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天（1 / 2）

晴天

凌时从小心思细腻敏感，其实早就发现家里不寻常的气息。

从父亲一根接一根的烟，一个接一个的催债电话，还有母亲和奶奶脸上散不开的愁云，他都知道，家里欠了很多的债，多到可能卖了房子都还不上。

“爸，家里欠了很多钱吗？”他也曾这样问过父亲。

但凌云枫只是飞速蹙了一下眉，又展开了笑颜说道：“小时，别担心，爸爸是无所不能的！等《魔法石》电影出来了，爸爸带你去看啊！”

凌时的黑色瞳孔是遗传了父亲，但他没注意到的是，父亲平时和自己一样闪亮的瞳孔早就黯淡得失去了色彩。

那一天，他趴在阳台上。

那时候的他，视力还有5.0，所以，他看得很清楚。

他看到自己父亲摔碎在滚烫的水泥地上，脑袋已经分崩离析，鲜血也沿着水泥地的沟沟壑壑流淌得到处都是。

凌云枫跳楼了，他选择了最惨烈的一种方式来收场。

什么样的父亲，会把残破不堪的尸体留给自己的儿子呢？

那之后的很久，凌时就像突然患上了恐高症一般，再也不敢靠近高处。

但他向来不是向命运低头的人，所以他逼迫自己。

他逼迫自己每天爬到美术室的天台上，就算双脚颤抖，就算全身冷汗，就算脑海里一遍又一遍播放着父亲跳楼的画面，他也要脱敏。

他不愿像父亲一样，做一个懦弱的人，他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做自己的主人！

但是这一次，他似乎已经走投无路了。

“妈，”凌时抹去了自己脸上的泪水，冷静地说道，“没必要，真的，没必要这样。让我安静一晚上，明早，我会给你答复。”

张兰不是脆弱的人，不然她也不会茍活到现在。之前的话不过是在威胁凌时罢了，她了解儿子，知道自己儿子的软肋。

她也不想逼他，但不逼他，自己还能怎么办呢。

这条路终归不是正途。

我也不指望你出人头地，只是按部就班，循规蹈矩，也做不到吗？

“姐，你就让他一个人静静吧。小时不是不知轻重的人，他只是一时糊涂罢了。”凌时的舅舅走了进来，叹了口气。

“好，我就给你一晚上。”张兰说着，起身就要锁门离开。

“把小灵通给我。”凌时说道，语气依旧那么平静。

“不行！给你你肯定会和他联系！”张兰斩钉截铁地拒绝。

“呵，”凌时冷笑一声，“难道……”

停顿了片刻，他还是没把他想说的话说出口。

难道，你就不怕我跳下去吗？

“给他吧，做个了断，这事，哎，他们也都是孩子啊，都是好孩子，只是一时走了弯路，”舅舅从张兰包里拿出了小灵通递了过来，又说道，“小时，懂事些，别再意气用事，让你妈寒心啊。”

说着，就带着张兰走了出去，又轻轻关上了房门。

凌时接过电话，迅速开了机。

成迁现在应该找自己快找疯了吧？

“滴滴”“滴滴”“滴滴”……

一连串的短消息，显示凌时在关机期间收到了很多未接电话和短信。

他一条一条地看过去。

有小花、陈薇、温言的担心。

当然更多的来自「债主」。

一条接一条。

他飞速看完，直到最近的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消息。

他打开，本以为是无聊的喷子发来的辱骂信息。

却不曾想。

他的视线凝固在那一行字上，很久没有离开。

成迁一人坐在美术室的天台上，刚刚他接到了母亲的电话。

「妈」：小迁，回来吧。

「成迁」：等我找到他。

长久的沉默。

「妈」：你爸回南京了，临时有个手术。

「成迁」：嗯，爸他没为难您吧？

「妈」：没事，他就是发泄一下。他接了个电话就走了，说，说三天后回来为你办转学。你……

成迁的声音有些涩然，不知是不是淋了一天雨的缘故。

「成迁」：您知道我的，我不走。

「妈」：小迁，现阶段有些事，不是你我能决定的。

又是长久的沉默。

「妈」：小迁，也许小时没有你想得那么坚强，他也许很快就妥协了，而你，如此坚持，也许……也许没有意义。

「成迁」：不会的。他说过，绝不会离开我。我相信他。

通话中，突然收到了一条消息。

「重点关爱人群」：成迁，晚些时候，见一面吧。

「成迁」：妈，他联系我了，我先挂了，您别忘了吃药。

林爱君还没来得及说话，电话就挂断了。

她看着满院子、满屋子的狼藉，叹了口气。

J市，再见了。

成迁挂断电话，就立刻回拨了过去。

「重点关爱人群」：喂。

声音听上去尚可，成迁终于放下一半心来。

「成迁」：凌时，你在哪？你没事吧？

「重点关爱人群」：我没事，我在我舅舅家。

「成迁」：那就好，你妈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