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落尘埃(1 / 2)
跌落尘埃
盛典持续到天空露出鱼肚白时才缓缓落幕,帝国高官在将其他国家使者陆续送离之后,各自心思莫测地离开,贵宾们也逐渐乘上回府邸的马车。
绮莉斯走出宴厅的时候状态已经十分不好,她行走在大理石长廊上。
凌晨温度极低,清冷的晨风猛然穿堂而过,风卷起枯叶掠过身体,寒得她身体冰凉,手脚僵冷,独自一人走在铺满鹅卵石的长道上。
少女侧身靠在长廊的石柱,她伸手贴上自己额头,发烧时的肌肤滚烫,浓重的昏厥感使她的神色更带醺然,她垂下眼睫。
太冷了,好像发烧了。
“哎呀,兄弟们快来,你们看…看看那是谁!“
长廊上有人注意到她,那满面醉色的男人转头对身后的同伴大声吆喝,后方那几个服饰浮夸的贵族凑近了过来,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戏谑。
“怎么了?发现谁了这么兴奋?”
哎呦,这不是绮莉斯小姐嘛,怎么现在还一个人独自走在这里呢?哦,我倒是忘了……”
问话的人凑近过来,咧嘴笑着。
“帝国等级森严,身份地位达不到上层的阶位,是没有使用白金马车的资格的,绮莉斯小姐赏个脸,不如来与我同乘一车吧?我送你回家怎么样?嗯?”
她没理会明显语气不善的几人,幽湿的眼睫颤了颤,眼神迷惘地看了他一眼,她眩晕感愈浓,撑起高烧下不稳晃动的身体,一扯迤逦在地的长长纱裙,转过身就打算离开———
刺啦———
绮莉斯脚步一顿,转身望向身后。
男人的皮鞋正踩在她迤在地的长裙一角,裙纱破裂,裂缝从被踩住的那处一直蔓延到她大腿,裂开的裙摆下那玉白长腿若隐若现,引人遐思。
一旁的几人见此轰然哄笑,目光毫无顾忌地盯在她裙摆处。
“哈哈哈哈你这醉鬼怎么这么不小心啊?不知道她可是绮莉斯小姐嘛?!这可是我们国王学院的天才啊!怎么能把人家裙子踩成这样呢?你还不赶紧的把你身上外套扒了去给人家披上!万一她要是着凉生病了怎么办?”
那男人一声酒嗝,醺笑着移开脚,故作惶恐道,“我怎么敢?!我可不敢把外套披在绮莉斯小姐身上,万一被某些人看见她身上披着别的男人的大衣,被他们知道我这样靠近她,我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啧啧,多危险。”
“那你要错过这么好的机会吗?不趁这个机会好好接触绮莉斯小姐怎么行,以她昔日的地位,我们怕是根本够不上吧!”
“那又怎么样?要不是有着皇族灵侍的身份做保护伞,以她原本低微的出身又长成这幅祸害人的模样,怎么可能走到这么高!”
湛晨清冽,冷风拂过人迹罕至的长廊街角,将无数毫不掩饰恶意的嘲讽嗤笑拂散于空气中。
醉酒的男人笑了几声,几个快步走到绮莉斯面前,伸手用一股强劲的力道倏地拽住她,将她身子冷不防地扯到自己怀里,绮莉斯身子一个不稳,后背撞上男人的胸膛,对方的手臂伴随着浓重酒味将她的双肩揽住。
她侧过头,看到身后男人正满面醉红,一边打着酒嗝一边笑调道,“小美人,我早就奇怪了,你一个蓝蒂斯人哪来那么大的本事,年纪轻轻就坐上高位?肯定是在背后勾搭那些权贵用了些手段吧?看那些顶级权贵们将你当黄金玫瑰似的明争暗抢的态度,你是怎么给他们灌的迷魂汤啊?”
绮莉斯微微掀起纤长而卷翘的睫羽,黑色双瞳里浮荡着一丝迷惘,却毫无感情的波澜。
她擡起双手轻飘飘地摁在对方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臂,用力绞住,然后一个猛力,她身子向下伏,看似纤细的身子爆发出强横的力道,对方被她这一个出其不意的强力过肩摔,砰然一声,重重的摔落在了地上。
另外几个人见此,一时间愣在原地。
耳边是地上那男人的一阵惨叫。
绮莉斯只是拍了拍手,像是要拍走什么摸到的脏东西,语气冷淡,“真是……废物。”
废物的话,不值得去听。
她擡手抚上自己热度过高的额头。
昏厥感实在太沉,一时间闭了闭眼。
她懒得问这些人为什么要做毫无意义的刁难和嘲讽。
世上有些恶意是没有原因的。
他们空有贵族头衔,冠冕华服,他们资质平庸,碌碌无为。他们空虚度日,天分低下,无所事事。
于是他人的优秀和荣光,他人的天赋和能力。
就都是原罪。
绮莉斯声音冷淡,“只会拿我“蓝蒂斯人”的身份说事,是因为你们只能从我身上找出这么一个“缺陷”,除此之外的任何领域你们都不敢和我比,只会更显得你们无能罢了。”
而在地上摔伤的男人,在剧烈疼痛中彻底酒醒了,狼狈地爬起来,目光凶狠。
废物?
她竟敢这样说?这个贱民……凭什么还敢大放厥词?
“你真是找死!”男人咬牙站起来,眼睛死死地盯着绮莉斯的方向。
冷风吹过绮莉斯的长裙,长廊上的烛光将她曼妙的身影轮廓,勾勒出浮光流水般的一抹影韵。
男人一时间愣怔,面上掠过一瞬惊艳,反应过来后又迅速沉
即使他不甘,也不得不承认,这少女一如往昔的风华和气质,的确够资格让任何人为之着迷。
那样孑然独立,高贵卓绝的姿影,她本人不曾察觉的天然淡漠的气质,无疑是引人沉沦的,人性潜意识里的恶,总是想要将这样罕见又不肯沦落于世俗的美感破坏掉,看着对方粉碎在沼泽里的狼狈,来得以难以言喻的快意。
真是想……将这个人的高傲破坏掉。
这是他们在少女昔日令众人仰望时,从不曾有的胆子。
如今的绮莉斯根本无需让人忌惮,甚至是连回去的像样的马车都没有,只能孤身一人走回去。
她早已被收回所拥有的一切特权。
“你难道忘了?我们现在想收拾你有多简单?平民与贵族的地位天壤之别,只要我们事后能完美善后,也不将你折磨至死,帝国律法也无法将我们怎么样。”
他吆喝着旁边的几个兄弟向她围了上去,几人面色愤懑,举起拳头就向她攻去。
如今的他们,根本无需担心招惹得罪这个人后会有任何后果了。
“是吗?”
绮莉斯竭力维持着头脑的清醒,双手交握扭了下手腕,面无表情地向他们迎了上去。
………
时间没过去多久。
绮莉斯甩了甩手腕,面上没什么表情,转身就直接走出长廊。
她没回头去看,倒在自己脚下周围的那几个灰头土脸,痛声不断的男人。
昏沉感已经越来越重,她也没多的力气再去管了。
绮莉斯的神色已经略带一丝不明显的迷惘,身体有片刻的恍惚不稳,那状态显然是终于不能再撑得住了,她一手提着破碎的裙摆,脚步有些踉跄地往前走去。
得离开这里。
不知不觉地走到走廊尽头。
一道人影却忽然出现在她逐渐不清晰的视野里,站在了她的面前,她顿时停住脚步。
绮莉斯强撑着晃了晃脑袋,神智已经有些不清醒了。
她擡头,视线上移,看清了面前的人物。
映入视线的身影清晰起来,面前的男人身形伟岸,五官锐利,那威严的面容上,一双狭长双眼冷冷向她看了过来。
绮莉斯面色似乎有些不解,她疑惑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高大男人。
王爵的长眉紧皱,居高临下地垂视着眼前的少女,“难怪这么晚都还在这里走路,我倒是忘了,你现在……连宫廷马车的使用资格都没有了。”
他唇角勾起微嘲的弧度,语气冷硬,“殿下要见你,跟我回去。”
他俯视着眼前明显身体状态不好的绮莉斯,见她不清醒的眸光有些熏黯,体温灼热使得脸颊泛红,也不知她有没有听清他的话。她不稳地向前走了一步,忽然一个体力不支,身子瞬间倒了下去。
王爵直接接住了她。
他沉默片刻,伸手贴上她的额头,额上传来的滚烫热度令他暗暗一惊,他思考片刻,擡手示意一直跟在身后的侍卫上前,侍卫了然地点头,上前走到绮莉斯面前,行礼道,“绮莉斯小姐,请随我来。”
说完,他直接伸手扶住她的身子,带着她迅速随王爵朝宫外疾步过去。
王爵的白金马车停在宫外,绮莉斯被侍卫带了上去,马车向皇宫方向乘去,后面跟着长长的骑兵队伍。
车厢内,侍卫站在靠近马车门口的地方,注视着车内对面而坐的两位,一侧的王爵冷着脸看着已经侧躺在软垫上的绮莉斯,她微阖着眼睫,显得身子无力,气氛处于一种莫名的寂静。
王爵漠不关心的声音,“拥有了不该有的高位……迟早会是这样的下场。”
侍卫不明白王爵在说什么,他望着那少女苍白的面容因高烧泛红的病态模样,眼里闪过一丝不忍。
这个人曾经是帝子殿下唯一的灵侍。
怎么就落到这个境地,她曾经可是身居高位啊……
他想不到别的原因,如果不是万国博览盛典上的意外,如果不是因为小殿下现在憎恶厌弃了她,怎么会在博览盛典一结束不久,小殿下就将她从风光无限的高位贬到底层的沼泽呢?
一定是因为讨厌极了她吧……
******************
位于水晶城堡最中央巅峰上的帝子宫殿,被笼罩在一片辽阔夜雾之中,繁星璀璨无限,宫殿的水晶瓦片上反射着五彩斑斓的光色。
宫殿内空旷的长廊一片寂静,王爵步伐稳重地行走在冰晶地面上,空旷的走廊里回荡着悠悠回声。
然后他停在自己要到的地方。
“殿下还没有回来,我们已经将绮莉斯小姐带过来了,就先放在这里吧。”
侍卫点头,“是。”
站在恢弘殿门之外,面无表情的王爵动作谨慎地推开了殿门,在命令侍卫将绮莉斯轻放在一侧宽敞的柔软棉塌上,就带人退了出去,轻轻地关了门,动作一气呵成,没有发出丝毫的声响。
寝殿的另一侧,就是书房。
书房内奢宏而寂静,倚坐在华贵御椅之上的孩童,正漫不经心地将手中的书本翻过一页。
像是感应到了大殿内来人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