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三)(1 / 2)
前世(三)
陆澄昀是自尽的。
秦湘不知这个秘密,只当陆澄昀被杀。
消息误差,让秦湘一时摸不着头脑。
梅锦衣闭了闭眼睛,再度睁开时,眼内幽深,道:“所以,臣来辞官。殿下,路不好走,您多想想自己。”
言罢,她大步朝大殿而去。
秦皇后站在原地,望向大殿。
秦湘依旧处于震惊中,梅锦衣与梦外一般,冷漠寡淡,像极了冬夜里的淡淡微光。
光不灭,却又不兴。淡淡无痕。
驻足良久后,秦皇后慢慢擡起脚步,撇开跟随的宫娥,一人走在寂静的宫道上。
秦湘感同身受,是寂寞与孤独。秦皇后孤单一人,看似凶狠,内心常常孤寂。
默默走了许久,偶遇院子里新进的后妃,十五六岁,花样的年岁。
隔着树木,秦皇后偷偷看着她们,从那一个个身影看过去,她们有家族做依仗,遇事有依靠。
走出园子里,遇到椒房殿的女官,女官递上一封书信。
中书令自尽。宫外的人依旧没有找到温孤氏,李家哪怕灭门都不肯交出来。
她们空忙一场。
秦皇后挺起的肩膀慢慢地落了下去,回去的路上,女官安慰她。
夜色沉沉,冬夜漫长。
殿内金砖倒映着人影,烛火照耀,秦皇后坐在床榻上认真绣着荷包,一针一线,带着真诚。
女官尽职地守在一侧,更深露重,女官困得睁不开眼。
秦皇后看向女官,“去睡吧,我绣完了就躺下,你跟着我熬,无甚意义。别做没意义的事情。”
一句话让女官连反驳的余地都没有。
女官忧心忡忡地回望皇后一眼,行礼退了下去。
熬了一夜,荷包半成。
外间传来书信,梅锦衣辞官,皇帝恩准,不日将要离开京城。
“她当真要走。”秦皇后眼皮擡起,整个人没什么精神,小心翼翼地问传话的人:“何时走呢。”
传话的人回话:“梅大人在变卖家产,未有定期。”
秦皇后擡首,看向殿外。
椒房殿寂静无声,鸟儿都不愿路过。
传话的人走了。
良久后,秦皇后问女官:“你说陆统领为何要自尽呢,我只是想让她帮我办件事罢了,活着不好吗?”
“陆统领心性耿直。”女官斟酌语句安慰皇后。
秦皇后神色郁郁,摇首:“不,她怪我利用她。想我跟着她走,笑话,能走到哪里去呢。”
听着秦皇后的话,秦湘又是心惊。
跟着秦皇后,日日都在惊险中度过。
女官给秦皇后揉揉肩膀,安慰道:“您别想过去的事情,中书令一事,陛下震怒,对云相的信任也不如从前了。您不如趁机培植自己的人。”
“我能活得长久吗?”秦皇后自嘲,道:“没有子嗣没有家族的皇后,活一日,便是赚一日。”
“你还有襄平公主,这回,她立了大功,陛下更为信任了。”女官绞尽脑汁让皇后高兴些。
秦皇后并没有回应,倚靠着迎枕睡着了。
接下来几日的时光,荷包绣成了。
宫外送来梅锦衣离开的日期。秦皇后去殿前求皇帝,想要出宫相送。
辞官的朝臣在皇帝眼中便是尘埃,他摆摆手,恩准皇后出宫。
皇帝又好奇,“你为何对朕说实话呢?”
秦皇后柔柔一笑,斟酌着回道:“妾何时瞒过陛下,梅大人予妾有恩,妾若不记得,也不能做您的皇后了。”
皇帝满意地笑了,皇后对他极为依赖,让他很满足。
秦皇后回去准备了,回去的路上,女官好奇问她为何不瞒着皇帝。
“瞒着做什么呢,他立我为后,何尝不是看中我身后无人。他希望我听话,我就听话些。不值得骗他。”秦皇后语气寂寥。
女官唉声叹气,半天不吭声。
秦湘亦感觉出气氛低沉,不,近来秦皇后的心情都不佳。大抵是那日云相拉问罪后,她便不高兴了。
哪怕人前高高兴兴,回到冰冷的椒房殿,笑容就不见了。
秦皇后准备了许多银子,以衣裳做掩盖,满满一箱子,又准备许多铜钱,装着出宫去了。
皇后赠银,也禀明过皇帝。
小事不值得欺骗皇帝。小事也可满足皇帝对她的掌控。
城门外,风萧瑟,落叶卷入空中,飘起又落下,灰蒙蒙的天色让人打不起精神。
梅锦衣立于马车下,灰布袍服,发髻高挽,一根桃花簪显得朴素。
秦湘望着她,心情久久难以平复,到今日,她都不懂梅锦衣的心。
云浅为民;秦红意为太后;陆澄昀为女子争口气;顾黄盈为自己好好活下去;梅锦衣为什么?
若说云浅没有欲,那么,梅锦衣就是破庙里的木头菩萨了。
走近后,梅锦衣敛袖行礼,“皇后殿下。”
“陆统领的死,我很抱歉,但我不后悔。你去哪里?”秦皇后微笑。
“温谷。”梅锦衣面无表情。
秦皇后吃惊,“你知道?”
“知道,我还知晓云浅去镇江查过,我毁了最后的痕迹。”梅锦衣眉眼间不见忧愁,反是秋风萧瑟落下的痕迹。
秦皇后良久无言。
梅锦衣继续说道:“我知你所为,不劝,是因为你视我如长姐;不插手,是因为我食君俸禄;离开,是我不忍见你后来身陷囹圄。”
秦湘了然,或许,这才是梅锦衣。
云浅什么都不知,是因为梅锦衣抹去了所有的痕迹,让云浅一人蒙在鼓中。
兜兜转转,所有人都在防着云浅,唯独她,什么都不知晓。
秦皇后良久无语,递上亲自绣制的荷包,说了心里话。
梅锦衣拿着荷包,登车离开,故事不用说,她很清楚。
秦湘确信,云浅的人脉都查不到温谷的事情,足见梅锦衣的手段。她想问梅锦衣:你喜欢秦皇后吗?
然而,她只是一抹意识。
送别梅锦衣,秦皇后没有立即回宫,而是绕着街道走了一圈,买了许多吃食,光是肉饼就买了许多。
回宫后,秦皇后提着大包小包去找皇帝,当着皇帝的面,小口小口吃着肉饼。
皇帝伸手去拿,秦皇后拍开他的手,“陛下万金之躯,入口食物都需人查验,您还是别来祸害我。”
“你吃得,朕就不能吃?”皇帝不恼,反而笑吟吟地看着她。
秦皇后说道:“我吃了不会有事,您万一出事,妾的命就没了。”
“那你作何来朕面前吃?”
“让您看看,没让您吃。”
皇帝笑得直不起腰,伸手去拿了肉饼吃,道一句:“朕吃了,与你无关。”
帝后看似恩爱,秦湘知晓,秦皇后在小心经营,取悦皇帝,善待后妃。
梅锦衣离开后,又是一场大雪,皇帝留宿椒房殿。
秦皇后让出椒房殿,接来了几位年轻的后妃。
天明,云相来了。
秦皇后冷淡的面容上浮现丝丝笑容,秦湘感觉这副身子处于兴奋中,难得的兴奋会让血液沸腾。
不知为何,秦湘不想见到云浅。见惯了云浅温柔的一面,再见她不茍言笑之色,冷言厉色,只觉得心口堵得慌。
喝惯了蜜水,再去饮清水,个中滋味,唯有自己知晓。
云浅爱与不爱,看得清清楚楚。
秦皇后邀请云浅坐下,云浅不愿,秦皇后费心将人留下,三言两语,总是不得滋味。
秦皇后的低声下气,云浅的嫉恶如仇,数度让聊天推进了死巷子里。
秦湘听着两人的交谈,轻而易举地感觉出了秦皇后的变化。
往日行事滴水不漏的人,这时这刻会有些小兴奋,浑身热血。
秦皇后的视线一直都在云浅身上,眼神如画笔,一一描绘,而云浅露出的不耐,让人心寒。
秦湘在想:喜欢冰块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