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2 / 2)
他看得入神,好像只是过路,都被施与了慷慨的安抚,有慈爱的神从里面走出,温柔地抱了他一下,然后随着车辆继续向前,它们一点点淡出视野。
眼前黑了,沈南低着头。
手指尖摩挲着手机侧面的音量键,刚刚廖西闻所有的话,表情,动作,和那间教堂剪影融在一起,眼底不知不觉蓄起一汪泪。
他想他应该会永远记得,在他觉得自己在世界上已经不再有亲人了的时候,有人送过他一张亲属卡。
两人沾了一身酒气,到家后相继去洗了个澡。
廖西闻后一步洗完,套着薄薄的居家长T恤,后颈下方被残存的水珠浸湿了一小块,单手慢悠悠地用干毛巾擦头发,经过主卧时发现门半掩着,歪头往里一看。
沈南专心致志地低头摆弄手机,头上也盖着白毛巾,刚洗完的头发到现在还没吹,湿漉漉的,漆黑似墨,偶尔另一只手潦草地擦两下,整个房间里飘浮着带水汽的沐浴露清香。
他睡衣下半身是那种半截的短裤,小腿连同膝盖都露着,很白净,关节处透着刚被热水泡出来的淡红,仗着瘦,以一种廖西闻很难理解的姿势跪坐在床上。
廖西闻走进去,对着床头板一敲。
床上的沈南被吓了一跳,手机都差点滑脱手,但很快故作镇定把屏幕一锁,扯下擦头发的毛巾,回头:“廖导。”
廖西闻居高临下觑他这一串反应,心说有鬼,“干嘛呢?”
“没干嘛。”
沈南一面说,却又一面偷偷把手机往被子底下塞了塞。
廖西闻嘴角抽动一下,把他小动作都看得清清楚楚,随即丝毫不客气地伸出手,“别藏了,我看看,干什么呢,是不是还是把我备注改了?”
沈南立即摇了摇头,望着廖西闻根本没有收回去的意思的手,犹豫半天,还是磨磨蹭蹭把手机递过去。
廖西闻估摸指定是被他猜准了,手机一开,还没来得及去检查备注,就先一步看到了沈南新换的屏幕壁纸。
他把自己送他亲属卡的微信对话框截图下来,设置成了壁纸。
廖西闻结结实实愣住,好一会儿才擡头,看到沈南已经端端正正坐好,抿着唇,一副等待挨削的模样。
那一刻廖西闻头一个冒出的念头是,不理解。
他听方韵柳说过,沈南在被她领回家之前,被丢回去过两次,当时只有同情和怜悯,这会儿却很想去问一问那两家人,在干什么,在想什么,凭什么把沈南丢了,不知好歹这几个字会不会写?
他被莫名的烦躁缠住,习惯性地擡手抓了抓头,喉咙间溢出声声粗沉的喘息,手指又弄湿了,而后垂眼望了沈南半天,又走近了些,膝盖紧贴着床沿。
他替沈南擦起了头发,毛巾摩擦出细微的声响,洗发水的余香随动作一下又一下泛上来,起初一句话也不情愿说,慢慢地,忽然开口向沈南问起那两家人。
姓什么,叫什么,干什么,地址,怎么领他回去的,又是怎么送他走的,事无巨细。
有些沈南也记不清了,只交代了个大概,有些是不敢回忆,等廖西闻越问越细,他声音一顿,不回答了,沉默好半天,回看对方一眼。
“廖导,你好像是要去寻仇。”
廖西闻用力挠一下他的头皮,从鼻腔里哼出一声,既没承认也没否认,而是问他:“你管那两家人叫过爸妈吗?”
沈南又是沉默,隔了一刻才低声说:“叫过的。”
廖西闻闻言脸垮下来,把毛巾一抽,并拢手指朝他额头上一戳,轻磨后槽牙:“他们照顾你你叫他们爸妈,方韵柳照顾你你叫她姐,我照顾你,你叫我廖导。”
紧跟着他就在床边一坐,双臂环抱,愣是直勾勾盯着沈南,一副非要个说法的模样。
因为他最后几下敷衍而潦草的擦水动作,沈南半干的头发稍显凌乱,肩膀内收,两臂垂放在身前,左右手抠搜半晌。
最后终于擡头,望着他,语气试探。
“闻哥?”
那晚廖西闻翻来覆去没有睡着,摸出手机看的时候,已经快两点了。
他其实这一觉醒来还有事情要办,邱崇山和关熏的离婚协议又拖着纠缠了这么些天,总算又有下文了,明天得去给关熏镇场子,盯着姓邱的签字。
他翻了个身,嘴角一撇,觉得大半夜的想邱崇山很晦气,得换换,然后思绪一飘,眼前又浮现出刚刚沈南叫自己“闻哥”时候的样子。
……
比“廖导”听起来顺耳。
他重新躺正,在一片昏暗中,对着天花板缓慢而平稳地吐出一口气,心底却蓄起一股难以言明的酥痒,把被子缠到怀里,折磨许久,还是起了身。
夜灯一亮,床头柜上空空荡荡。
他烦躁地掀开被子,踩着拖鞋去客厅的储物柜里,拿回一盒抽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