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2 / 2）

他有个死活改不掉的坏毛病，生气了会忍不住哭，越生气哭得越凶，一哭，气势上就彻底垮了。他不想这么丢人，酝酿很久才猛吸了一大口气，冰凉入肺，冷静了些，而后一点一点板起那张稚嫩的脸，眼神如同利刃，不吐不快。

“霄哥，征询了又怎么样，邱崇山是好东西又怎么样，我姐死前和我说，你是好人，让我信你，我信了，可你不是好人，你对不起我姐。”

秦霄的笑戛然而止，嘴角凝住，像被戳中了什么逆鳞，沉着脸望了沈南一会儿，忽地泄出一声短促的嗤笑，转身往沙发上一坐，从口袋里摸出根烟点上。

宽阔的办公室里一时之间只剩下烟草燃烧的声音，吸了好几大口，烟燃掉大半，火光猩红的一头被他用力碾灭。

而后怨愤一句：“她就对得起我了？”

说完又擡眼扫沈南一下，对上他显露出敌意的眼神，视线稍稍一转，见廖西闻一副竭心尽力护着的模样，更嗤笑起来。

“我不带你去见邱崇山，你能搭上廖西闻？”

他一掌拨开分量不轻的透明烟灰缸，双肩一耸。

“大义凛然的话谁不会说啊，把我骂一通，昨晚不还是跟廖西闻走了，怎么的呢，卖还要挑个好的买主是吧？还有廖西闻——”

他像是憋了很久，终于爆发出来。

“你他妈要是看上沈南你早点跟我说不就完了，成天装得油盐不进的我以为你出家了，我最烦的就是你这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大学那会儿就烦了，难道要我给你当一辈子孙子不成。”

相比秦霄的情绪失控，廖西闻的态度就显得不咸不淡得多，任他骂完，旁若无人地掏掏耳朵，“呼”地一吹，再拍拍手。

“谁要你这种孙子，你配叫我一声爷爷吗？当着沈南的面说这种话你也不嫌丢人，他哪句说错了？方韵柳什么都好，就是眼光太烂，不然当年能看上你？”

秦霄面色五彩斑斓，后槽牙都快咬碎。

廖西闻纯纯就一无赖，谁跟他打嘴仗都甭想占到丁点便宜，自取其辱一番后他怒火愈演愈烈，瞬间换了攻击对象。

“廖西闻，我跟她的事情你管不着，反正我没有对不起过韵柳，况且你也不知道韵柳最后是怎么死的，她弟弟死的时候对她打击多大，这小子被韵柳当弟弟养着，养了这么多年，你以为她真的开心？”

他转向沈南，语气激烈。

“我告诉你！沈南！就是因为你，韵柳才死的！你越在韵柳眼前晃悠，韵柳就越是想她亲弟弟，还我给你拉皮条……我那是在给你找靠山！我不找你算账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怒骂声仿佛化成实体，堆挤在耳边。沈南失神一瞬，眼前不断闪过方韵柳最后合眼的一幕，手指尖开始慢慢发凉。

那一刻他有些后悔今天跟着廖西闻过来。

真的，几件衣服而已，他宁愿把身上这一套穿破，穿烂，也不想再听到这些话。

眼前渐渐起了水雾，铺天盖地的，克制不住的，像是置身一片不见人烟的原始雨林，脚下满是泥泞。

周遭霎时静了下来，足足有三五分钟的时间，除了沈南极力控制的抽噎，几乎听不到别的声响。

旁边的廖西闻没说话，半天过去，才四下望了望，找来包抽纸，稀里哗啦抽了七八抽摁沈南红起来的眼睛上。

紧跟着扭头凉凉奚落秦霄一句：“欺负小孩，有你的。”

先前领他们上来的那个前台刚好经过，是个挺漂亮耐心的女孩，他招招手，让她帮忙带沈南去洗手间洗把脸。

沈南前脚刚走，秦霄后脚就在他背后，跟卸了电池的机器似的，蔫头耷脑往沙发上一瘫，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好一会儿，他又擡起头来，语气有些阴沉。

“廖西闻，你既然都知道他是谁了，难道就一点都不觉得，这小子是个煞星吗？韵柳，还有你的那部《潮生》。”

《潮生》就是当年廖西闻当做毕设拍的那部作品，这人究竟有多讨厌，人人都做的毕设，熬夜、掉发、一遍遍修改，单单他的拿出去晃一圈，又得了无数奖回来，被导师津津乐道，平等地把其他所有人都对比得像个废物。

秦霄相信，而且也明确知道，有多少人明里暗里嫉妒厌恶廖西闻，尤其廖西闻这几年步子越迈越大，树大招风，抓着放大镜挑刺的人也一个个冒出来了。

奈何廖西闻实在自我要求过高，翻来找去也只能找到《潮生》这一部在最后几个镜头上略有瑕疵，于是大做文章，至今在某些小论坛上还能找到类似的攻讦。

「真得了吧，那什么廖西闻还一个劲儿吹自己会看人，会挑演员，会挑能找眼神那么阴郁的小孩出镜？还治愈系，没给我半夜吓得升天。」

事实上也只有那么一两秒，算是剪辑失误，可经不住发酵，慢慢慢慢就成了所有人默认的廖西闻的败笔。

而刚好那个小孩，就是沈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