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五 旧主湘湘(1 / 2)
番外五 旧主湘湘
早上醒来的时候,因为没睡好,孟湘湘觉得浑身骨痛难忍。
婢女来伺候洗漱的脚步都是一模一样的,严谨挑不出一丝差错。孟湘湘有时候会想,到底他们是没有魂的躯壳与肉,还是已经把自己的心从身体里剥离。无论是上面哪一种,这样的手触碰到自己,孟湘湘都会感到畏惧。
与此同时,她畏惧的还有他们的目光。
阿沉倒进盆里的水时候,若有若无扫来的眼神,其他喊不出名字的婢女无意中从四面八方投来的审视……仿佛是对孟湘湘从头到脚的考量。
今天,你的行为举止得体吗?
今天,你是延北大家闺秀的典范吗?
今天,你当得起延成侯府长小姐之名吗?
孟湘湘急促喘息着,一切收拾好后,才缓缓走出屋门,迈出的每一步似乎都是精心丈量好的。
走到廊间,孟湘湘侧首对阿沉轻声道:“我去找父亲问安。”
阿沉听后笑盈盈地道:“小姐这些日子日日找侯爷问安,侯爷开心了,说不定也能给咱们搬个苑子呢。”
孟湘湘默了下,隐晦地道:“不必搬苑子了,住得偏僻不偏僻,我自己体会不出来。”
“小姐怎么体会不出来,次次府里有什么事,都是最后落到小姐头上的。”
“我不介意。”
孟湘湘停下脚步,转头认真看向阿沉,算不上凶狠的神情,但阿沉还是抿起嘴。
“奴婢去门口等着小姐。”
“记得叮嘱小璟,给夫人送我新打好的络子。”
“是,小姐。”
阿沉没离开视线,孟湘湘就像脚钉死在地上,一步也不愿意挪动。
直到阿沉扎着两个揪揪的脑袋彻底晃出视线,孟湘湘才长舒一口气,指甲在手心神经质地来回掐着。
“最后一日,最后一日,这是最后一日……”
“最后一日,最后一日……”
“最后一日……”
孟湘湘鬼叨着,路过的婆子都朝她投来诡异的目光,她马上住口,甚至都不敢盯自己的鞋尖。
走到饮晴堂门前,孟湘湘深吸一口气,侧身坐到了墙根底下。
今天屋内依旧是细碎的谈话声,却都是一群老酸儒谈经论道,没有人讲什么紧要之事。
但没关系,这是最后一次了……
手掌心被掐出些血痕,孟湘湘微微仰头,贴着墙侧,看到空荡荡的天空,仿佛在读自己空无一物的内心。然后她站起身,面色有些纸白,踽踽走出府门。
然后是一如既往的去上澜书院念书,坐在桌案前看着书页上的白纸黑字。
夫子的话她有些听不进去,但她总会强逼自己去听,恨不得将自己的头按在桌上那样,逼迫自己去听自己憎恨的字眼。
夫子有些喉疾,讲不了多少就要去寻水壶灌水,这时候书堂是最热闹的。各家的世家子弟们丢书弃本,扭头热切讨论着什么。无非是朝上时事或街坊八卦。
闹得最欢的属穆王的小儿子,声音聒噪,又喜欢在书堂里乱跑。
孟湘湘瞥了他一眼,侧首看向窗外,隐约能看到上澜书院枝头融化的点点冬雪。
夫子回来时候,书堂重回安静,孟湘湘那种如虫蚁蚀骨的感觉才消退下去。
“朽木,老夫离开这么会子,你们就能闹成这样?致学要心静,不然各位公子哥儿就算是荐官,也是祸害一方的虫鼠。”
孟湘湘深吸一口气,手又开始掐掌心的肉。
夫子忽将目光投向她,“你们瞧延成侯府的长小姐,虽是女子,却能做到心无旁骛。”
周遭的目光顿时全部投来,孟湘湘手抖了下,不敢擡头,恨不得自己可以原地化作一坨雪水,安静流淌出去。
她感觉胸口越来越紧,已经到难以呼吸的程度,压抑得脸通红一片。
世子小声问道:“孟家阿姐?你还好吗?”
孟湘湘慌乱扇扇手,示意自己没事。
世子却忒没眼力劲,继续问道:“是不是夫子讲话让你不舒服呀?你别理那个老东西,我爹快回来了,等他回来我跟我爹说,好好治治那个他。”
“殿下,我没事。”
“你怎么没事,你声音都虚了,还冒了好多汗。要不要叫郎中给你看看呀?”
“殿下我……”
“周光霖!”
夫子声音拔高,孟湘湘坐在凳上抖了几下,无助地看向夫子,胃里开始翻江倒海。
世子只好为自己辩驳,“夫子,孟家阿姐身体不舒服。”
“殿下不要乱说话了!”
孟湘湘崩溃地吼出来,觉得自己身上已经被密集的目光戳出无数个小点。
世子哑然,看着她有些狰狞的面孔,“阿姐,对不起,我……”
一滴眼泪从孟湘湘眼睛里滑了出来。
其实并不至于这样,一切都不至于,她只是照常生活着。
但她就是活成这样了。
一个敏感多疑,郁郁不安的孟湘湘。
雪后的新泥带着浓厚的清爽气,孟湘湘站在一旁,突然很想翻一翻土。她很想知道泥土
翻土,是一个从来没有过的尝试。
孟湘湘检查一遍,四下无人,这才蹲下用树枝翻着土,像是面团一样粘稠,被跳开后露出更深色细腻的土壤。孟湘湘伸出手指,甚至能感受到土壤的寒冷。
“孟小姐。”
孟湘湘受惊,一把丢开树枝站起身,把手背在身后。自己现在的形容多少有些鬼鬼祟祟,但她已经无处可藏了。
夫子身后跟了个年轻男子,样貌十分好看,孟湘湘隐约记得那是穆王家的义子,听说出身不好。
她万不敢和这样出身的人有半分牵扯,行了礼就想跑。
夫子却道:“郑公子听闻您与世子有口角,特地来给您赔不是。”
那所谓的郑公子立马轻轻躬身,“殿下年幼,说话没有分寸,在下替世子给小姐赔礼道歉。”
“不必了,不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