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留(1 / 2)
去留
惜花一路上设想了许多场面,见了太后会是何种情形,自己又该如何应对……可到了宫中,才发现自己完全想错了。
——太后压根没见她。
——今后也不打算见她。
是梁姑姑来传的口谕,说她已年满二十,按宫中规矩应放出宫去,接到口谕后即刻出宫。
惜花完全愣住了。
太后这是什么用意?竟一点不追究吗!是不是自己听错了?这到底怎么回事?
她本该大喜过望,可一时过于震惊,竟是连一点高兴的神色都没有,愣愣待在原地,惊疑不定。
“怎么,陪公主到庵里住了一年,便听不懂旨意了?”梁姑姑看向她。
惜花回过神,即刻俯首谢恩,声音因抑制不住的激动而微微颤抖:“……奴婢多谢太后恩典!”
谢罢恩,她仍是恍惚不明所以,迟疑地转向梁姑姑:“姑姑,这……太后她老人家……”
梁姑姑淡淡道:“你是聪明人,只要知道,太后仁慈。”
惜花骤然心中一震,似是挨了一记重锤,心潮剧烈翻涌,有万般滋味交织,一时眼眶微湿,说不出话来。万万想不到,万万想不到!太后竟是……
久久,她才重又深深行礼:“是!”
“你屋里的衣裳首饰已经收拾了,自会有人给你。接到口谕便动身罢,不必再面见太后。”
惜花知道,太后必定是还怪罪自己,能放自己出宫实实在在是网开一面了。也不知在这道口谕下达之前,自己有多少次差点见了阎王……一切都只在太后的一念之间。
梁姑姑居高临下注视她:“出宫后,你便不与宫里相干。可你毕竟曾任万禧宫的掌事,你该记得在太后面前立下的誓。”
惜花点头,肃然道:“记得。奴婢一生忠于万禧宫,忠于皇太后。”说罢,她心里陡然一颤,便垂眼沉默。
梁姑姑看了她一眼:“但愿你能一直记得。”
惜花垂首,轻声道:“奴婢惭愧,无福再侍奉太后……在此向太后拜别,愿太后福泽绵长,万寿无疆。”她解下掌事身份的碧玉腰牌,恭敬放置一边,在长天下对着万禧宫主殿方向,庄重行了拜别大礼。
行完后,她又转向梁姑姑行拜别礼,拜谢她的教导之恩。
起身后,她轻声问道:“姑姑的腿如今怎样了?”
梁姑姑微微苦笑:“自然是越来越糟。”
惜花也看出她行动比从前更为蹒跚吃力,平添萧瑟凄凉之感,只觉心中沉重,低声道:“姑姑多多保重。”
“老了,不中用了。本是指望你来接手,谁知……世事难料。”梁姑姑到底手把手带了她三年,说没有一点情分也是假话,终是叹了一声。
惜花心中有愧。她不但违背了誓言,还使得万禧宫三年的悉心栽培成了一场空。如今梁姑姑身体不能当值,一时间却又寻谁来接任呢?
她无法讲一些开解的虚话,更无资格来操心,只能怀着愧疚,不言不语。待梁姑姑由小宫女扶着远去,她才去往管理人事的内监处,领取出宫印文和发放的银两。
直到此时,她还觉得像做梦一般,不敢相信艰险的生死困局竟就这么破解。
听说她出宫,云妃和邱嫔都派人来送行,又赠送了不少金银珠宝。惜花很感念,却不敢多作寒暄,只是道了谢祝了好,便匆匆别过。
出宫后,她乘坐马车先去了城中一家上好的客栈,客栈房钱不菲,可楼中雅致讲究,房间宽敞干净,入住的常常是过路的官商和读书的士子,不似热闹的小馆子里三教九流之人进出,颇为清静安全。
在客栈中安顿下来后,她又出门买了两名贫苦出身、老实淳朴的女孩子,带回客栈梳洗干净,给她们换上新衣裳,又给她们扎好头发,戴上簪子花儿。
两名女孩是一对姐妹,十三四岁,虽是爱美的年纪,但从小在乡下劳作惯了,饭都吃不饱,哪里能在衣着上打扮自己?一时惊慌无措,小心地称惜花主人,问她可是要使她们做些什么?
惜花好言安抚她们不用怕,好生吃住就是,平日不过陪着自己就是了。
——惜花自己手脚极其利落,是打理惯的,其实用不着人服侍,只是孤身女子出入难免惹人猜疑,也不安全,还是得多些人才好。
两个小姑娘却很懂事。原本牙子是要卖她们去城里做粗使丫头,几番叮嘱她们要勤快干活,别让主人家嫌懒打骂,她们便都小心记住了。到了惜花这里,不成想又有好吃的,又有漂亮新衣穿,主人温柔和气,她们更是下定决心要把活计做好。可谁知惜花却只有一个轻描淡写的“陪”字,这叫什么活?这反倒让她们坐立不安,于是尽管惜花没有吩咐她们干活,她们也主动做起收拾打扫的事,只恨这客栈太过干净讲究,器具摆设一尘不染,害她们无从施展。
惜花不由得好笑,见她们实在不安,安抚也没多大用,便说要置一个庄园,那时活儿可就多了。姐妹俩立刻高兴起来,说她们是种地喂鸡的一把好手,到时一定把活干得好好的!
惜花也不食言,第二日便带着她们乘马车出门,到京郊去看田庄。
人家看她姿仪高贵,衣饰讲究,又带了两个小丫环,便以为她是哪个高门贵府里的女眷。京都达官贵人极多,有时置办田产因种种缘由不便亲自出面,便由家中亲眷或是管事来办,于是对方倒也见怪不怪,只管殷勤地招呼她们。
两个女孩在乡间长大,最能识别土地肥不肥、庄稼好不好,兴高采烈地抢着帮看,惜花则负责挑选方位和布局,一路说说笑笑,就像郊游一样惬意。看了好几处,最后选定了一个小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