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5:莫兰迪灰(2 / 2)
“小何喜欢他很多年你知道吗?”
苏印知道喜欢,但是多少年就不知道了。
“听覃川说他以前很行事乖张果断,我倒没见过,”女人笑着抚摸着自己的孩子头发,“小何他哥哥是最早认识阿陌的人,听说他们俩穿梭于大大小小的战场,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
“对了,我是不是没跟你说,他的名字?”话题陡转,“不好意思,怀孕后记性差了好多。”
苏印听着女人轻笑声,轻轻摇头:“没事。”
“他们兄妹俩的名字很好玩,所以我记得清楚,妹妹何唯黎,哥哥黎维和,兄妹俩是孤儿,从小相依为命。”
“在战场,活着本身就是幸运,虽然不会遭到攻击,但是免不了流弹,还有那些地方武装组织什么抓住他们就是一顿暴打。”
他们分开后那一个月,她赶路的时候网络忽好忽不好,她还是断断续续看了一些相关的资料,知道一些,结合他手臂的伤痕,实际情况应该比她了解到的更要残酷危险。
女人的声音低了下去:“小何的哥哥死在了战场。”
虽然她隐隐猜测到这个结果,但是听她说出来,又觉得有些难以理解,她甚至有些怀疑这个人是不是真的存在,还是她讲的一个故事。
她想不出当郕归一和兄弟们相处说笑的时候,会不会偶尔想起他的朋友,那个中午他们聚在一起看比赛的时候,中国队夺冠的时候,他眼中一闪而过的落寞,是不是因为那个人的缺席。
可是他从来没有表现出来……
但一转念,她好像又理解了。
死亡是一件听起来就沉重的词语,大部分人只听到了它的沉重,却很少直接体验。
父母离世后,所有人都告诉她人都要往前走,生活还要继续,家里属于父母的痕迹逐渐消散,家人也开始慢慢忘记他们,她看着他们与别人谈笑风生的样子,不能理解,仿佛他们从不存在过一般。
只有将目光放在她身上的时候,人们带了一丝怜悯心疼,说一番客套的话,然后下次见面继续谈论他们的商业计划。
随着年纪增长,她对父母的印象也越来越模糊,有时候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除了姓氏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她是苏家人。
她就像一只春天孩子们经常放的连排风筝,几串连在一起,而她的这一支。失去了中间连接的风筝后凭借着细细的线连着,但是当风吹来的时候,她会忘记自己是谁,她也会摇摇欲坠。
“阿陌受他所托答应要照顾小何,但那之后他沉寂了几年,小何就跟着阿陌的父母一起住,”女人小声的给她讲着那些她不知道的过去,“那段时间他状态很差,所有人都担心他撑不过来。”
苏印擡起头看她,看不见她的模样,自然也无法想象她的表情,依据讲述想象得到,他失去了一位足以让他得知噩耗后颓靡不振的挚友,她从小生活安宁平除了父母,她没受过太大的创伤。
“他这么多年身边只有小何一直围着他转,两人年纪都不小了,我还以为凭借小何坚持不懈的心能打动他呢,没想到他心硬起来比谁都狠。”
苏印想起那通电话,他风尘仆仆的赶过来时,是怀着怎样的心情?
如果她没有那一通电话,是不是他们就会从那以后分道扬镳,再也不出现在她的眼前,然后他和喜欢他的女孩结婚。
他们也就不会有后来的故事。
女人口中的郕归一是她完全不了解不熟悉的样子,是她一直都没有窥见过的模样,在她面前,他永远温柔谦和。
“说起来,好像又要到祭祀的日子了。”女人笑着道,“每年七月他们都会出去一段时间,也不知道干什么,回来阿陌会低落很久,今年他没出去,看来是慢慢放下了。”
她从宋聿家离开的那天夜里,她情绪糟糕,他全盘接纳。
女人跟她讲了很多事情,最后笑着总结:“遇到喜欢的人,冰川也能融化成一汪春水。”
苏印沉默,她说的那个程陌与她认识的郕归一似乎不是一个人,她不在乎他到底是一座冰山还是一汪春水,在她眼里,他就是他。
其他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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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哼唧声,吭哧了两句,嘹亮的啼哭传来,苏印转向声源处,不知道怎么办。
女人将孩子抱起来,手拍在被子上,从鼻腔经由嘴里发出一种低沉嗡鸣一样柔和的声音,小孩哭声减小。
“你能帮我把旁边柜子上的奶瓶递过来吗?”说完才想起来她看不见,于是提醒,“就在你左手边,你能摸到,麻烦你了。”
也许母亲就是这样一种存在吧,不论对外是什么态度,孩子的啼哭声传来时,她什么都顾不上了,尽自己所能一切去满足孩子。
苏印伸手去够,果然摸到了温热的奶瓶,孩子还在扯着嗓子哭泣,她连忙站起身,往女人身边走。
“小心!”短促的提示声。
苏印不知道地面上放了什么,但脚滑倒的时候她下意识将奶瓶转了方向,将自己的手背向下。
没有剧烈的痛意,她被人紧紧的搂在怀里,闻着熟悉的味道她被他好好的护在了怀里。
“你怎么样?没扭到那里吧?”郕归一的声音传来,声音带着慌张,手在她手臂小腿脚腕捏了捏。
她将他扯了起来:“没事,你来的刚好。”
“奶瓶。”
她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她摸的出来是玻璃材质,所以在刚刚摔到的时候下意识弯曲手肘,没让奶瓶磕到,就是不知道洒出来没有。
小家伙还哭的很大声,在她看不到的场景里,郕归一将奶瓶递给了女人,眼含怒气。
女人脸色讪讪,接过奶瓶送到孩子里的嘴里。
听到小家伙喝到奶的哼唧声,苏印嘴角上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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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吃了满月宴,几个大男人喝了点酒,聊起了往事,苏印就站在阳台吹风,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到旁边站了一个人。
夏夜温度依旧很高,苏印不清楚是谁。
女人浅笑,眸中布满落寞:“苏小姐,我想问你以你这么优秀的条件,怎么会看上他?”
苏印想了想,神色认真的看向她:“他也很优秀,我被吸引了。”
“什么意思?”何唯黎语气里满是惊讶。
苏印撑着阳台的栏杆,迎发丝被风拂乱,她微笑着开口:“我曾经所认为的优秀,是像宋聿那样的,从小各科满分一路跳级,谁也看不上,可是后来我发现不是,有些优秀是内敛不张扬的,像郕归一。”
苏印看向女孩的方向,嘴角柔和:“你身边也有一个很好的人,至于他,是我的。”
叶零有一件事情说错了,苏印是恋爱脑,但从不是那种委屈自己的恋爱脑,在她的世界里,她的东西也好人也好,只要被她认定,就一定是她的。
何唯黎看着她嘴角浅淡的笑,又望向来人,终是开了口:“麻烦你好好对我哥。”
苏印笑着回应:“那是自然。”
她望着虚空一处,笑的甜蜜:“你怎么过来了?吃好了?”
郕归一手握着她的手,将手杖递给她:“嗯,你的休息时间到了。”
自从生病后,医生说要保持心情愉悦,饮食规律,健康作息,郕归一每天都会注重她的精神世界是否被填满,及时补充听书的内容,按时做饭或者叮嘱她吃饭,至于作息,他搬到了她家之后,亲身监督,一夜未落。
“好。”她笑意盈盈。
当晚,郕归一将她压榨的不剩一丝力气,他附在她耳边诱哄的问道:“听说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对你死缠烂打?我怎么记得有人不识礼数抢了我的车?”
那个被全网誉为男神音的嗓子,抵在她耳边轻缓沙哑:“是我记错了吗?”
苏印紧咬着唇,克制着身体的感受。
“唔……”
话未出口,就再也没有出口的机会了。
后来郕归一跟她解释,他们不喜欢她的原因很简单,她家境富庶,什么都没经历过,一帆风顺的成长,简单干净,在他们眼里她跟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我觉得他们说的挺对。”苏印躺在他怀里,将事情始末告诉他,“我确实和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就够了,”郕归一将她的头发拨开漏出光洁的额头,在她额头落下轻柔的吻,“我想的事情,我会告诉你。”
然后男人低下头趴在她耳边声音缱绻:“比如现在,我在想——”
月色下,目无定焦的黑眸衬着月色,柔波余痕满腔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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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印依旧没有减肥成功,到了贴秋膘的季节她还在减肥,屈肘趴在瑜伽垫上做平板支撑,骨头顺着她的腿坐在背上,差点把她压趴下去。
第二组的时候,她衣服宽松,骨头从衣服下摆钻进衣服里,然后从衣领探出头,她被毛蹭的痒,直接趴在地上,骨头被压得嗷呜一声,挣扎着跑了出去,蹭了她一脸毛。
她站起身,做运动,举起手臂垂落手臂,骨头抱着她的腿往上跳,试图抓她的手。
一来二去,她被打扰,运动被影响。
“你在影响我拥有匀称的体型,你在耽误我变美!”苏印冲着骨头的方向愤愤的说道。
骨头舔□□丫子,完全不在意。
苏印遂放弃运动,吃饱了就躺下,骨头依偎在她身边,老老实实的睡觉,所以当郕归一打电话过来,告状已经成为最近的常态:“你看看你的猫!我要是长胖了,都怪它。”
她将手机往旁边倾斜,给他看呼呼大睡的猫。
郕归一看着她气鼓鼓的脸笑道:“小猫犯的错我不能负责,但大猫的减肥计划我可以负责。”
苏印红着脸直接将手机扣下去:“你穿条裤子吧。”
郕归一出差回来后,先是给骨头奖励了一盒罐头,然后又去给苏印做了美食。
她喜欢松鼠桂鱼,他学了很久才会做,桂鱼刺多他挑好了才放进她的碗里,然后苏印果不其然再也没瘦下来。
两人吃完饭,靠在沙发上发呆,郕归一看着此刻躺在他怀里的女人,乌黑透亮的眼眸,里面如同住了一汪湖泊,水润盈泽,心里某一处空空的地方被填满了。
这是他朝思暮想半个月的人。
“我有件事没跟你说。”苏印仰着头看他。
“什么?”摸着她的脸,胖了之后手感也更好。
“我这几天眼睛稍微有点能看清一些光线了。”
郕归一依旧举着漫画,但纸页已经被他捏出鼓痕:“那你现在能看到我?”
苏印竖起一根手指,脸上带着一点点恶作剧得逞的笑:“一点点模糊的轮廓。”
“这么大的事情你不告诉我?”
男人语带威胁,在他放下书的时候,苏印就已经跳了起来,依旧没能躲过他的魔爪,郕归一将她搂在怀里,刚刚她没有用手杖,就从客厅跑到了画室,看来不止一点点。
苏印学他的说法:“这不给你一个惊喜。”
炙热的吻落在发间,郕归一没说话只是搂紧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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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去做了最后一次复查,苏印已经开始恢复了。
春去秋来,然后入冬,这一年就这么不知不觉来到了尾声。
苏印挽着郕归一踩着盲道,心思百转千回,去年的这个时候她还在丽江的酒吧里,正在贯彻她的放逐之旅,然后就遇到了他。
如果当时没有遇到他,这一年又会怎么度过呢?
“在想丽江的事情?”
没想到他也在想这个。
苏印笑着仰头:“你当时为什么那么确定我会跟你走?”
“因为你的眼睛,”郕归一捏了捏她的指尖,“你看我的时候眼睛里充满了意外和欣喜。”
“有句话怎么说,喜欢一个人,即便捂住了嘴巴,也会从眼睛里跑出来。”
苏印看向他:“那你看我现在眼睛里有什么?”
郕归一松开手,两人相对而站,她站在盲道上,他站在平地,两人前方的路很平坦,一路往前就到了她的小区。
梧桐树叶在前段时间的雨水里已经落了个干净,地上橙黄的铺了一地。
他仔细的看着她的眼睛,纤长浓密的睫毛下一双澄明的眼睛,里面映了这个世界,还装了一个小小的他。
“看到什么了?”她问。
“我。”他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