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5 章(2 / 2)
“我是你的妻,和你在一起做什么我都不怕,可孩子还小,你以后说话做事能不能多为孩子想想,别再惹父皇生气了?”史敏说着就掉眼泪,刘据处境越来越艰难,她整日也如履薄冰,就怕天子一怒,全家人都跟着遭殃。
“我知道,以后不会了!”刘据轻轻应下。
他有疼爱他的母亲,有贤惠的妻子,有两个儿子,还有一个可爱又乖巧的女儿,这一切都不允许他任性,他没有退路!
……
太初二年五月末,御史大夫刘屈髦举报考工室钩盾令贪污受贿,少府卫长君因监管不力被刘彻罢免。
六月,刘彻将丞相分为左右两府,以右丞相为尊,空右丞相不任命,以刘屈髦为左丞相,以济南太守王卿为御史大夫,任命搜栗督尉上官桀为少府。
刘据被解除禁足时临近刘彻生辰,史敏给皇帝送去了一副刘据亲手画的天子搏熊图为其祝寿,从而得到了皇帝的宽恕。
解禁后,刘据进宫给父亲和母亲请了安,随后去了一趟卫家老宅,舅舅和表哥去世以后,舅父是朝堂上唯一一个能让他完全信任且依靠的人,可在他禁足期间,父亲却将舅父也罢免了,自此以后,他便要孤军奋战了。
彼时正值秋收,卫家老宅外,黄灿灿的黍稷铺满山野,秋风过野,金浪翻涌,五谷飘香。远处郊野里,散落着一个个忙碌又质朴的背影,他们低头辛勤劳作,偶尔也擡头互相攀谈说笑两句,空中里弥漫着丰收的喜悦。
卫长君和方玉兰正埋头在自家地里忙碌,刘据的到来将他们吓了一跳,当即就要跪下行礼。
“舅父,舅母”,刘据扶住他们说:“我来帮你们吧。”
“不用你上手”,卫长君知道他来肯定有事,拉着他说:“正好我也累了,你陪我去坐坐吧。”
他们来到一个大柿子树下乘凉歇息,方玉兰送来两碗水来给他们解渴。
刘据喝着水,望着树上一颗颗硕大饱满、青黄不一的灯笼,问道:“舅父,你那个案子是怎么回事?”
案子是父亲断的,他又在禁足,只是听卫登说了几句,因而只了解了大概。
卫长君擦完身上汗水,将手边的两把镰刀递给他:“你试一下。”
两把镰刀一新一旧,刘据拿起来看了看,用指腹刮了刮刀刃,又在刀背上上弹了两下,说道:“这把新的没有旧的好。”
“这把旧的是前几年我买的,新的是晟儿几天前特地去河南郡买的”,卫长君拿着新的轻轻一掰,镰刀断成两截,又递给他说:“新的质地软,一掰就断,而且极易生锈,价格却是旧的五倍不止。”
刘据看着断刃,一下就明白了,盐铁官营后,从生产到售卖体系过于庞大,朝廷监管不到位,便免不了有人贪污腐败,偷奸耍滑,铁器质量越来越差,价格倒是越来越贵。
卫长君说:“考工室今年采买了一批这样的铁器,质量不如之前,被人诬告贪污,弄虚作假,我便是因此收到牵连。”
“我会替舅父讨一个公道的”,刘据说,他们坑害的不只是舅父,还有那些善良无辜的百姓。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卫长君取回他手中的断刃:“当务之急,不是要替我讨回公道,而是你自己。”
说到他自己,刘据便觉得头疼,他今天就是为这个来的。
“舅舅和表哥不在了,大姨夫也被发配去了北地,现在连舅父也离开了,接下来,我该怎么办?”
“你自己是怎么想的呢?”
刘据犹豫了一会儿,说道:“按照现在的情形,唯有杀了齐王,才可结束这场纷争。”
杀了齐王,不会再有人同他争太子位,父亲没有别的选择,也不会再继续找他和卫家的麻烦!
“齐王做错什么了?”卫长君看着他问。
刘据沉默,正是因为没有做错什么,所以他才来找舅父商量,齐王若是做错了什么,早就被人弹劾就国了。
齐王,他的二弟,自小跟在他的屁股后面长大,心思单纯,没什么心计,小时候还有些争强好胜,长大后有了父亲的宠爱,他反倒变得安分了,即便是入朝听政,也从来都是循规蹈矩,对他这个哥哥一贯都是礼敬有加的。
他以前也很疼爱这个弟弟的,如今却生出了暗杀他的心思,他想想都觉得羞愧,明明一切都是父亲的意思,却要他们兄弟来承担这个恶果,天家果然都是无情的。
卫长君说:“错不在齐王,杀了齐王也解决不了问题。”
刘据想起了禁足前父亲说的话,这阵子他也想了很多,父亲其实不是忌惮外戚,而是不信任他,担心他制衡不了外戚和他母亲,所以才生出易储的心思。
“你能来问我的意见,应该是考虑了很久的”,卫长君接着说:“你是太子,持身不正,怎么面对朝臣和天下百姓?又怎么面对你父亲?齐王可以杀,但需要有足够正当的理由去杀,旁门左道是万不得已的法子,而且一旦做了,咱们就没有退路了,你现在到了孤注一掷的时候了么?”
暗杀齐王,不管是谁做的,刘据都逃脱不了干系,皇帝若没有其他子嗣便罢,一旦再有其他子嗣,他的太子之位必将不保。再者,齐王有子,如果做不到赶尽杀绝,也必将成为心头大患,谁能保证皇帝不会为了保全自己和齐王一脉而铲除“心狠手辣”的太子?
太子的势利所剩无几,杀一个齐王容易,可要想对齐王府赶尽杀绝就不是那么简单了。皇帝精明强干,杀了齐王以后,太子能不能保全还两说,但其他人绝对是活不成了,在这种几乎没有活路情况下,有多少人真的愿意替太子做这些事?事情一旦败露,太子恐怕只能给齐王让位了!
“没有”,刘据垂首:“我只是怕,怕你们离开我,怕到最后,我一个人都护不住!”
父亲这般不恋旧情地打压外戚,他本想着与其等到将来父亲废黜他时他束手无策,现在至少他还能搏一搏,杀了齐王,便可解一时的困境。可他忽略了,这样做无疑是给别人留下把柄,他或许能保全自己,但不一定能保全身边的人。
卫长君轻拍他的肩膀安抚,说道:“我知道,去病不在了,你心里不安,可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乱了阵脚,要想办法解决根本问题才是。”
“多谢舅父,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刘据忽然想通了,父亲想要易储的根本原因是不相信他,他不应该把他和父亲的问题转嫁到无辜的弟弟身上,他要做的是清除掉他真正的敌人,改变父亲对他的看法。
狡兔死,走狗烹,外戚今日的下场卫长君心中早有预料,且在他看来,相比于田蚡窦婴,皇帝对卫家人并不算太绝情,他不曾亏待卫青和霍去病,甚至对其他人也都是贬谪发配,没有取他们性命,连对忌惮的外戚都是如此,又何况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刘据面临的并不是一个死局。
只要不死,就一定还有别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