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愫(1 / 2)
情愫
清晨,阿芙用过早膳,前往内学堂。
——前段时日,因为贵妃的生病、离世和守灵,她告假过几次,在学业上未免有些疏忽。
如今贵妃入土,永安公主又奉命留在皇陵,想来事情已勉强算作尘埃落定。
阿芙也该将全部精力都放在学业上了。
她来的早,内学堂里安安静静。
视线扫过前方永安公主的书案,阿芙心内略有些怅然:他大约不会再在这里读书了吧?
定一定神,驱走心中杂念,阿芙低头预习功课。
忽然,有一阵脚步声响起。
阿芙擡头看了一眼,竟然是三个公主。
她心中微讶,这三人平日里总是快交辰时才到,今天来的有点早。
不过她们素来不太来往,阿芙很快又收回视线。
三个公主并未在各自座位上落座,只站在书堂内。
二公主清了一下嗓子,语气古怪:“唉,有些人啊,费尽心思去巴结,到头来不还是一场空?”
阿芙耳朵动了一动,知道她极有可能说的是自己。
她装作没听到,只翻了一页书。
见她不为所动,二公主便向四公主使了个眼色。
四公主立刻附和:“是啊,这叫什么呢?这叫竹篮打水一场空。”
五公主跟上:“是的,白费心机。”
两人说话之际,目光瞟向看书的阿芙。
二公主又故意拉长了声音:“哎呦,老靠山没有了,小靠山也没了呢,怎么办啊……”
阿芙翻书的手不由地停顿了一下。
“阿芙,阿芙……”二皇子萧廷睿的声音忽的在门外响起,语气中满是焦急。
阿芙站起身,见二皇子站在门口,正冲她大力招手。
看见她,他眼睛一亮:“快出来,有事找你。”
视线掠过三位公主,二皇子匆忙一一打招呼:“二姐姐,四姐姐,五姐姐。”
他的生母是苏贵妃的族妹苏宝林,但他意外地和两方人关系都还不错。
“阿芙,你快一点,我有要紧事和你说,非常要紧。”
阿芙有点纳闷,她已经走得很快了啊。
三步并作两步走至门口,二皇子一把拉了她就往外走。
阿芙这才注意到张颂居然也在。
两人俱是神情严肃。
阿芙心里一咯噔:“怎么了?”
“我和你说一件事,你听后一定要挺住。”二皇子抿了抿唇,眼睛微微有些发红。
阿芙极少见他这般严肃,心内陡然生出一些不好的预感:“什么事?”
“昨天晚上,皇陵那边传来消息。”二皇子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三姐姐,没了。”
阿芙只觉脑中轰然一响,呆愣愣的,好半天回不过神,怔怔地问:“你,你说什么?”
二皇子被她抓住胳膊,眼眶一红,扭头吩咐伴读:“张颂,你和她说。”
“是。”张颂拱一拱手,上前一步,“皇六女,这是昨晚发生的事情,消息连夜传到皇宫。这会儿只怕大家都知道了。”
阿芙后背冷飕飕的,脸色苍白,颤声道:“不,不可能啊,怎么会呢?怎么会死的?前几天我见他还好好的啊……他,他怎么死的?”
难道是大皇兄的人?
啊,或者也有可能是他自己的安排?
一想到后面这种可能,阿芙心里的恐惧和惊疑顿时减轻一些,像是在水中抓住了一根浮木,她急急地又问:“他到底怎么死的?”
“皇陵依山而建,三公主祭拜贵妃时,遇上刺客,死于坠崖,被发现时,公主已尸体破损,面目全非。”张颂神情沉痛,不敢去看眼前皇六女的眼睛,“是凭衣裳饰物确认的,陵邑那边不敢做主,连夜派人回京禀报。”
“荒谬,皇陵附近怎么会有刺客?好大的胆子!”二皇子悲伤之余,犹带着浓浓的愤恨,“看守皇陵的人都是吃干饭的吗?连个人都保护不了?”
阿芙脑子里空白一片,喃声道:“尸体破损,面目全非,面目全非……”
她重复着那句“面目全非”,疑念自她内心深处咕噜噜冒出来。
她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哭,又像是在笑,哭笑交加,诡异极了。
二皇子看在眼里,反握住阿芙的手,大声说:“你不要这样,阿芙,要不你哭一场吧,哭出来会好受一点。”
阿芙没有哭,她苍白的脸上有一丝不正常的红晕,一双眼睛亮得惊人:“我能去看看吗?姐妹一场,我想给他装殓。”
既然面目全非,那么就有可能不是他。
若万一不幸真的是他,她更得想法子遮掩。不然装殓时,被发现尸首不对,他性别秘密曝光,和玉棠宫走得很近的苏宝林母子以及她,说不定也会遭连累。
还有玉棠宫的一群宫人内监呢。
她要去看看,她得去亲自看看。
二皇子有些为难地搔了搔头:“这,这有点难,但我可以试试。”
母亲苏宝林和他分析,只怕父皇不会允许将永安公主尸首带回,多半就是在皇陵附近找一处地方葬了。
“多谢你了。”阿芙诚恳道谢,心想此事得越快越好。
皇帝昨天就听说永安公主丧命一事。
是由他派去皇陵的暗卫回来复命的。
皇帝神色平静:“果真死了?”
“是,尸骨不全。”
皇帝面带愠色:“朕说过,做的干净一点,病逝就行,体面一些。怎么就是被劫匪逼得坠崖?”
暗卫跪下请罪:“属下无能。但是,但是此事并非属下所为。”
“嗯?”皇帝眉梢一挑,面有疑惑之色。
“昨日好像有另外几波人也在陵邑,其中似乎有,有……”
“有什么?但说无妨。”
暗卫低头,如实回答:“有东宫的人。”
皇帝面色倏地一沉:“太子?太子!很好,你先下去吧。”
“是。”暗卫退下。
皇帝忽的冷笑起来:“好得很呐。”
他想杀那个孽种,但他不能接受那个孽种是死在他儿子手上。
不是说他儿子不能杀,而是作为一个皇帝,他无法容忍储君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做这种动作。
“来人,宣太子过来。”
太子萧廷钰刚得到消息,兀自震惊中,就接到父皇传召,来不及多想,匆忙赶至。
行礼问安后,他恭谨站立:“父皇召见儿臣,有何吩咐?”
皇帝微微眯起眼睛,打量长子,这个儿子在长相上颇像自己年轻的时候,只是这手段未免太稚嫩一些。
父皇只盯着自己,久久不语,太子初时还好,后来渐渐紧张。可能是殿内炭火太旺,他头上竟冒出了汗。
皇帝忽的哂笑一声:“你派去陵邑的人,撤回来吧。”
太子猛地擡头,脸上的惊愕还未来得及完全收回:“父,父皇……”
父皇怎么知道?难道是,是父皇下的手?
“你那点本事,还差得远。”皇帝此时已平静许多。
谁都是从年轻时一步步过来的,他还不至于为这样一点事明面上跟儿子翻脸。
太子心绪急转,有心想为自己辩驳一二,低声道:“父皇,儿臣……”
“算了,你回去吧。这件事就此作罢,朕不会再追究。”皇帝挥一挥手,面带疲态。
太子心中窝火,最终却只能施礼告退。
二皇子求见皇帝时,永安公主去世的消息早已在宫中传开。
皇帝果然下旨,公主尸首不必运回皇宫,就近埋葬。
对于次子,皇帝的感情有点复杂。
一方面不满于他的不求上进,另一方面却又着实喜爱这孩子的简单赤诚。
而且这个儿子长得皮实,还和阿令有点血缘关系。
因此有时候,对于萧廷睿,他有一点点移情在里头。
反正有长子继位,那么老二胡闹一点,也就算了,随他去吧。
一听萧廷睿说要去陵邑见三姐姐最后一面,皇帝眉心跳了跳:“你去那边干什么?刚死了人不干净。”
“那儿臣不过去,派人把她尸首接回来,在宫里设灵堂祭奠?”
皇帝皱眉:“胡闹!”
他嫌晦气,但又不想直说,就耐着性子解释:“她未出阁,又是横死在外,朕已下旨,在那边找一处墓xue,好生安葬。”
而且他还要做出姿态剿匪,捉拿真凶为永安公主报仇。
“父皇,儿子还是想去送她最后一程,陵邑那边的人办事不力。三姐姐是贵妃娘娘生前最疼爱的女儿,要是她身后凄凉,贵妃娘娘多难过啊。”
——这是阿芙建议的,可以适当地提一提苏贵妃。
果然,提到苏贵妃,皇帝神色略微缓和了一些,稍一沉吟:“罢了,那你注意安全,别被冲撞了。”
反正人已经死了,身后之事热闹一些又何妨?
二皇子又问:“那,儿子可以多带一些人去吗?”
“你说呢?自然是要带足人手。”皇帝瞪了次子一眼,“早去早回。”
“是,多谢父皇成全。”二皇子趴在地上,给父亲结结实实磕了个头,才起身告退。
二皇子一出来,就告诉阿芙:“事办成了,你也去。”
他想,其实也不全是为了阿芙,他和永安虽不算亲姐弟,那也算表姐弟。
说起来也是可怜,风风光光十五年,母亲刚死,人就没了。
阿芙松一口气:“那咱们什么时候去?”
“当然是越快越好。”
有皇帝应允,苏宝林没坚决反对,只叮嘱儿子多带侍卫,又命他身边人好生看顾。
陵邑距离皇宫有几十里。
二皇子一行人没乘车,骑马前往。
阿芙长久不骑马,刚跃上马背时,还有点生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