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2 / 2）
“自由。”
黎安一顿，似是想起什么久远的记忆，缓缓举起酒杯跟他碰了碰。
“是啊，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回茶馆的时候大门已经紧闭，黎安跟许湛初从旁边侧门溜进去。轻手轻脚地走上楼，生怕扰了房客休息。
路过二楼的时候，隐约听到走廊尽头有窸窣的说话声，甚至有些像争吵。好奇心趋势，黎安停步往那头看去。
壁灯昏暗，那儿站着一男一女。男人身姿高挺，宽肩窄腰，背朝他们将女人圈在怀里。女人看不到容貌，只略略露出淡青色衣角。
黎安还没来得及发表讲话，男人便擡起女人的下巴，低下头吻去。
“我靠，这什么偶像剧场面！”黎安声音都变了个调。
许湛初在她旁边默默虚扶住她，生怕她太激动站不稳，从楼梯上栽跟头下去。
“许老师，”黎安窥视了一会儿，突然发现盲点，“你不觉得那男的背影有点眼熟吗？”
许湛初：“嗯……好像是江先生。”
黎安一怔，不确定，仔细再看看。
他们俩在楼道间亲得忘我，连碰了身后盆栽都不觉，树影摇曳间，侧脸也让黎安看得一清二楚。
那竟然是江望川跟……叶姝？
若有若无的啧啧水声让黎安听得脸红耳赤，回头看了眼许湛初，“快走快走！快上楼！”
“急什么，你不是喜欢吃瓜吗？”
“羞不羞啊，此地不宜久留。”
他盯着她的背影忍不住笑。
回鹭城的航班于傍晚起飞。天边火红一片，正如黎安到沙漠的第一天。许湛初就住这座城市，但还是跟团去了机场。
她诧异地望着他：“你要去哪？许老师，不回去上课吗？”
他脸上含着笑，把刚买的围巾给她：“专程来送送你。”
黎安拆开看，围巾很有质感，但上面织着小浣熊。她噗嗤一下笑出声来，“你是给我未来的女儿送的吗？这有点早了。”
“不，送你的。”
“小浣熊可不适合我。”
“你很像它啊，看着呆呆的，但又精力充沛。”
最后他的照片还是没有删，挂在她的自媒体主页，但热度已经渐渐冷却，就像这场旅行渐渐走向终点。
没有旅行的日子黎安都过得很简单，上班下班回家睡觉，偶尔心血来潮会去逛超市买点菜。
鹭城就这么点大，很难不遇到一些眼熟的人。有次周末傍晚黎安去湖边公园跑步，恰好遇到了程越跟他的那一大家子。
后来黎安就不再去那个公园跑步了。
有时候不是她的感觉错了，而是他真的在找机会跟她搭话，人群里粘腻的眼神多一分她都能体会到。但她从来都是拒绝的态度。
他们不是同学，更不是朋友，既然恋人关系已经结束，他也成家立业，就不应该再有任何交集了。黎安拎得清。
冬天，鹭城也冷了下来，但却是三角梅开得最热烈的季节。
旅游回来的这两三个月里，恰好逢上文明城市建设。一个契机，黎安闲着没事就去做城市志愿者，偶尔会被介绍到去附近的特殊学校照顾小朋友。
起初只是为了打发时间，但没想到她竟也能从教会他们一个字词开始得到成就感。黎安第一次觉得做个老师也没什么不好的。
鹭城永远看不到雪，冬天只有一滴一滴的雨，模糊了冰冷的窗户。下班回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打开家门，黑黢黢的另一个世界，安静得让人发狂。
每触碰一个开关，灯便会有所延迟，闪动几下才终于亮起来。照到她脖颈间织着小浣熊的围巾上。
“我回来啦！”她说，声音不大，在空旷的家里荡了一圈传回来。
元旦有个大学同学聚会，大家都拖家带口，黎安没去，她去机场接了个特别的客人。
见到她的第一句，“好久不见。”
第二句，“围巾果然适合你。”
黎安估摸算了下时间，问许湛初准备在这待几天，他说已经约好中介在看房子了。
差点惊掉黎安的下巴。
“为什么？你不是在那边发展得好好的吗？”
他笑笑，“怕冷不是理由？”
黎安：“……可以是，但没必要。”
该说不说，许湛初的行动力还真是黎安目前为止见到过最强的。第一天刚到他还住酒店，第二天就搬进新家里去了，第三天就去面试新的工作，快得令人咋舌。
年末这样变动其实不太方便，而他恰好又挑了这个时间段出来，黎安有时候蛮好奇他怎么想的。
请她去他家吃乔迁饭的那天，黎安一边帮忙择菜一边说：“你过段时间又要回家过年吧，这个时候一声不吭搬过来多不方便。”
“我都不过新年的。”
黎安一愣，擡头看向他，“你们没这个习俗？不应该啊。”
“不是，”他切着砧板上的辣椒，“从初中开始我就一个人住了，一个人过年也没什么意思。”
“那你父母呢？”
“离婚后就各自有了家庭。”
原来他的行动力强是有迹可循的。
一个人从来都不会有牵绊，只要他想，哪里都可以立刻过去。
“其实一个人也挺好的。”
“但有时候也不好。一个人久了就会思考存在究竟有没有必要，会觉得任何事情做起来都是没有意义的，会禁不住地渴望热闹。就像现在，我得到的幸福绝对大于我一个人的时候。”
他头都没擡，手里的刀快得只剩残影。工工整整的菜段放在砧板上，被赶到盘子里放好。
侧逆光打在他脸上，莫名有点像落难天使。
“能吃辣吗？”
“嗯，我川城人。”
他朝她会心一笑，然后笑容顿住，“我脸上有东西吗？”
“啊？”
“你这样看着我。”
“哦，有。”
她回过神来，头脑一热，突然伸手往他脸上抹了一下，虚晃一招，“有颗辣椒籽。”
“是吗？我怎么没感觉。”
“当然是。”
当然不是。
你的脸上很干净，什么都没有。
自那以后黎安经常去他家里吃饭。很奇怪，他做的川菜比她这个川城人做得还要好吃。都说抓住一个女人的心，先抓住这个女人的胃。
黎安表示，她能控制自己的心，但真的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胃。三菜一汤的稳定生活，简直是她的梦寐以求。
跟许湛初聚餐的频率，也逐渐从一周一次升级到了一周两次。
后来就是两个人商量今天去你家做，明天去我家做。但这样形容好像不太适合，跟做那什么似的。他俩只是口味相似，纯粹的饭搭子。
年末黎安忙了起来，经常迫不得已加班。许湛初履历优秀，早就顺利入职附近的一所大学。将近寒假，他的工作量也不少，但好在没有黎安忙碌。
除夕那天黎安才放假，机票售空，高铁票更别提了。今年过年回家已经成了空想。
跟祝在顺口吐槽几句，便被拉着去她家一起跨年。黎安哼哼唧唧地跟她在电话里撒娇，“在在，我就知道你最好啦！”
“一顿饭的事，说得我像活菩萨。”
“不，你更像我妈妈，我认你做干妈吧。”
“滚。”
黎安嘿嘿一笑，突然想起还有许湛初，“那我能再带一个人吗？”
“男的女的？”
“男的。”
那边祝在的声音秒切气声，“谁呀？你男朋友？”
黎安：“狗/屁！是我饭搭子！”
“哦，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升级成床搭子。”
黎安表情一虎：“你要这么说我就不去了啊。”
祝在软了几分：“来嘛，你俩一起过来没问题。祝好前几天还跟我说很久没见安安阿姨了呢。”
到底是去别人家蹭饭，黎安也不至于空手上门，提前跟许湛初一起采购了很多大大小小的礼物。给杨妈的，祝好的，祝在跟贺遥父母的都准备了。
又是一大笔流水，但她没有丝毫不舍，至少比去七大姑八大爷家里接受攀比和审判要快乐得多。
许湛初好多年没过新年。以往除夕都是随便做两三个菜，剩下的菜就往锅里烩一下了
吃。
跟黎安一起逛超市的时候，他出奇的有点紧张。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有种要见家长的错觉。”
黎安咧嘴一笑，“放心，我家长比他们难搞多了。”
收银台人山人海，黎安忙着拿购物车里的货物，头都没空擡。忽然耳畔一句“黎安”响起，嗓音熟悉。许湛初也随之看过去。
来人就站在他们旁边队伍里，身边照旧是女儿和他的老婆，以及圆滚滚的第二胎。很努力呀，又干嘛叫她。
黎安朝他微微一笑，热闹的地方总把她显得那样孤单，像被世界遗弃了。
“有什么事吗？”
他跟身边的女人低语几句，往这边走过来。黎安听清了，他说那边有个很久不见的朋友，我去打个招呼。
谁跟他是朋友，谁愿意跟他成为朋友。
锃亮的皮靴每走一步，都像块橡皮在摩擦地板，把他们那点美好得不行的回忆擦干净。
他那多年如一日的可笑神情，让黎安莫名有点释怀。
程越说：“新年好啊。”视线贪婪地落在她脸上。
她的微笑因此显得疏离，“新年好。”
都好几年过去了，不联系的人关系终将淡化。黎安这才顿悟，心里一直放不下去的是过去，不是他这个人。
他这个人好像也没那么值得她珍惜。
“最近还好吗？”
“好啊。”
“我看你微博说辞了职。”
“是啊。”
“新工作怎么样？”
“还行吧。”
感觉到她的聊天欲/望没那么深，程越面上难免有几许尴尬。他这才得空看她旁边的男人。
外形不差，但看着有几分稚气未脱，或许是她以前提到过的表弟。他这样想，没发现自己私心不想让她那么快进入下一段恋情。
黎安知道他什么想法，偏偏不愿如他的意。长臂一伸，从货架上顺下一整排避孕套。
她笑眯眯地看向许湛初，“亲爱的，够吗？”
许湛初：“……”
很快他就反应过来，瞥了眼程越，侧过身去，把对面货架上的避孕套也全都顺了过来。
“不太够。”
黎安：“……”
程越：“……”
排队的顾客们：“……”
装得很爽，但抱着一大袋避孕套回家的时候心很痛。
她根本用不着。
“你说我要不把这些送给祝在吧？他们两口子应该用得着。”
“你也真好意思送这个。”
“那我干脆送你吧。”
“我又没女朋友。”
黎安欲哭无泪，“那你去找啊。”
许湛初偏头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
最后避孕套还是暂且搁置在她家里，几百块钱的东西，说扔实在舍不得扔。黎安在痛恨中跟许湛初来到了祝在家里。
大包小包，卸货的时候惊呆了祝在。
“你搞这么多东西干嘛？”
“仪式感，都有都有。”
刚一进门祝好便扑上前来抱住黎安，甜甜地大喊，“安安阿姨！”
她猛吸一口祝好身上的奶香，“哟哟，这是哪里来的小公主呀？”
几年过去，祝好的眉眼长开不少，跟以前倒不太一样了，如今看着是像祝在更多一些。
身上还有一种富家千金的优雅感。
客厅摆了一个大牌桌，祝正清跟贺遥父母摆了一桌，正打麻将打得开心。但老祝不太会玩，杨妈在旁边做指导。
杜筠心见他磨磨蹭蹭，心里不乐意，“老祝你会不会玩，不会让杨姐上行吗？别占着茅坑不拉屎。”
祝正清冷笑一声，把麻将摊开，“不好意思，我胡了。”
贺初明一瞅，忍不住笑出声：“哈哈，老祝你这是诈胡！”
祝正清：“真的假的？”
贺遥：“……要不，就当没看见？”
祝好在一片哄闹声里拉着黎安坐下，眨眨眼睛，在她旁边耳语，“安安阿姨，这是你的男朋友吗？好帅，像明星耶！”
黎安忍不住刮了刮她的鼻尖：“你这么点大还知道男朋友呀？那只是阿姨的男性朋友哦，千万别乱叫。”
“好的阿姨。”
但转头她就跑过去，拉着许湛初的手，“叔叔，安安阿姨说你是她的男朋友，真的吗？”
黎安：“是男性朋友啦！”
许湛初看了黎安一眼，蹲下身，小声对祝好说：“现在还不是，但以后会是。”
蒸蒸热气围绕着大圆餐桌，模糊了每个人的脸，桌上鸡鸭鱼肉，样样不缺。
笑声和幸福是那般清晰。
“安安多吃点，你看你这两年，瘦得哟，还是胖点好。”
“别客气，就当自家人，小许你也是，离安安近，多给她夹点肉。”
留在这过年也没什么不好。
鹭城温暖，四季如春，小朋友手里的烟花也燃烧得那样热烈。
对面海岸忽然燃起了更大更高的烟花，“砰”的一声炸开，吓了黎安一跳。
水面都是花的倒影，橙黄红绿，烧亮了一整片海。
她撑在二楼的栏杆上，“真漂亮。”眼里都是烟花。
又问他：“感觉什么样？”
“什么？”
“过新年的感觉。”
“很不错，尤其——”
“尤其什么？”
“是和你。”
黎安一怔，下意识想回头，却又不敢。
身旁的人却往他这里走近了一步，影子蚕食她，“那你呢，感觉怎么样？”
心脏跳动得是那样清楚，如果不够喜欢，是不会让世界都安静下来提醒她的。
她深吸一口气，“年后我就要去西南支教了。”
许湛初沉默片刻，“多久？”
“一年。”
“想去就去吧。”
“那你——”
她没往下说，不敢猜测结局。
任何人到了三十岁，时间都只会变得越来越宝贵，等人的滋味可不好受，更何况他们相识没有多久。
“咚——”
新年的钟声忽然在冬风里敲响，悠扬回荡，夜晚只有烟火，海，和他们两人。
身侧人影动了动，弯身拥住她。黎安只觉他浑身滚烫，就跟她一样。
外界一片嘈杂，但他的每个字音都掷地有声。
“我怕冷，在这等你。”
（全·文·完）
选择让黎安的未来停在这里，是因为她有自己的人生走向。我笔下她的轨迹不完美才正好是最完美的。
结局看似OE，其实也很明显了。正如我们对许湛初的了解不深，未来一年也是让黎安了解他、认识他、考验他的开始。即将三十岁的黎安也成长了许多，不再跟以前一样一腔孤勇地开始恋爱关系。她学会考察一个男人的自身条件，学会花时间磨合。祝福她永远幸福~~
我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我笔下的每个主角都能自由，现在他们做到啦，即便隔着一个次元我也为他们高兴。
以后失焦番外会放在《Free Butterfly》里面，有空会更，但以我的速度可能很慢，写一辈子都不奇怪……咳咳。
如果喜欢我的话可以支持我的下一本《春水煎茶》，我相信会有更大进步的。
最后的最后，全订的宝贝们麻烦补个评分！么么哒！
爱我所有的正版读者，感谢你们，如果没有你们就没有这本好好写完的《失焦》。谢谢（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