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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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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好像成功进来了。

凌冽的寒风批头盖脸地砸来, 不过几瞬,耳边氤氲着邪崇的尖叫刚要萌发就被掐断,缭绕掌心的灵气戛然而止, 目光所及被亮白掩盖, 等再看清, 荒芜地沙地里一片虚空,没有灵植,没有生命, 只有无穷无尽阴寒的冷风和不知远近的一坐小楼, 以及一支执着地在楼前驻扎着不出原本颜色的旗子,摇摇晃晃地悬在一点, 像是天边生出的海市蜃楼,和这里苍凉的环境格格不入。

施青颜喘着气, 朔风劲吹, 她眯了眯眼,试图驱动灵气御寒, 恍然却发现灵气被没收了。

她被刀割般的冷风吹得手脚冰凉, 浑身颤抖,连忙用那条红绳系好了三颗驱崇珠揣进怀里, 心想,这可真是要命了。

她并不清楚远处那处是影子还是真的存在,可突兀立在这里, 摆明就是引她过去,遥遥望去看着近, 实则远不可及, 现下环境又如此恶劣,必须要加快速度。

施青颜迎着疾风勉强低头, 一把扯住了被吹乱的纱裙一把撕两片,先系住了迎风狂舞的长发,又掩面露出一双眼勉强挡风。

才刚刚开始,靴子已经被浸湿,可寒风迷眼,她根本无暇顾及,只能深一脚浅一脚地艰难地向前迈步。

这路走得极为辛苦,眼前白雪皑皑,她只能盯着那支破旗的帆布,感知着若是够到旗子大概就到了。

时间在恶劣的寒风中像被禁锢,施青颜现在不是凡人,体质好过于先前许多,但没有法术庇护,不过一会儿就精疲力尽,身如千斤,擡脚再落下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变得无比艰难。

她被刺骨的风吹得身心俱疲、头重脚轻,好像每次来到这个世界,总是要给她这样那样的苦头吃,还非要她坚持到底。

人在巨大的压力面前,拐弯抹角的念想就会被彻底淹没,施青颜不停地走着也不停地想着,怎么还没到。

就这样不知道这样深一脚浅一脚走了多久,走了多远,走到她耗尽体力,再无法支撑,才终于以近知远地到了旗子跟前。

到了这时她才发现,仅仅是旗子,小楼还在更远处。

施青颜手脚冰冷,被凌冽疾风刮得有些站不稳,只能东倒西歪撑住了旗杆,即在触碰到旗杆的瞬间天旋地转,阵法浮动,她还没反应过来,再落脚就已然踏上了土地砖瓦。

旗子就是结界,难怪怎么走也走不到小楼里。

她双腿一软不由跌坐在地,极寒瞬间被温暖包裹,风雪被蒸发成水,她头晕眼花跪坐着,浑身颤抖,水珠顺着衣角滴落,盯着实打实的地砖回神。

“.....竟然是你。”她侧缓缓响起了声音,这台词和童煊倒是如出一辙。

施青颜瑟缩擡头望去,睫毛上的寒霜化水,一点点模糊了视线,她用力眨了眨眼才看清偌大的大堂里没有任何门窗,四周皆是石壁,墙角下围满了酒坛,说话的人正后方有一盘法器,和霁月教主殿里那尊逆转时空的圆盘一模一样。

而男人则在盘着腿落座正中央,左手抱着一坛酒,右手把玩着酒杯,看着她倒了一杯酒推到这侧,“过来坐下,先暖和暖和。”

此时的施青颜忽然一下急冷急热,没功夫去想为什么又有一件相同的法器,她只觉浑身僵硬,混混沌沌再说不出别的话来,强撑住了膝盖站起身,扯接着就哆哆嗦嗦走过去一把夺过酒杯一饮而尽。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冷了,一杯下肚的效果并不显著,手指还因为过度僵硬导致杯子从手中掉落,她含糊道了声失礼,低头盯着那坛酒,男人看出了她的心思,松开了酒坛往前推了推,施青颜便迫不及待提起酒坛猛灌了几口,直到嗓子肚子被辣出热意才罢休。

她重重放下酒坛,体力不支地坐下喘气,终于开始回魂,她混乱抹了抹嘴角,望向面前正在打量自己的人,也终于发现了怪异的端倪。

这屋子里最大的灵气就是结界,除了结界,小楼里,包括他,都没有一点点灵气散播的迹象。

可眼前的老熟人是无垠啊,是掌握荒沙命脉几千年的修士,他怎么会没了法术?

这么些年没见,无垠真君的模样没有半分改变,只是那种举手投足便可以翻云覆雨的强大气势彻底隐匿,打眼望过去,还真的就以为是一个悠闲的中年男人和故人约好了小酌几杯才懒散的坐在这里,全然没有楼外狂风暴雨的窘迫和不安。

施青颜神色复杂,疑问实在太多,她竟然想不出要先说什么才好,只好清了清嗓子,试探道:“好久不见,真君却看起来不太好。”

无垠倒是也不避讳,也像是完全知道她所思所想,直言不讳,“辛苦了,但我现在用不了灵气,只能忍忍了。”

她一时无言,犹豫着不知道要说什么,无垠却开门见山,“白堕是怎么跟你说这里的一切。”

她没想过对方这样直接,停了一下才道:“恕我直言,我费尽心思进来,是需要寻得真相的,但真君的处境似乎有些窘迫。”

拐弯抹角使了这么大劲,到底是要她来干什么。

她盯着无垠,“您要我帮您做些什么?“

她自然是要知道真相,可无垠这样大费周章,是需要条件的吧。

无垠猜她所想跟明镜似的,“当然有条件,可有条件,你就不做了吗?”

言下之意,你都已经来了,难道还在乎那些?

施青颜盯着无垠片刻,又敛眸望着酒坛里的酒良久,说了声好。

她呼出一口气,又灌了一口酒,这才将她来到这里经历的种种一一告知。

她讲得细致,连自己是如何发现白堕破绽的细枝末节,如何哄骗白堕的办法也提了一嘴。

“....若不是遇到童煊,我应该还在和他周旋,最后也就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她看着无垠,“真君,白堕变了很多,我并不知道他说的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可不管我之前是不是局外人,现在我已经被重新卷进了这个世界,我有权知道。”

无垠的眉头在她的描述中越皱越深,神情严肃又顾虑,一直等到施青颜说完,他才轻轻叹了口气,“你若不知道,也还是局外人。”

见对方急切表态,他扬手打断,“灵体纯粹、心甘情愿,三颗驱崇珠,你即是能做到这些,证明不再是夺舍,所以是怎么回到我们这里的。“

施青颜简单讲述了一下她来这里的经过。

但无垠却问得仔细,连是她几时来的,来时是白天还是夜晚都问得清清楚楚,施青颜再无隐瞒,全都悉数告知。

问完以后,他陷入了沉思,片刻后才擡头,一语未发,深深看看她一眼,站起来转身走向了正后方,那面挂着法器的墙。

“这法器叫暮阳盘,你在霁月教看到底那尊是仿制的。”

施青颜一愣,“什么?”

无垠转过头,“过来。”

施青颜有些不可置信的后知后觉,她站起身子朝着无垠走去,对方给她让了一条道,缓缓道:“暮阳,意为朝阳日落,靠天地日月养护,是数十万年前飞身的前辈遗落在人间的法器。”

“这件法器,原本并没有这么大的威力,最先开始的作用只是件战斗法器,以阵入局,以法困心,消磨和回顾被困者的意志,强迫着令其回顾生前所有情景,神识越高副作用越大,对金丹修为以上的修士格外有用。”

施青颜已经走到了圆盘面前,先前隔得远,走近了她才发现圆盘的不同凡响,其貌不扬的青灰色铁盘中央氤氲着形成漩流的龙卷风,似银若白,和青色铁盘融为一体。

无垠看着她吃惊的目光,微微擡手,轻轻抚了抚铁盘的延边,继续道:“若不是后来被无意中发现只要注入灵气就可以定格碎片,只要灵气足够充足便可扭转时空,它不会变得这么危险。。”

“一旦既定发生的事物能被逆转,那么万物便会失去控制,这是件很恐怖的事情。”

说着,他的目光转向了施青颜,男人神色悠远,眉头紧蹙,“那个时候,我控制不了他,现在也没有人能控制他。”

施青颜心头一跳。

无垠收回手,“你所看见的他,只是他想呈现出来的给你看到的样子,也正因如此,你只能被他牵着走。”

施青颜一时间有千言万语无法描述,只是望着面前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圆盘,仿佛那盘中旋流灵气形成迷你龙卷风的地方有莫名的吸引力在勾着她的目光。

她下意识抓住了已经被系在脖子上的驱崇珠,指腹轻轻地摩擦着,沉默了半晌才道:“那么,他应该是怎么样的。”

无垠深深看了她一眼,挥了挥手,银白色龙卷风忽然以圆盘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扩散开来,直至越来越大,越来越高,漩涡里的中心四散着,搅和着,逐渐形成了一道门。

门外凛冽的寒风呼啸,肃雪满天,可却神奇的因为黑洞般的门而形成了一条望不到尽头的回廊,四面八方无处不在的碎片裹满了整个长廊,一眼望去,由小变大,从左至右,视觉被白雪和碎片包围,隐约可见的是妖兽荒唐又没有边际的一千五百年如碎影被凝结在了深处。

无垠静静看着施青颜,仿佛已经笃定了她的选择,“你自己来看吧。”

**

**

有人,在用法器,探知他的过往。

白堕清楚感知到了脑子里地神经被扯动,很快就要开始了,这感觉非常熟悉。

他已经很久没有被这样对待过了。

上一次这样愤怒,是什么时候来着?

静谧地街道里写满了落败、腐朽和不堪一击,灰色的雪也因为男人的到来也下得更加厚重。

男人身形近于九尺,长衣华富,俊美的容颜因为阴冷的目光变得狠历,三米内的都没有雪花能落于他的身边,他手握成拳,冷冷地打量着已经枯萎的巨树和被困于数尺巨树旁的灵翰和童煊。

他阴恻恻地看着两人,氤氲在他身边的灵气如碾压般锐利,瞬息便所有的枝干在顷刻间灰飞烟灭,随风飘散。

一旁惴惴不安的灵翰瑟缩着抖了抖脖子,大概是他现在都模样太吓人,她像是绞尽脑汁地想办法辩解。

这幅模样倒让白堕想起来了,上一次这样,也是因为施青颜。

因为霁月教损坏了她的尸体,他发疯以后,霁月教的人就是这样看着他的。

他控制不住闭上了眼,察觉到了到了霁月教大殿里的“暮阳盘”被牵引释放出来的危机。

他尘封一隅的记忆深渊被撕开了一道裂口,猛烈地灌输着狂风骤雨。

时隔数年,那件他一直求而不得的真品,终于又一次被驱动了。

疼痛早已奈何不了白堕,他面无表情,却又微不可闻皱了皱眉。

这一刻,他察觉时间不被控制的开始后退———————

岁月被极速回转,雪花从地面上流,枯树叶被席卷重回枝头,天空的飞鸟后退,厌火阵开始一卷一卷拼凑破碎的平民。

空间在一点点融合然后粉碎,接着重塑。

不同时空下相同的时间里,碎片融合成圈,无数的白天黑夜转瞬即逝,日夜斗转,他睁开了眼。

记忆中的后院如镜花水月一点点浮现在面前,往昔的情谊缱绻甜言蜜语如过眼云烟漂浮,又立刻消散,最终定格在了她离开的那一天。

纵使过了一千五百年,可这里的一切仍然是如此的真实。

白堕停了下。

斜阳从西边撒下,院子的桃花被吹散了两朵,停驻于树上的鸟在叽叽喳喳,跪坐在庭院里的男人浑身发抖。

他紧紧已经拥着已经失去温度的尸体,呢喃着她的名字,一声两声,不甘心又难以置信。

哦,竟然是这一刻,白堕心想。

倒是会找,一下就停在了这时。

那时的施青颜生命已经彻底消散,她不会给出绝望的男人任何反应,甚至再也不会回应了。

大概是那时的白堕也意识到了这件事情,他佝偻又颤抖,近乎疯魔。

环绕在他身侧的灵气在这一瞬间达到了顶峰,一直被压迫的邪气在一瞬间爆发,戾气冲天,他漂亮的琥珀色瞳眸在瞬息染上血红,无端端平添了杀欲,耳朵和尾巴几瞬便冲出体内,獠牙也变得锋利尖锐,院内的花草被碾压式地劲风吹翻,屋顶的飞鸟落荒而逃,躲在暗处的灵体差点魂飞魄散瞬息,他竟然就是要走火入魔。

也就是这时,入魔的男人手腕上攸地闪出了白光,他的手臂被狠狠一拽,一抹亮色瞬息包裹住了他已经长出利爪的手,死去女人手上的驱崇珠忽然缓缓输出灵气,来自驱崇珠的光从施青颜身上,一点点包卷住了他。

他急促地喘息着,冲天杀气在顷刻截止,骇人的红眸紧紧盯着女人的手腕,僵硬地等待着白光完全将他笼罩。

在彻底被包裹住的刹那,幻境里明明快要冲天的肃杀之意,忽而被追溯其后的白光一点点消磨怒意。

他愤怒、痛苦、无措的灵气肆意横行,白光就锲而不舍,就好像目的是消磨他的杀意,紧紧咬着他的不愿意放弃。

画面里的他忽然停住了。

身置幻境的白堕目光明灭,本能地捏了捏掌心。

纵使过了这么久,他却仍然记得在发现白光的那一瞬间的绝望和悲痛,像是数以万计的针刺在戳弄他的心房。

凡间的几年里,施青颜基本上没有用过法术,小到喝水吃饭,大到修理邪崇制服小鬼,通通都是白堕在作为,她所做的,就是享乐偷懒和被宠爱。

她唯一的一次施法,便是给花了百个上品灵石买来的红绳里注入灵气。

她的驱崇珠一直绑在手上,而红绳牵引着的就是这头的驱崇珠和那头的白堕。

她告诉白堕时时刻刻都需要他,所以也一直需要知晓对方的行踪。

白堕自然知道她老是给驱崇珠施法寻他,可他从没想过,这法术是留给他的。

她施法的时候在想什么,可能也猜到了他会受不了吧。

她总是不喜欢他杀戮,也不害怕他会走火入魔,时时刻刻黏着他,除开离不了自己,更多的是担心他。

她知道他在想什么,可从来不说。

白光像是念念不舍,又好似她临终前未说完的那几句,眷恋着,缱绻地捉住了白堕的杀意,温柔又不舍地在他全身轻抚。

好像就是她在说,别这样了,白堕。

抱歉,我真的要走了。

请你好好活下去。

幻境中的男人如老僧入定,怔怔地顿在原地,血眸里的赤红一点点退去,刺入地利爪慢慢收回,煞气一点点被吞噬,眼泪从他眼角溢出。

他紧紧抱住了尸体,而白光也紧紧抱住了他。

他在斜阳下,被摧毁地后院中,失声痛哭,绝望又悲凉。

幻境在的哀痛里粉碎。

白堕静静地看着这一幕模糊,继而又开始汇聚下一幕。

男人将她的尸体带离了凡间,起先试图和她回到关山,可回去的中途他才发现关山下的几条路都被霁月教埋下了伏击,大概是知道了他的身世也摸清楚了他的来历,想活捉他弄清楚他去霁月教胡乱杀人的目的,以及对他进行审判。

那时的男人哪有这些心思和他们周旋,他满心满意的是要复活施青颜。

于是头也不回向北疾驰而去,路过了厌火阵,途径了高山禁地,终于跋山涉水去了最北边的极寒之地。

他用法术将她的躯体禁锢在了冰山里,设下了多重结界,继而开始了和霁月教漫长的追逐战。

自从法器被胡棋带走以后,就留在了霁月教的主殿上,想要进入霁月教需要进行周密严谨的规划,他现在最缺少的就是时间,他没有时间了,不能等。

于是,他想到了另一个办法。

九圣仙境是仙人留下和修士凡人沟通的镇守边界,仙尊如果真的不在了,也没有人继承这里的话,仙人不日便会再指来一人看守此地。

他记得,仙尊也是数千年才会和仙人进行一次会晤,如果不是时间还没到,那可能就是仙尊使了些手段。

当时的他在想什么呢?

白堕思考了一下,他在想,一定不能走火入魔。

那时的他还想要好好活下去,以正常修士的姿态修行,直到救回施青颜时能和她厮守。

所以他忍耐着,拼尽全力地不让自己疯魔,留存着最后一丝理智。

白堕曾依稀记得仙尊曾和他说过,没什么是法术做不到的,如果不能做到,一定是修为不够。

人是复杂、多样又矛盾地生物,之所以可以活下来,或许就是因为各种各样的欲念驱使,所以九仙圣境里有着各种各样无穷无尽的禁术秘籍,全是数十万年前人留下来没有成形的贪念。

这么多年来,九圣仙境必须要指定之人才可以进入,除了被允许进入过前殿,白堕知道从未有除仙尊以外的的进入过境内。

现在他要偷得这些禁术,想进去只能以仙尊的名义。

但关山脚下不仅有修士沿途埋伏,甚至霁月教联合其他教派还强行破了关山结界,在山上也多名高阶修士随时探测着他的动向。

男人只好依然依靠着对关山的熟悉,就着那些埋伏地修士设下的陷阱又多设置了几重,几乎是用尽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地昏招才得以进入九圣仙境。

真惨啊。

白堕置身事外地看着鲜血淋漓地妖兽浑身打颤,雪白的绒毛变得拧结,爪子、眼角、尾巴、耳朵,无一处不是伤痕累累,他渗出地血渍随着他蹒跚的步履一滴一滴落下,重重倒地,急促喘息着,额前的花纹隐隐绰绰闪着金光,用掉了仙尊在他花纹中留下的最后一道保护符,耗尽了全部灵气,终于进入了仙境。

啊.....接下来的时间,可就长了。

妖兽受了重伤,得不到及时的救治,也没空去管那些伤口,甚至顾不上带来的苦楚,开始没日没夜一刻不停,疯狂地、近乎魔怔地在堆积成山的禁咒中钻研,终于被他勉强找到了两副竹经,其中一幅详细记录了夺舍产生的经过和原因,破解的办法和形成的手段;另一幅则是讲述了如果捕捉到不属于这个空间里的灵体。

第二幅竹经写得玄乎,更像是煽动抑制地洗脑歪理,可不论是哪一副,竹经里都明确写清楚了这种行为会带来的恶劣后果———损坏施法者的体制,消耗他的生命和精血。

再简单点来说,就是折寿。

孟极不是寻常妖兽,他的伤口多数可以自愈,无非时间长短,可若涉及到生命,那这件事便有些不可理喻。

有必要损失寿命去执行这件事吗?

这对当时的他来说根本就不是问题。

他想要施青颜回来,无论如何,哪怕只有有一点机会,他也必须要试一下。

禁术里记载的方式格外残忍,第一次抓人来实验的妖兽没有经验,没轻没重地就将人整死了,他不得不耐着性子又去找了第二对。

这个过程很漫长,施青颜不喜欢他胡乱杀人,他自然不能随意找些无辜的人来实验,他需要筛选出那些作恶的邪修再杀死对方,再找一个即将逝世或者刚死不久的凡人来,让对方夺舍到邪修身上去。

就这样来来回回反复了多次,终于在第五次的时候迎来了成功。

成功复活的凡人喜出望外,对男人感激涕零。

男人沉默的目光里终于露出了施青颜死后的第一抹光。

夺舍成功了,那么捕捉灵魂呢?

白堕面无表情看着眼前的幻境溶解,下一个悄然而起。

幻境中的男人试图通过竹经来捕捉灵魂的时候动静太大,霁月教再次发现了他的踪迹。

从这时起,他不得不一边躲藏着正派的追击,又偷偷摸摸的进行了仪式的举行,事情进行的并不顺利,他做着的是和这里信念都违背的事情,自然遭到了四面八方地打压和阻拦。

交战数不胜数,受伤更是家常便饭,他的修为在一点点增进,可到底是寡不敌众,又一直浪费时间在那些禁术里,他总是好了又伤,伤了再好,反复的模糊着,极其辛苦地茍活。

这境遇倒是和当初的施青颜差不多,但男人可没有时间去管这些,他如果被抓,也就再无希望可以复活施青颜。

他冒着巨大风险,凭借着顽强的信念,终于成功举行了仪式,也真的被他捕捉到了一缕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体,虽然只有稍纵即逝地片刻停留,但足以说明是有机会成功。

至此以后,男人便开始了数不清次数的捕捉和置换,在躲藏和游离霁月教追捕之间他神出鬼没,极尽所能的遮掩自己,日落而出,东升则隐,成日里的白衣也变成了黑袍,固执顽强地和各大教派对抗着。

被他置换夺舍的灵体越来越多,也从十次里只能成功一次,变为了能成功九次,时间一点点被消磨殆尽。

也就是这个时候白堕才开始意识到,时间总是很奇怪的东西,看起来很久,实际上又很近。

幻境里的男人不知疲惫,不厌其烦,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机械地固执着重复着过往,他拥有着无比坚定的信念,从不去想那些有可能的不确定,他执着地相信他一定能成功,也不在意身躯上遭受地痛苦。

他靠着那些记忆残活,没有一刻愿意停止,斗转星移,不知不觉,过去了三百年。

多么奇妙,和她一起在凡间仅仅只有三年,可每一天每一秒,他都有着清楚地记忆,那些细枝末节的全部都印在了他脑子里,她的嗔笑嬉戏悲伤隐忍如同昨日一样无比清楚地被固刻在心中,想起来一次就会刺痛,可疼痛又能让他继续,这是支撑他继续下去的意义,也是他唯一的目的。

三百年转瞬即逝,却好像也只有一天,他被复制着每天都一样,思想被禁锢,躲避着追捕,找寻着下一个灵体,好像一模一样地在活着。

他不允许自己空闲和多加思考,他片刻不停地拼命地给自己找事做。

于是成功捕获地那些灵体里有的可以在凡人的身躯里存活数月,有的却只能残留几个小时,大多数是和她描述的那个世界相同,他便物尽其用地让灵体讲述她所在的那个世界拥有的一切。

无数次的置换,无数次地失败和成功,男人一点一点了解了很多很多有关于施青颜那个世界的故事,所谓凡人的生存方式,饮食文化,甚至是那边的文字,他所在的时间是话本的全部内容。

他有种在接近那个更真实的施青颜的错觉。

幻境迅速瓦解。

某个漆黑的夜晚,男人熟练地操纵着仪式,黑夜里孕育着未成形的灵体,他和以往每一次一样认真地凝视着那抹白烟,就在要召唤成功的一刹那,他感受到了来自极寒之地地结界破防。

男人心脏不可抑止地开始猛烈跳动。

这可能是陷阱。

白堕想,他知道这是陷阱。

他和名门正派周旋了三百年,太清楚他们的手段了,这些人一直不知道他将施青颜的躯体放在哪里,也就动摇不了他继续下去的决心,可他们那些跟踪下毒行刺围攻的方法层出不穷,他可以不要命,但必须保护她的躯体。

这大概也是他们的目的。

男人知道了又怎么样?就算预料到了陷阱,他也没有别的办法。

在可能被重伤或她有危险之间,他根本就不需要更多地选择,这是下意识的,已经持续了三百年,或许还会持续更久的本能。

仪式因为他的心神动荡而产生了破裂。

心头产生的恍惚不定之意令他震了一口血,神识被震,仪式失败中断。

他必须要去看看。

男人片刻不停朝着极寒之地疾驰,一路奔走心中惴惴。

这么些年里,他一直完好无损的保护着她的躯体,每隔五年便会去看她一次以确保结界加固,被跟踪了很多次,可从没有被发现过—————直到现在。

当他看到躺在冰窖里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都施青颜时,确认中计了。

不过几瞬,一向人迹罕至的极寒之地被各大教派包围,高阶修士各个如临大敌设下了阵法,将他包裹得死死的。

这种情况下要怎么办?

自然只能是打了。

白堕漠盯着幻境里她的那具身躯。

他将她保护得极好,三百年过去,她也没有任何变化,就像是睡着了,只是躺在那里一样。

明明知道是幻境,可看见她,白堕仍然有些心神晃动,他想起来,被发现的那一刻他的感受。

她的尸身被霁月教长老推进了阵法里,男人长啸着化地为兽朝她扑去。

他很愤怒。

但也不仅仅是愤怒,白堕想,他还在害怕。

仙尊曾说,恐惧和被激怒是对战时最不能出现的情绪,可当时的男人,根本控制不住。

他非常非常愤怒又特别特别害怕。

这种情况下,不可能赢的。

幻境里,数位高阶修士一拥而上,完全不留一丝余地,牢牢将破绽百出的他定在了原地,并亲手启动了阵法。

不要...

妖兽低语从喉咙里滚出,他囫囵着,又惊又俱,几乎是有些哀求的在说

放过她。

求求你们放过她。

这样的祈求实在是太过于跌份,于那些修士而言,她的躯体也不过是诱骗他的手段,也不过是死去的殷情罪有应得。

在他们面前的妖兽私自动用禁术,十恶不赦,没有什么值得保护。

他声声的祈求里,修士催阵法启动,催着火再旺一些,催着她消失在这里,和他永不相见。

是对他的惩罚,也是治住他的手段。

眼睁睁看着她被毁灭,是什么心情呢。

大概就是,说不出的绝望吧。

白堕冷漠地望着她烟消云散,冷漠地看着妖兽悲鸣,冷漠得好像局外人。

就像他一直放不下的过往在分崩离析,那些被编织地梦一一碎裂。

她还要怎么样才能回来?

她,还能回来吗....

妖兽震怒,发出了撼天动地的怒吼。

她做错了什么?

自己又做错了什么?

凭什么?为什么???

他咆哮着,迸射出无穷无尽地威压,顷刻便震慑了众人,眨眼瞬间身量剧增五尺,软顺的毛发变得锋利,獠牙疯长,爪子尖利地挖穿了地面,一直被他系在脖子上的驱崇珠红绳断裂,再不会有第二次的白光出现了,妖兽又一次濒临入魔。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部分修士机警后退,部分被威压震慑,被忽然发难的妖兽打得措手不及,他不受控制的样子看起来异常的可怕,浑身充斥着煞气、戾气、灵气,交织着逼退人于三尺之外,浑身充沛着巨大地杀意。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妖兽不可一世,彻底扭曲。

厮杀一触即发,可在场的全是高阶修士,即便是入了魔的孟极又有何惧?

单方面的镇压变成了你来我往地相互交战,妖兽失了智,只知道杀杀杀,修士众多,却由于忌惮他的不顾一切以及想要活捉他,场面竟然在某一刻维持住了血腥的平衡。

厮杀变成了拉锯战,修士换了一轮又一轮,看样子是对要拿下他这件事势在必得,事实证明也确实如此。

几名修士以一换一的方式冒着重伤风险破了他地煞气,一时间巨大的阵法从天而降,暮阳盘像天月落地般无限放大,凌空而来的长老耗尽了灵气,逆转着时间,回到了他发狂的那一瞬间。

妖兽疯狂地挣扎着,对方则毫不留情用法术将其刺穿,最终导致他失血过多中抽搐着晕了过去。

挺疼的。

幻境一点点碎裂,白堕下意识摸了摸肩膀,转手欲抚心口的驱崇珠,才想起来已经被骗走了,他顿了顿,肩上的骨缝,开始丝丝泛着疼。

这便是当年被刺穿地地方,在数不清的受伤里,最严重的一次。

幻境里的妖兽比起现在的白堕显然更加难受。

他被控制了,接下来的这段日子白堕的记忆有些模糊,幻境便也变得朦胧起来。

被制服的妖兽立刻变成了阶下囚,被各大名门正派相继抢夺,部分诟病他和施青颜的关系愤愤想要赶尽杀绝,少数顾忌着他的身世和背景,众说纷纭之际还有个别鱼目混珠的心思不轨。

众人到底要怎么样,其实那时的他并不在意,这些太过于繁琐又无比嘈杂的事情,他记不太清,也不愿意回想,当时的他一直处于崩溃的边缘,阵法和法器才勉强将其镇压,他的常态便是发疯。

他困在四方黑色地禁笼里看不见太阳,不知道时间,这些人故意要去消磨他的意志,任凭他在笼子里肆虐不为所动。

幻境里的世界是黑色的,只有带着血腥气味的禁笼以及无穷无尽地阵法压迫,只是看着,就好像已经被压得喘不上气。

这副幻境持续了相当长一段时间,大概是在黑暗中,时间总会变得悠长许多吧。

幻境中的妖兽生不如死,而捕捉他的修士们也争论不休。

驯服他显然是更是迫在眉睫的要事。

起初那些人只是想用再简单不过的说教来试图感化妖兽,再次见到光亮的时候,大概已经过去了很久,妖兽眯了眯眼,琥珀色的瞳眸变成了竖行,看清了面前的人。

女人身段娇美却容颜肃穆,不怒自威,制服他时重伤他的就是这位。

这个人白堕有一点点印象,好像就是当年施青颜几行人兵分两路准备去寻找的那个阮芷长老。

她站在气喘吁吁蛰伏一隅伺机待发的妖兽面前,解除了他的禁咒。

她看着妖兽,目光复杂有些不忍又带了丝怒意。

“你知道你在做些什么吗?”

妖兽的愤怒在一瞬间达到了顶峰,咕噜地吼叫从他喉咙里滚出,他奋力先开了禁笼,不顾一切朝着阮芷冲去,被阮芷平平躲开。

事实上那时的妖兽已经没有多上尚存的理智,他只是想要泄愤。

阮芷很冷静,又不留情面地将妖兽重新压制在了原地。

他好不容易快要结痂的伤口重新被撕裂,他露出了尖利的獠牙,戾气在瞬间冲上了最高值,不顾一切地凶狠反击。

仍然如同仙尊说的那样,极端地愤怒是不可能赢的。

他被阮芷进行了碾压式地狠揍了一顿,重伤甚至不亚于被围殴。

他红了眼,失了心智,好像只是换了个地方入魔,幻境里的妖兽受伤,然后爬起来,接着受更重的伤,再爬起来。

他受了太多的伤,阮芷的修为又远超出他许多,以至于最后被打得还不了手,节节败退,奄奄一息。

可纵然是如此,他仍然亮着獠牙,恶狠狠地盯着阮芷。

长老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冷淡道:“私自召唤灵体,施法凡人夺舍修士,罔顾性命,以私欲涂炭凡人和低阶修士,你有什么委屈。“

他听不进去,白堕知道。

妖兽在想,我只是想要她回来而已。

三百年来,他小心翼翼地找寻着可用之人,每次下手前都经过了悉心地探测和考究。

他努力地让自己保持平静,不主动找麻烦,也不会落井下石。

这些不管是仙尊还是得那些人或者是眼前的人到底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一定要让他失去希望,为什么要残忍地剥夺他最后一丝念想?

谁有权阻止他,而他又凭什么要遭受这些。

“你觉得我没有资格教训你?”阮芷看穿了他的想法。

她冷哼一声,暮阳盘浮现于她的掌心,无数日夜里那些被妖兽置换的灵体一一浮现。

“那些灵体,许多只是偶尔来到世界的一员,他们原本只有几天的停留时间,可你强行置换了灵体,迫使被夺舍的原身灵体震荡,或死不瞑目,或又夺舍其他人。”

眼前的一幕有些奇妙,幻境里,又生出了幻境。

画面中那些被夺舍的本尊有的魂飞魄散,有的失去记忆在凡间飘荡,有的则有样学样,夺舍了无辜凡人,还有的甚至直接化为了邪崇。

“你心中清楚会有这种现象发生,可你还在继续。”

阮芷语带怒意,“这般自私,又有什么无辜?”

阮芷说的这些事他确实心知肚明,那些已经发生的既定事实,他多数会为其善后,魂飞魄散的原本也是不愿留于人世,失去记忆的或愿意被超度或能转世,夺舍无辜凡人的灵体更是会被他驱出体内抓去渡练。

大概是知道他在辩解,阮芷神色凉凉,“你能善后一个善后两个,可你到底置换了多少灵体,怕是自己也算不过来吧。”

“那么多灵体,你能处理多少?”

“就是因为你的妄动,厌火镇的邪崇暴增,巨树开始有动荡的迹象,法器不稳,惹得邪念滋生。”

妖兽龇牙咧嘴,充耳不闻,他喘息着,愤怒地低吼,仿佛再说,那又如何?

邪崇并不是现在才存在于世界,而被牵连被杀害,也都是各自的命数。

诚如他和施青颜,又有人来为他们命不平呢?

区区几条性命,这些名门教派便如此兴师动众,可她当年受过的委屈却至今没有洗去,他也依旧在沼里挣扎有有谁管过?

活在这里,成为修士,本来就没有公平可言。

激愤已久的怒气重新点燃了他的戾气,他明明已经伤得动弹不得,可仍然浑身释放着肃杀,像是不顾一切的发狂。

阮芷望着他半晌,露出些许失望的神色,她转过了身,严肃又冷静道,“冥顽不灵。”

沟通失败的妖兽被重新困于禁笼里,仿佛是为了彻底扭转他偏激,有德高望重的修士下了死令,可阮芷却不同意。

对于他的去留死活,爆发了一次争议。

他们到底是如何在争论,白堕其实没有记忆,他只知道第二次被抓出来的时候,对方已经商量好了手段。

幻境开始动荡。

这段记忆,简直是糟透了。

妖兽的身份特殊,那时的修士们也不知道仙尊到底在何处,所以处置他就成了烫手的山芋,他不能死,不能毁,也不能放出去,唯一可以做的,便是驯服。

可要如何驯服已经快入魔的妖兽呢,暴力看起来起不到任何作用还可能被反杀,感化甚至比暴力更加危险,因为妖兽聪明极了,现在又走了极端,说不定会被他的说辞说服。

这种情形下,众人唯一的方式,只有消磨他的念想。

修士轮流着来给妖兽治伤,也不管他想不想活,强行滋补,仅仅只让他的伤表面看上去好了许多。

紧接着,他们给妖兽喂了许多丹药,又以阵法稳固,让他愤怒变得消沉,意志逐渐模糊,一点点地不清醒。

没有什么事情能彻底消磨一个人的欲念,但可以控制他的思想,彻底浇灭他的希望。

既然他想要复活妖女,那就让他清楚的认识到,妖女回不来了。

暮阳盘被充沛灵气启动,从他的脑子里映射出来那些年被揭露在了众人面前。

开始的妖兽气急败坏怒气冲天,遏制不住疯狂反抗,拼命拒绝被人侵占记忆,可他只要一旦有驱动灵气的举动便会被法器镇压。

他只能被迫看着那些他珍贵无比的回忆被人敲碎———

说了他讨厌,争吵负气出走又转头后悔,暗地里想办法讨好自己的她;

发现他心神不定,便想法设法绞尽脑汁缠着自己念诗识字,软在怀里极尽挑逗的她;

路边见了可爱的小花、顽皮的小孩、吵架的商贩、好吃的糕点都会攒着一股脑和他分享的她;

见了他控制不住伤人时心疼又担忧的她,

全部被粉碎。

他的神识发生了剧烈地晃动,头疼欲裂,呜咽不止,分不出是在悲痛还是愤怒,搞不清是头痛还是心痛。

这实在是非常辛苦又极其残忍的事情,那些美丽的回忆全部被瓦解,留下来的只有苦等和折磨。

妖兽的脑子变得混浊,他开始分不清楚此时到底是现实还是虚幻,那些是否是他的幻想,甚至质问自己到底有没有这个人。

他产生了怀疑,终于跳出了情感之外再来思索那些他不愿意面对的事情。

她还在吗,可能不在,离开以后就彻底消散了,也可能还在,只是回去后遗忘这段荒唐的过去,更有甚者就算她还记得,也不愿意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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