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农(1 / 2)
卡农
申念希回了津北后,每天跟着闫晞女士串街走巷,买了很多过年货。这个时间点,她的侄女侄子已经放假了。余下的大部分时间,她都在闫暇家里跟一群小孩玩闹。
腊月二十八清早,申念希还把自己裹在被子里睡觉。
闫晞坐在她的床头拍了拍她,“希希,起来了。”
“妈——”她极为艰难地从唇缝蹦出一个字,“我困。”
闫晞拉下她被子一角,拨开她凌乱的头发,“你带回来的人,你要不要去超市看看他喜欢吃什么,还是妈妈看着买了?”
“嗯——我跟你一起去。”
她举起双手,闫晞将她拉了起来。
申念希赖床,磨磨蹭蹭的,两个人到超市的时候,玻璃箱里的母蟹已经全部被捞完了,隔壁的水箱里也仅剩不到十只半死的青虾。
申念希一手抓着购物车,一手懊悔地捂着脸,“还好,起码蔬菜买齐了。”
闫暇拍了一下她的头,“你呀,你是得找个人跟你一起过,连新年都不认真对待,敷衍地应付每一顿饭。”
她们已经潦草地过了好多个新年了,也习惯了平淡。
从前闫晖一家在的时候,每一个新年都吵闹得特别厉害。后来,关姝病了,三个人的新年并不快乐。再后来的新年,只剩闫晞和申念希两人。
和邻居家的热闹相比,那间老房子里,格外冷清。
申念希确实不知道该怎么过年,“那去其他超市看看吗?”
“去菜市街再看看。”
……
老街区的生活节奏好像被刻意放慢,像五六十年代的小曲,巷子口还能看见织补衣服的手艺人。十点多了,早餐摊上还围着许多人。
一屉屉蒸笼被掀起又盖上,膨软的包子被夹进纸袋内,捏一下,窜出的热气直烫手。一勺绿豆面被摊成藤黄的大圆饼,再卷上刚炸出锅的果子,鼓鼓囊囊的,咬一口那叫一个酥嫩。坚果茶汤里须加点青红丝,麻酱面茶要顺着碗边转圈喝才叫正宗味道。
申念希拍了不知道多少美食,什么山楂熟梨糕、嘎巴菜一股脑的拼成好几张九宫格全发给了扬意,“你以前来津北吃了哪些,这次来,我们把剩下的全部打卡了。”
另一边的扬意刚过安检,得了一点的空闲,他便仔细地将打卡过的美食画上圈号再发给申念希。
“希希,快跟上了。”领先二十米路的闫晞催促申念希快些往前走。
“哦,来了。”申念希将手机放入口袋内,提起脚边的袋子跑向闫晞。
巷子墙内的二胡声咻快地闪过耳边。
申念希依稀记得幼时,大约是上一年级,有次回津北,闫晞带她出来买菜,也是经过这条街巷,她被拉二胡的老爷爷吸引住了目光。
不远处的闫晞见女儿定住脚步,便大声喊她,“宝宝,快过来跟妈妈回家了,再不走,天就黑了哦!”
申念希糯糯的应了一声,转身跑向闫晞的时候,不小心踩到路边的石子摔倒,吓跑了趴在马扎上打盹的橘猫,她手背被抓了一道,豆浆泼到了脸上,洒了她一身,惹得路边好多人发笑,还调侃这小孩摔倒了也不哭的,希望等会打针的时候也不要掉眼泪。
她自己也笑。闫晞走过去,擦净她脸上的豆浆,抱着她去打针,她趴在母亲的肩头,优美的二胡声逐渐远去。
没有人知道路尽头的风景是什么,人的经历比这一条街巷丰富许多。
二十多年过去,不知道今日拉二胡的是何人。而从前那个跟在妈妈后面跑的小孩,现在已经高过母亲的头顶了。
年关的菜市街又补上了很多新货,老板刚刚宰完一条大草鱼,案板上还有血水滴落,她们有幸终于买到了新鲜的虾蟹。
香料铺的老爷爷用滚石撵香料,辛辣感直传鼻尖,申念希路过打了个喷嚏。闫晞买了几根玉米,蔬菜摊上一捆捆青菜摞起,盖过了老板娘儿子的头顶。
老板娘见闫晞手中拉着小推车,小声地问了句:“小晞姐,今年买这么多东西,听人讲前段时间下大雪结冰,你哥摔了腿,休养好后跑到你妈妈墓前哭,说久病床前无孝子,被孩子们推来推去,错了错了的,你哥嫂终于回来跟你们一起过年了?”
闫晞接过玉米,付了钱,“不是,我女儿的男朋友过来。”
老板娘热情地喊了喊在另一边买豌豆的申念希,“念念,你谈男朋友啦!”
她笑弯了眼,应答:“嗯,谈了!”
“带他来逛,带给婶子看看!”
“好啊,等他到了。”
……
下午时间,将近两点,申念希给邻居阿婆家的小狗洗完了澡,正抱着它在窗边晒太阳。
音乐暂停了几秒,她的手机响了。
扬意:在干嘛?
申念希愣了一下,他一点多钟的飞机,现在不应该是在飞机上吗?
申念希:刚洗完狗,飞机延误还是迫降了?
扬意:共享实时位置
这是快到家门口了!!!
接着他发来一条语音:改签了,等不及想见你。
申念希放下狗,拖鞋都来不及换,直接抓起钥匙跑下楼。她刚跑到路边,扬意也恰将行李物品从出租车上拿下来。
申念希双手搂住扬意的脖子,“我好想你啊,七点多起的床?让你多睡一会的啊!”
她又望了一眼地上的礼品袋,“买这么多东西,不沉啊!”
“不困,不沉。”
申念希取下他的背包挎在自己肩上,“老房子没有电梯,走吧,爬四楼。”
申念希带着扬意上了楼,津北早期的商品房,廊道并不明亮,墙壁上印满了修水管开锁的联系电话,还有小孩贴的贴画,有些住户的房门还是八十年代的样式。
进屋,不到六十平米的小屋子陈设简单、干净整洁。大件家具都还是七八十年代的“老古董”,洁白的墙壁上挂了几幅花草艺术画,木纹地砖被拖洗的蹭亮。
“阿姨不在?”
“老年艺术中心今天下午有活动。”
申念希拉着扬意走到房间内,从衣柜里抱出一床被子,铺好。
扬意看到柜门外侧贴了一块突兀的矩形墙纸,图案是哆啦A梦,他用手摸了一下。
“别摸!”
“怎么了?”
申念希拉过他的手掌,“这里面是碎镜子,小心割伤手。”
“这间屋子原来是舅舅住的,穿衣镜和窗户都被砸烂了,窗户之前是用旧木板和塑料挡住的,前几天妈妈找人换了新的。新镜子是我挑的,好看不?”
扬意看了一眼床边的镜子,“好看。你睡哪?”
她指了一下主卧旁边的那个小卧室,把脸埋进他怀里,“那间。我妈收拾的房间,我不好意思跟她说想跟你睡一块。”
“所以这六天,你要跟我分居?”
“当然不,晚上再说,主要我的床睡不下两个人。”
“那去看看你的房间。”
申念希的房间比较小,一床、一柜、一桌、一椅、一钢琴。
钢琴上摆放了很多张相片,扬意走近看了看,是她和家人的合照。最新的照片是六月份和妈妈小姨一起去拍的。还有几个相框里的照片是裁剪后拼接在一起的,都是幼时的申念希,每一张照片中的她都笑得特别开心,只有一张她是快要哭了出来。
扬意指了一下那张照片,“这一张嘴里咬的是什么?怎么哭了?”
申念希拿起那张相片,看着一岁多的自己,“我爸写给我妈的情书,被我翻出来了。信纸好难吃,吃着吃着就哭了。”
不难猜出,这些童年照里被裁掉的人是她爸爸。
她将相片放回去,“他说会一辈子爱妈妈,讨厌他们这些不讲信用又没有责任感的人。”
“嗯,你对我负责了,我都是你的人了。”
她擡头,与他深吻了一会儿,一直到狗狗跑进房间,汪叫一声。
申念希红着脸将狗狗赶回客厅,将房门关好,“累了吧,先休息一会,收拾收拾东西,等傍晚我们出去找闫女士。”
……
四点多钟,闫晞发消息过来,询问扬意是不是快下飞机了,她等会儿回家做饭。
申念希和扬意起床后直接去了文化广场,在音乐活动室,申念希一眼看到了闫晞,一群人坐在一起喝茶说笑。
申念希轻轻推开门,从后面拍了拍闫晞,“妈。”
闫晞回头。
“阿姨。”扬意牵着申念希的手,笑着喊闫晞。
“哎呦!”闫晞慌忙起身,脸上写满了开心,“这么快到了!”
“小闫,这是?”周围人开始好奇。
“我女儿的男朋友。”
“哦!来客人了啊!”
“啊对,那个,我这得回去了,你们玩啊!”
三个人离开了活动室。大雪小雪两姐妹带着孩子们去了郊外的山庄泡温泉,所以闫晞便喊了闫暇夫妻俩一起过来吃饭。
申念希的小姨夫姚谦从进屋见到扬意开始就一个劲的夸赞,拉着他聊天。
闫暇忍不住跟闫晞嘀咕:“当初老姚见大雪对象的时候,可都没有这么夸赞过!这孩子真精神,希希这次回津北胖了些,去年这时候瘦的多吓人啊,连90斤都不到!”
老房子里迎来了久违的欢闹,一直到十点多,闫暇和姚谦才起身离开。
收拾完客厅,等到闫晞也回了卧室,申念希悄溜出房间,跑到了扬意的床上。
他把她紧紧裹在怀里,“你明天不会要早起偷溜回去吧?”
“不会,她看我不在房间,肯定知道我在你这,就知道我的意思了。哪有人愿意主动把自己女儿往狼窝里送的。”
他翻身压住她,双手穿过她腰下,圈住她,“我这是狼窝啊,小申念希,违抗上头的意思,你吃罪得起吗?”
她双手贴住他的耳朵,轻轻揪住他的耳垂,“我们俩加起来都快花甲了,她还能不知道我们俩发生过什么。”
“我们今晚吃的不是皮皮虾吗?”
“哦,那我们俩加起来都快皮皮虾的市场价了。”
说着说着,两人一起笑到发抖。
“我妈不会多说什么的,柏拉图式恋爱她信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