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与迷恋(1 / 2)
恶与迷恋
仲夏的黄昏,学院内遍地盛开的紫丁香芬芳溢漫,夕阳的余晖将雪白楼栋的影子长长拉下。
绮莉斯平静站在克鲁特面前。
械傀系大导师克鲁特,帝国军部权威人物之一,向来端正肃穆,然而再刚直,在帝国帝子殿下的施压之下也毫无办法。
“绮莉斯,很遗憾,帝国内阁最新修订的《种族隔离法案》即将实施,国王学院同样如此,你是蓝蒂斯籍,以你现在的情况,即将被取消参加毕业大考,逐出学院……”
“嗯,我知道了。”绮莉斯淡静回应。
毫不意外,雪雾那熊孩子生气任性起来向来为所欲为。
克鲁特深深叹了口气,遗憾道,“绮莉斯,我也很难过,你……一直都是我最看重的学员……”
看着面前少女沉默的模样,他心里一阵阵心疼怜惜。
“时间真快啊,当年你刚来械傀系的时候……我还曾刁难过你,”他低下头,似是回忆起了什么,歉疚的道,“那个时候,我自视权威太久,和内阁那些老头子一样,眼里满是固执和偏见……”
即使是在帝国,能够进入国王学院接受高等教育的女性也是罕见的,这些普遍是男性的权利。而学院的贵族小姐们,大多通过名门望族的入场券,进的不是艺术系,就是音乐系和哲学系。
而绮莉斯,是真正通过万里挑一的正规考核考入学院,选择了难度最高,最具挑战力,备受热血男儿向往,也最为先进震慑的——械傀系,作战指挥专业。也因此,班内几乎全是身世显赫的男性。
那时的他站在高台上,俯视向班内几乎全部年轻少年视线所关注的地方——坐在角落处唯一的女学员,一个相当美貌的,异国的平民留学生。
那时的他做了什么呢?
啊,他高高在上的睥睨着,那入院第一天就引起无数少年人轰动,周旋在他们之间看似心怀企图,阿谀献媚的少女,他公然嘲讽,“真不知道国王学院是何时堕落了,竟然会收取一个低贱的劣等种族,难道其他系还不够这些冲着贵族男人和荣华富贵而来的小姐们选择夫婿吗?械傀系是肃穆而庄严的!不是给某些待嫁小姐的廉价跳板,要是敢在我的课堂上勾搭男生,就给我滚出去!!!”
随着他的话落,哄堂大笑从四面八方围绕那个女孩子。
他记得……
她一个人孤单的坐在那里,沉默了一整节课。
无与相媲的美丽,对贵族小姐而言是锦上添花。
对没身份背景和自保之力的她而言,是彻头彻尾的灾难。
似乎就是从那时起,她的处境如履薄冰,那些逐渐对她神魂颠倒的贵族子弟,纠缠的越来越疯,威胁的越来越狠,下手越来越无法无天……
强迫,捉弄,施压,诋毁——
而那时候领头的少年人,甚至是顶级权贵——狄菲斯,贾纳斯,伊杰,戴昂……手段更是为其中之最。
从小浸泡在上层阶级的游戏规则里,以掌控弱者命运为乐,帝国律法管辖着平民,却难以真正制约有着这样身份背景的小少爷们,那些倨傲桀骜,目空一切的少年人……
即使遇到了心悸不已的美好事物,喜爱到不知怎么靠近去抓住时,他们伸出去的也不是柔软的手,而是利剑,对方越是冷漠疏离,越是抵触抗拒他们,他们就疯的越厉害。
指望当年的小少爷们懂得什么是平等,尊重和友善,不如指望太阳从西边升起。
当年的她才14岁,远没有后来的心机手段,一无所有,无所靠山,没人知道那个孤弱的小女孩是怎样度过那段煎熬的时光。
可克鲁特清楚,即使他最初的偏见薄鄙不是直接原因,也间接造成了她的艰难处境。
甚至,如果不是绮莉斯足够坚强勇敢,在那一年后,平步青云坐上首席,奇迹般得到皇族的保护伞,成为贵族再也无法下手的上位者,站在蓝天烈阳之下,受万众瞩目和拥护。
他都忍不住怀疑——她会不会被那些顶级权贵们活活弄死……
“我……对你很愧疚,真的。”
他眼神哀痛,沉默片刻,望着面前容色没什么动容的沉静少女,他弯下身段,向她重重鞠躬,“对不起,绮莉斯,对不起。”
对不起……
她在学院这几年,有多么刻苦努力,经历多少坎坷挫折,他看得很清楚,向来刚毅的心也不觉为之心折,欣慰。
这是个多么优秀的孩子,即使不依靠以往的高位,即使没有背景,仅仅只作为一个普通人,以她的能力,毕业后也足以在帝国拥有令人仰望的锦绣前程。
多么可惜啊……
……
绮莉斯提着手提包中收拾好的书本物品,走出教务室,面无表情的轻轻关门,隔绝了克鲁特痛惜的目光。
她擡头,看着面前早已等待在门外的几人,注意到她异常安静的表情,几个少年微怔,默契不语地陪着她离开这里。
绮莉斯准备回教学楼,取回自己放在储物柜里的课业资料。
她所在的教学楼在学院中央的黄金楼层七楼,当绮莉斯上楼后,她习惯性的先去储物柜拿自己的物品,刚擡手打开金属隔门,一声细响,里面泄出来的信纸几乎能把她淹没。
跟着她上来的几个少年注意到这一幕,视线也移了过来。
信纸落地,在大堆的白色纸张中,或黑色或红色笔墨写出的字迹,狰狞如张牙舞爪的凶兽。绮莉斯微微一怔,没什么表情地看着这些纸上大同小异的内容——
“奥斯兰特亚拒绝弱国留学生!离开国王学院!”
“都被贬到平民阶层的垃圾了,怎么还有脸留在这里?”
“血统低贱的蓝蒂斯人,不配踏入奥国境内!滚回去!”
戴昂捡起地上一张纸,只看见一眼就紧蹙起眉头,语气冷硬了下来,“这是哪些人干的……真是,找死。”
“怎么了?”
后面一旁的伊杰俯身,打算捡起一张看看,然而还没碰到纸面,就被绮莉斯的手捡起拿走了。
“没什么。”绮莉斯低着头,表情很平静。
“绮莉斯,”戴昂侧首望向她,他握紧信纸的力度几乎要将纸面捏碎,神色认真地对她道,“别担心……我会派下属把这些人全部查出来,一个一个的收拾,这些废物谁都跑不掉。”
她没有在意,只是淡淡应了一声。
漫不经心地将这些信封纸条扔进旁边的垃圾桶,轻拍了拍手,她没什么表情地关上储物柜,只是那双黑如子夜的眸,似乎氤氲着冰冷的雾气。
他们下楼的时候,气氛一片寂静。
扶着阶梯栏杆的碎金发少年,望着前方绮莉斯下楼的背影,阴郁俊秀的容色没有明显的情绪起伏,贾纳斯低着头,他棱角分明的轮廓在光影中略微朦胧。
绮莉斯,为什么还是对这一切都毫不受影响呢?就像以前一样……
为什么还是这样平静,波澜不惊呢?
想更深一步靠近她,更亲近的触碰她啊……
还要等多久呢……他想要占据她全部的心思,她所有的温柔……想得都快要着魔了。
她究竟还要承受到什么程度?
才能撤去她横亘在自己周身的疏离屏障,才能显露出脆弱和哀泣,选择转身投入他的怀中依靠他的保护呢?才会心里眼里只装着他一个人呢?
到底还要遭受多少嫉妒欺凌,伤害咒骂……她才愿意依恋于他的怀里,渴求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