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2 / 2）

顾长越寻到溪边的二人时，萧婉正手舞足蹈地讲着趣事，他突然出声，二人同时一愣。

顾长越很少会单独唤自己，听到“林姑娘”三字，贺兰尧纤长的睫毛微微一颤，缓缓提着裙摆起身。

顾长越转身离去，贺兰尧默默跟人寻到一处清静之地。

青山环抱间，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站定，耳边万籁俱寂，唯有心跳声格外清晰。

顾长越背对着贺兰尧，沉默片刻后缓缓转身，这时贺兰尧忽而开口道：“婉儿心性真率，是个可爱的姑娘，就这般嫁了人倒还真有些不舍。”

“她都告诉你了。”顾长越擡眼看向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宛如青山间散落的宝石。

贺兰尧微微一笑：“告诉我如何，不告诉我又如何，大人想知道什么？”

此话一出，顾长越忽而有些恍惚，定睛看了眼前之人一会儿，接着道：“你是个聪慧之人，无需言语，自能领悟。”

“大人说的话，妾听不明白。”贺兰尧垂了眼，仍是一副顺从的模样。

几乎是瞬间，树丛里飞起数枝惊鹊，顾长越眸色一聚，侧过身以正面面向贺兰尧，薄唇轻启：“你该知道，我对你毫无情意。”

明明春日的暖风已然吹拂大地，但山间的清风依旧冰寒刺骨。

贺兰尧擡眼对上顾长越的目光：“大人说的是。”

他的声音平淡轻柔，起伏过后回归静谧，一如隐匿在深山中的山泉。

顾长越有暗自揣测过他的反应，但却没料到对方会这般平静，他猜定是自己说的不够，便接着道：“让婉儿引起你的误会，确是我无奈之举，但我此生已有所求之人，还望林姑娘莫要再痴心错付。”

顾长越自觉说得坚定，哪怕是旁人听了也该明白他的意思。

眼见贺兰尧脸上神情逐渐起了变化，顾长越下意识双手攥起。

“我知道。”

贺兰尧看着顾长越，缓缓开口：“大人字里行间表露的，无非是不想我再对大人存有妄想。”

顾长越点点头：“不错。”

贺兰尧莞尔一笑，一步一步向顾长越走近：“既然大人不想与我有任何关系，或者你我二人本就没有任何关系，那么大人方才的话，究竟是在吩咐我，还是在命令我？”

望着正微笑着靠近的人，顾长越忽然感觉到一阵陌生，仿佛眼前之人一瞬间变了个人似的，忙道：“林姑娘实乃蕙质佳人，一昧错付实在惋惜，在下仅是劝告。”

说话间，贺兰尧已然来到他面前，二人之间的距离陡然拉近。

顾长越下意识想退后，却被贺兰尧素手一挑，勾住了腰带，硬生生牵制在原地。

“若我，偏不呢？”

贺兰尧脸上笑得温柔，但透过眼眸感受到的却是寒潭彻骨。

他擡起另一只手，指尖轻划过顾长越紧实硬朗的胸襟，一面轻声细语道：

“我不仅不怕错付，也不在乎大人心里有谁，偏要跟随大人左右。披大人的衣，枕大人的榻，无所谓名分，无所谓权贵，只生生死死都缠着你，那么大人又该拿我怎么办？”

二人的距离只剩下不到一寸，几乎是鼻尖蹭着下颚，说话时的气息落在脖颈上，顾长越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此时他脑海里只剩下两个字。

疯了。

“自轻自贱，实是不堪！”

顾长越嫌恶地开了口，哪知贺兰尧却轻笑一声，直视他的双眼：“我本就是轻贱之人，大人莫非不知？”

顾长越本想好好与他说话，奈何眼下实在忍受不了，将人一把推了开。

贺兰尧并没有反抗，径直被摔倒在一旁，撑着石头擡眼看向顾长越。

只见对方眸色冷若冰霜，丝毫不留情面道：“林遥，你意欲何为我自是无从干涉，但你身为林家的人，也该明白自己是如何进的顾府，又为何进的顾府，这朝中之事想必你也清楚，也无需我再多言，如今我只这一句，你林遥与我顾长越，绝无可能。”

顾长越说话时，特意咬紧了“林”和“顾”两个字，意为二人立场不同，绝没有在一起的可能。

“待我寻到时机，自会禀明圣上与你和离，届时你林家与我顾家，只得在官场上见。”

一番话说的决绝，贺兰尧的脸色不知不觉已然惨白如纸，只听得他苦笑一声：“顾家……呵，我竟还真想不到，这世上还有谁能与你这姓顾的不是水火两立。”

顾长越扬眉道：“自是会有，想不到又何必自寻烦恼。”

顾长越说完这句后，贺兰尧便不吭声了，他一个人歪倒在潺潺的溪水旁，墨发倾落在侧，溪风吹乱了他的额发，就这般静静地垂在脸颊处不时轻晃。

二人沉默良久，方才激起的心绪在这一刻慢慢回落。

待神思终于冷静，顾长越在犹豫要不要去将人扶起，贺兰尧却先一步自己起身。

方才的种种仿佛从未发生过，贺兰尧神情一如平常，眸色也恢复平静。

顾长越再次被他的反应意外到，瞥了眼他手上的擦伤，忍不住开口：“你没……”

“多谢顾大人的劝告。”

不待人说完，贺兰尧便兀自转身离开，他跨过层层乱石去往对岸，本就纤瘦的背影在青山间显得格外摇摇欲坠。

顾长越望着水面上微微摇晃的倒影，一枚落花坠在水面上，泛起的涟漪将那模糊的轮廓彻底打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