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有期(2 / 2)
陆扩将铠甲卸下,便请范玄之落座:“通知我倒在其次,此事想必圣后也有些措手不及,右卫终究有责。”
范玄之点点头道:“此事所涉,卑职一定查清禀明,尽力压下此事,不做翻引。”
“不可!”陆扩当即喝止,“此是易鼎之际,我家家声虽显,但圣后临朝,未免太过退让。前次事由,我家竟无一人发声。江恒不是说禁中总有异象流言么?此番必有人暗中窜动。待你查明仔细,前来报我。”
范玄之却有些犹豫:“可是上次朝议,圣后似乎并无此意啊。”
“那依你之见……”陆扩对于这位由陆归推荐来的署官也颇有寄望,因此言语之间也不乏慎重。
范玄之道:“此次事件,大致有三层意思。第一,自然是要有人借机夺将军权位。其次,刘光晋出面为将军解围,也实在让人难以猜度。再者,圣后压下此事,似是不许朝堂再作广议。前两者,将军可暂且不做考虑,但是最后一层,生后如此表态,很明显是不想让将军牵连过甚。易鼎大业,变革在即,元氏气数将尽,只待再创新庙,此时树敌过多,想来也不是好事。”
陆扩听到此处,眉眼也舒缓起来:“恨我愚钝,不能知晓此情。既如此,这件事便交由玄之处理。”
范玄之有心提点,其实还是怕祸及己身。此事虽然圣后已在压制,但深祸未远,他不过是无根的员署,还是不要引火烧身的好。说到此处,范玄之也站起身来道:“叨扰将军良久,不敢再误职事,卑职就先告辞了。”
“自然,自然。”
范玄之行出官署后,便在宫苑附近逗留片刻,等行人稀少时,才折向陆昭所居的大殿。
范玄之点明之后,陆扩也不再疑虑。这次江恒想要除掉他的军权,应该也是想让推举七兵尚书邓钧入政事堂。邓钧通晓军事,曾随上皇征战西北。虽然之后被召回入朝,削去兵权,但其人在上皇还是太子时便为禁卫,一旦入政事堂,来日禁中若有变,其人也能在禁军中作以呼应,甚至请出上皇再度临朝。虽然上皇健康每况愈下,但临朝一事也不是不可能。至少能被群臣架起来,写一张废后并传位于元泽的诏书。
至于刘光晋则要机敏得多。不同于魏钰庭、江恒等人声势相连,刘光晋的身份背景令他稍显孤介,颇难自存。此次发声,一是要缓解圣后方面的一些压力,其次则是想要交好禁军。京畿之内与宫禁之内,难免有职事交涉,日后渗透也颇为方便。
想到这些之后,陆扩对刘光晋便没有那样的感激之情了,反倒是有感于陆昭手段强硬,竟然将此事一力按下,一切皆在掌控。于是,在返回署衙后,立刻招来一名书|记,口述上书,表示今年羽林军例行择选之外,还应当扩充。
理由也是现成,宫中异象流言频生,七兵部协同不利,以至左右卫难以兼顾。如此也能将七兵部牵引进来,免去一些仅针对于自己的恶劣影响。
次日,这份奏疏便经由政事堂呈入禁中。陆昭细览过后,对身边的范玄之颔首一笑:“右卫将军直节刚烈,难免疏漏,全赖玄之拾遗。”
范玄之在几名内侍与阳翟公主陆秀的灼灼目光下,也只悻悻点头应是。
然而话刚说完,陆昭转头便对左卫将军陈霆道:“左卫听令,细察钦天监与宫中流言异象之事,如有疑虑,可先系入狱中审问。”
登基之事,困难重重,此次她想借助彭通与兄长用事外边,一居扫清朝堂内的异声。刘光晋在河东颇具势力,又掌握京畿,威胁稍大,因此必须一找到机会就要下手打压。至于魏钰庭等人,看着不声不响,底蕴却比刘光晋更加身后。还要等慢慢理清脉络,等待捷报传回,再考虑压制。不过在此期间,就要苦一苦她的伯父了。
听到陆昭此言,范玄之也为之一凛,庆幸自己跳忠及时。倒不是他多热衷于干这种内间的勾当,实在是如今这种高层次的勾心斗角,远远超过自己的阅历与能力。
陆昭即将称帝,那些旗帜鲜明的反对者其实并不可怕。最让这位圣后不放心的是身后那些男性陆氏群体。毕竟男尊女卑的观念深植千年,就算陆昭称帝成功,也绕不过继承人的问题。那些元氏遗老们一定会拉一打一,撺掇这些陆氏族人争夺嗣位,进而把女皇拉下神台。
不过依范玄之之见,女皇也早有准备。首先,当年在右卫将军的选择上,本可以让跟随吴玥的弟弟陆微接手。即便陆微资历尚浅,但还有远在会稽的陆明。可是陆昭还是选择让庶出的伯父陆扩执掌禁军,就是因为一旦陆氏谋求易鼎,陆扩的继承顺位是最靠后的。哪怕有绝对的优势兴兵起事,最终还是要为他人做嫁衣裳。
眼下,对于陆昭称帝,他已不再有疑虑。因此,未来诸陆与宰相之间必然会围绕着右卫将军一职展开一场权斗。他此时立挺未来女皇,并力权陆扩暗声,其实也不过是一种自保的手段罢了。
待遣走范玄之,陆昭便笑着招手对女儿道:“阿囡你且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