
他打开尚算屋内首屈一指的现代化家用电器——电灯,就捧着那几本大部头看起来。
程屿拿出手机,想看工作上有没人联系他,这才发现,这里没网,只有2G信号。大概只能打电话。
……他是进了深山老林吗。程屿掐了掐眉心,这么一折腾,他确实累了,很想洗个澡睡觉。
可当下,这两件事,几乎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事。
不得已,他还是出声:“请你帮我打盆热水过来。”
宋慕声“砰”地合上书:“你看你把我的床弄得脏成什么样,我凭什么给你打水。”
“不好意思。”程屿面无表情地说:“我回头会补偿你,或者如果你需要报酬,我可以立刻支付。”
宋慕声先是愣了愣,继而诧异地问道:“你是机器人吗。”
“不是。”程屿扶了扶眼镜,说。“而且我很想洗澡。”
宋慕声摔书,提着水壶走了。
回来后雨还在下,暖壶倒了一多半热水到盆里,盆又被宋慕声端着到他跟前。
“洗吧。”这人好像终于从原先炸毛的状态中抽身出来,变得比较冷淡。
程屿心道,自己弄脏了他的床,他大概真的很生气。
他腿不能动,也不能弯腰,宋慕声从柜子里拿出一条新毛巾,喷了好多酒精,还是下不去手。
程屿眼瞧着他拿出下午擦手的毛巾:“我用这个你有意见吗?新毛巾我没洗,现在洗了也干不了——你如果有意见,那正好。”
“没有。”
程屿慢条斯理地单手松开领带,又一颗颗解开衬衫纽扣,宋慕声忽然不动声色往后退了一步。
意识到他的动作,程屿稍显迷茫地望了他一眼。宋慕声转身,去拿衣架上他洗好的衣服。
宋慕声很不情愿似的:“等会儿先穿我的吧。”
“谢谢。”半晌,程屿还是说:“你如果需要钱,我可以直接转给你,这样也能……”
“停!”宋慕声不耐烦地说:“你怎么这么多废话,就不能安静点?”
眼前这人拿浸过热水的毛巾胡乱地抹了抹他胸口,有点焦头烂额:“还有,不是谁都像你掉钱眼儿里似的。别老钱钱钱的。”
程屿稍有吃惊。他印象中从没人说过他话多。当然也没人对他会像这人一样大呼小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