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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网游 >女魔头的驭喵手册[穿书] > 第65章

第65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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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她而言,已经和自己做过最后的诀别,这么久的痴缠都是他的一厢情愿,或许她已经有了新的伴侣。

妖兽难道从没想过这些事情吗?

事实上,他无时不刻在想,只是他害怕又不舍,根本不愿意面对,即便过去了三百年,即使他知道这些可能都是无用功,可他仍然不愿意放弃。

暮阳盘的初始技能也就在此时显现出来。

它可以瓦解承受者的心神,破防其深层的信念,灵气充足的情况下,可以轮回循环,不论多么厉害的修士,信念被击溃,迟早也会崩溃。

重复粉碎记忆这个过程过于漫长,长到他生不如死,长到他开始后悔,长到这段感情彻底消耗殆尽。

这段过程也实在是太久太久了,他的时间变得模糊,思绪逐渐飘散,那些缱绻留恋的往昔开始被厌弃,多少爱意一次次粉碎瓦解,即便是不舍和荒唐也早就不复存在,更何况是这样短暂的一段回忆。

他从最先的发疯,到悲怆痛苦,直至麻木不仁任由摆布,那些人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时间一久,整日呆在禁笼里,妖兽混浊的毛发变得雪亮,身上的伤口早已愈合,禁笼也不再血腥,他静静地呆在那里,看起来已经被彻底驯服。

修士们不敢掉以轻心,即便是如此,却也还是试探了多次态度才逐渐放肆,直至他们发现妖兽彻底没了逆反之意后,终于试着将妖兽释放出来,给予他一定范围内的活动空间。

妖兽也就乖乖地任其摆布,在对方规定时间内修行,调养,睡觉。

这是不是只是他获取自由的手段?

心存疑虑的修士们仍然十分小心,这段被囚禁的记忆里,最常出现的便是他们存疑的面容和无休止的叨扰。

他的伤势不是一日成型,又因差点走火入魔伤了心神,滥用禁术甚至已经惑及根本,即便是修为练至了七级也仍然没有办法和同等级的修士相提并论,现在的他只是被拔去爪牙的困兽,也就只能容忍着这些人的放肆,被迫接受着违背本心的改造。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被活捉,打压,驯服这段岁月,和他先前马不停蹄地捕捉灵体比起来又过于清闲,他混混沌沌,如同行尸走肉。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他看到那些记忆再生不出别的反应,好像这些与他无关,同最初那撕心裂肺的妖兽截然相反。

至此,煎熬了一万三千零八十次,经历了整整两百年,他才被放了出来。

幻境破裂,重现出的是白堕和妖兽空洞目光截然不同的平静面容。

再次融聚的画面里,妖兽已经可以随行了。

大概想要给他自由权利的人是阮芷,于是他便被阮芷监视着,一举一动都被束缚,好在这样的生活他已经适应了两百年,除了沉默,他再也没有其他反应。

阮芷执意想要感化他,便特意许了他跟在身边,不管妖兽愿不愿意,她都同他讲解着霁月教的修行,给他看霁月教的古籍,教他炼丹,偶尔甚至会和他探讨妖兽的行程。

这些行径里,他最喜欢的便是翻阅古籍,知道对方学习能力超群,阮芷也就专挑一些稀奇的给他看,也不会去阻止他的试炼。

从炼丹到修仙从御剑至法器的辨别,阮芷在这方面对他可谓是仁至义尽。

她的目的已经写在了脸上,她的行为几乎就是默认了要包容了妖兽的那些过失,即便颇有微词和对他心存警戒地修士不在少数,可现在掌舵的是阮芷,那她也就能视而不见这些议论。

她是真心在待妖兽,即便她是想要其成为霁月教的镇守妖兽,可也算是勤勤勉勉,徐徐善诱。

她自认为问心无愧,以至于很久以后,阮芷死前还一直耿耿于怀他为什么要恩将仇报。

白堕看着幻境里热忱的阮芷觉得格外可笑又极其无趣。

怎么从来没问过他要不要这样恩,又如何算恩将仇报。

想来其实如果不是后来荒漠出了事,他也没有可以掌权的机会。

霁月教这头还在岁月静好地修行,厌火阵已经翻天覆地,邪崇因为灵体的剧增原本只是动荡,可现在却隐隐有了难以压制山雨欲来的危险,好好的荒漠竟然开始下起了雪,这种反常的妖冶之兆实在惹得人心惶惶,霁月教作为众教之首自然不能放任不理。

灵体暴增免不了有妖兽的原因,阮芷既要保存妖兽,自然是需要平息这件事,阮芷择了两个高阶师尊去。

可不日传回来消息她才知道这件事情比想象中严重更多。

厌火镇的邪崇数量之多已经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金丹以下的修士根本没有办法在这里呆上一炷香,不防御完全迈不动脚,已经到了非要下狠手来清镇的地步了。

思量再三,阮芷还是亲自去了一趟厌火镇。

仅仅只是清镇也算还好,霁月教人多,只要多费点心,去请两位长老这事也能压下来。

偏偏在这时荒漠里有珍宝的流言传了出来,各路真相的修士络绎不绝涌来。

心怀不轨的修士和无法控制的邪崇,事情一下子棘手起来,屋漏偏逢连夜雨,厌火镇雪越下越大,雪融成雾带了毒,邪崇愈发无法控制了。

彼时的阮芷展现出了一个领导应有的决策力,她将手下能用到的修士全部分配出去,勉强控制住了局面,又想找人给荒漠中的无垠递去消息求情支援,可荒漠不是常人能入,她左思右想,便将这心思放在了妖兽身上。

在此之前,她已经试探性放妖兽单独行了多次,妖兽也没有表现出要叛逃的意思。

而阮芷之前又从他的记忆里得知他和无垠相识,他如果能进去肯定是最好,可到底还不能完全放心对妖兽的掌控,于是只停了对方需要定时解药的丹药以此来来达到目的。

对此,妖兽倒是没有拒绝,承接着阮芷的口令,头也不回地入了荒漠。

变故便由此开始。

因为乱用禁术损了根本,所以这些年妖兽都是被丹药养着的,有解药的情况下并不会怎么样,甚至有助于调养,可如果没有了,那怕是要一次性爆发彻底坏了底子。

阮芷自然知道这种情况,她就是要妖兽来和自己表忠心,对方显然也心知肚明,可即便如此,在约定好的第三天,他仍然没有出现。

阮芷盘算着第几日他会发作,也想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态度。

看得出他确实不太想配合,在要发作的最后一天才回来了,连带着的还一大帮修士。

修士多数是困在荒漠已久苦不得出,被关了上百年终于熬出头,来帮霁月教,算是卖了无垠真君的面子。

于是想入荒漠的那些修士勉强被平定,邪崇也得到了一定程度的镇压,妖兽好歹有了态度,看起来事情像是被压下去,在往好的方面发展,可阮芷却看着妖兽平和的眼神又本能警觉,她隐隐有些莫名担心。

事实证明她担心不无道理,这口气还没松下去,便迎来了巨大反弹。

邪崇忽然以成倍地数量暴增,不仅仅是厌火镇,各处都动荡不安,原来邪崇和修士两者你来我往的交锋,属于关系领域的灰色地带,堪堪持平,现在邪崇猛然暴增,修士马上不够用了,几乎是每柱香都会有修士在和邪崇对弈中丧失生命,而邪崇却还在不断增长,事态到了不可控的地步。

万般无奈下阮芷想要找出原因多次却不得其法,情势危急迫在眉睫,她同霁月教同僚协商后火速赶回来了北寒山,以三人之力驱动了北寒山的灵脉,继而启动了暮阳盘。

暮阳盘若只针对一人,则只能探测这一人的过往,可若是以庞大的灵气直接驱动,便可以直接翻转前夕固定时间段里的所有事迹,是以,她找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

荒漠有法器的传言是妖兽在她忙得不可开交那段时间找人传出去的,也是他隐晦提点了被驱赶不得入荒漠的那些人去几处邪崇聚集地置换了灵体引发的,最恐怖的是,他还在珠链殿里,用精血复直接刻了一个阵法,将整个霁月教都揽扩其中。

也就是阮芷他们所在的这一刻,马上要进行的下一秒,北寒山山脚下的邪崇伺机而动,妖兽则正站在邪崇中央,心神耗动,几步化形,气血翻涌,咳嗽了一口血,他默默抹了一把嘴角的鲜血,闭上了眼睛,强行催动了阵法。

他忍辱负重三百年,心神被破防,肉|体重伤,只是为了等这一刻。

阮芷震怒不已,咬牙切齿,立刻起身想带走暮阳盘,可与此同时北寒山上的所有人,包括阮芷和两位修士不约而同感受到了心悸阴寒,数不清的邪崇从各处如雨点疯狂涌出,只得下意识用灵气防御,而男人则吸收着这些灵气继续循环阵法。

阮芷天旋地转怒不可遏,她一面和邪崇缠斗,一面想护着暮阳盘准备先离开此地。

可惜今时不同往日,男人同邪崇缠斗三百多年,太熟悉这些灵体的属性,他特意加重了阮芷所处之地的邪崇,反正深埋几百万年的冤魂全部爆发,即便是高阶修士不会被怎么样也处理起来也非常麻烦。

北寒山顿时乌烟瘴气,霁月教的上空都染上了血色,男人不为邪崇所动,他离开阵法,冷静地穿梭于其中,一路平安来到了关押他百年的后山上,找到了被他们控制的解药,又亲手取下了当年因为俘虏而被他们夺走的那颗驱崇珠,重新用红绳将其系在了脖子上。

至此驱崇珠被点亮,他像是黑暗里自带光亮的光源,所到之处邪崇立刻退散,一路平安地护送着他来到了主殿。

“早跟你说过这种人养不熟!”霁月教的同僚疾言厉色,看着心神触动的阮芷愤愤不已,快刀斩乱麻地暂时驱赶了面前的灵体。

男人充耳不闻,朝着暮阳盘走去,阮芷立刻发难,夺盘而起准备离开,修士也迅速将他围住,欲护送阮芷。

过了几百年,男人早就摸清楚了这些人的套路,缠斗之下必会受伤,而他就是不能受伤也不能随便被激怒,不管对方说什么都平和以对,又有邪崇助攻,战况急转直下,在他们面前,他终于拿到了暮阳盘。

拿到了暮阳盘的他没有选择逃走,反而竟然承接着刚刚他们的启动,将暮阳盘对准了对方。

他像没有感情的机器,在被邪崇绊住步子的阮芷扑过来之前,依附着灵脉,再次重塑了暮阳盘。

被锁定的修士瞳孔紧缩,冷汗直冒,万万没想过自己也会有这样的一天,他的记忆碎片随便被公之于众。

男人像是随手在翻阅古籍一般,平静的看着这人的生平,随手找了对方的一段记忆。

他很久没开口说话了,声音沙哑,容颜清瘦,面色苍白却又极其冷淡,“看来你孩子去世的这段时间过得不太好。”

他琥珀色瞳仁静静转向对方,“既然如此,那就回到这时好了。”

阮芷错愕不已,即便是他们软禁白堕百年,也从没有动过要真的要逆转时空的念头,毕竟那样所需要的灵气太过庞大,而且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可能会造成非常严重的后果。

“等...”

她话还没说完,男人已经伸出手将灵脉之气注入铁盘,一时间风云巨变,地动山摇,在场所有人神色皆变,被挟持的修士尤为痛苦,他哀嚎着捂住了脑袋,浑身灵气在刹那收缩,又在顷刻爆发,一时间电闪雷鸣,各里都蔓延了腕粗的闪电随风而下,其中一条准确无误精准的横亘在了男人手臂,山体被震裂,方圆数里花草极速枯萎,随着无数闪电齐下邪崇鬼叫着魂飞魄散,男人被闪电劈开,踉跄后退着捂住了右臂,半边手臂血肉模糊没了知觉,铁盘也掉下滚落,启动被迫中断。

这些事情,只是发生在瞬息,反应过来的阮芷立刻扑上去抢回来暮阳盘,就地阵法转移,迅速离开了北寒山。

奇袭可以称之为两败俱伤。

凄风苦雨哀声四起,邪崇在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闪电中消散殆尽,男人眼看着无数灵体被洗刷,他久违地皱了皱眉。

惨活下来的修士气血耗尽,奄奄一息却仍然恨恨看着他,“两百年都没磨平你的妄想,可惜你永远回不到过去,也不可能救得了她!”

幻境破裂,只留下修士临死前的凄厉诅咒回荡着。

白堕下意识动了动右手,没什么表情的看着新一轮的幻境融合。

画面里霁月教一片灰暗,伤亡惨重,男人囫囵治了下手臂,寻着暮阳盘里被自己留下的那丝精血一路向北,最终寻着踪迹找到了厌火镇。

厌火镇的情况比起霁月教更糟糕,这里雨雪交加一片泥泞,破落着,残碎的是尸横遍野,毒气迷漫,镇前的巨树树叶飘零,已有死去迹象,而精血之气,就来源于荒漠。

男人一声不吭,闷着头往里进,可马上被强大地阻力和闪电隔绝在外,他喘着气,盯着眼前无形的结界屏障思索。

男人沉默片刻,忽然用法术随便找了一具尸体强入荒漠,眼看着在要进入的瞬间,尸体被庞大灵气击飞,继而自燃着开始焚烧。

原来如此,他明白了,这是无垠的意思。

无垠被仙人派下镇守荒漠,自然能力非凡,他虽不得出这里,可却也能让人进不去。

阮芷会怎么样他不在意,可进不去,代表他拿不到暮阳盘。

若是放在原先,暮阳盘近在咫尺却拿不到,他可能会焦灼愤怒迫切,可经历了风霜的洗礼,那么多日夜的等待,他反而不着急了。

他只是伫立了原地片刻便离开了厌火镇。

至此一事,邪崇乃至灵体都急剧消散,剩余的全部聚集在了厌火镇,这地方逐渐变成禁地,被废弃,也再没人入过荒漠。

霁月教的掌门下落不明,说得上话的长老死得死伤的伤,此时的北寒山群龙无首。

男人想要暮阳盘,可既然进不去,他可以复盘一件相同的法器。

此情此景,天时地利人和,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

男人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颓然,使了些手段,整顿了部分极端,几经波折,最终成为了霁月教掌舵竞选者之一。

起初他的篡位并不服众,可他心思缜密滴水不漏,辅助霁月教时又尽心尽力,甚至歼灭了魔宫,如此巨大改变被看在眼里,做事越来越规矩,阮芷也迟迟没有回归迹象。

在阮芷失踪两百年后,他成功当选了霁月教掌门人。

曾经被追击通缉了百年的妖兽摇身一变成了霁月教的掌舵,一时间风光无量,和他被诟病的过去彻底划清,前途似锦。

看上去如此,可事实他的目的却非常明确,即是有了权利,能做的便多了。

霁月教物资丰富,灵脉延绵,他成了霁月教掌门,手握重权,复盘起暮阳盘也就容易很多。

暮阳盘既是天地日月滋养,灵气孕育,少不得启动要求,他的精血还残留在正品里面,那么仿制品用他的精血也算绰绰有余。

复盘一件法器并非易事,尤其还是件这么独特的法器,失败次数更是数不胜数。

幸而这几百年里失败于他是家常便饭,一次不成功就两次,再不行就三次四次,总会有成功之日。

这是一段非常无趣的岁月。

在此期间,他的掌门人当得好像更加得心应手了,那些混沌的过往一点点被磨平,他被无数琐事包围,他少了前三百年里的莽撞和激进,变得小心翼翼,左右逢源,变得不像自己,除了在复盘的时候能想起来他所做为何,其他都不值一提。

复盘好像这是他的目的,好像也不是。

日月更替,物转星移,冬去秋来,无数花开花落,男人一面好好的做着霁月教掌门,一面研究着法器,也不知道是不是算他天赋异禀,或者是运气极佳,在某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暮阳盘被他复盘完成了。

而到这时为止,距离她离开,刚好过去了一千年。

幻境瓦解,新幻境里男人权柄下移,空挂了掌门人的名头,自己住进了南山上,将原来的魔宫宫殿改成了他独属的地盘,在上面炼丹,制法器,盘古籍。

开始了无休无止的探测。

这是一段比以往任何时日都更加漫长的时间。

仿制盘不太好操控,可多次操控下,他便惊奇的发现复盘的这件法器和真正的暮阳盘一样可以探测过往,置换时间,甚至因为是他的精血所制,所以只能他来启动。

研究出效果的男人喜不自胜,甚至露出了久违的癫狂神色,他难掩迫切,继而开始了实验。

可很快他就发现了弊端。

仿制盘能回溯的时间极其有限。

他原本以为只是灵气不够,于是他加大灵气甚至动用了霁月教灵脉。

但即便是这样也仍旧如此。

于是他便猜测是地点方位,但男人携带者仿制盘踏遍了群山峻岭,凡间烈阳,霜雪闪电,不管怎么样试,仿制盘最多只能回溯一百年。

一百年很多了,可惜不够。

他陷入了矛盾里,不停思考,反复琢磨,终于决定冒险。

若是带着此物回到一百年前,再次施法依次类推的往前呢?

这个问题的关键便在于要如何将现在都物品带到过去。

为了达到目的,他制作了无数个储物袋,再在启动仿制盘后将其放置储物袋,带着储物袋一次又一次的回溯时间。

可惜不论他如何制作,储物袋都会在回溯中灰飞烟灭,时间也只能停驻在一百年,最终都以失败告终。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好像什么都能做,又好像完全做不了任何事。

男人近乎残酷地剥削着自己思考,终于被他发现,在回溯的那些过往中,他唯一能做的只有找到灵体。

既然如此,他便要重操旧业。

自厌火镇事件后便没有外来灵体可以置换,现在仿制盘既能回溯时间,那么就可以通过被回溯的岁月再去置换灵体,想法有些复杂,但也不是行不通。

男人耐着性子冒险以灵脉滋养仿制盘,回溯时间后四处搜罗,东躲西藏,强行置换了数百个灵体。

这几百个灵体他每一个都非常在意,时刻关注着对方的生死,可灵体能活下来的少之又少,唯有几个带来了惊喜,都是熟人,其中就包括阳礼鸿、高逸执和灵翰。

为什么他们可以置换成功,施青颜不行呢?

他有些耐不住了。

情绪在看见故人的那一刻被撕开裂口,他明明做到了,为什么就差一步,到底是差在哪一步?

这个问题没有折磨他太久,很快就知道了答案。

被置换的灵体没有记忆。

不管是哪一个,不管是不是故人,灵体夺舍成功,他们从重新睁开眼的那一刻起才是新生。

过往种种烟消云散,记忆只是空白的,任人捏造的。

他不死心,又重复实验数次,发现结果都一样。

怎么会一样,可是....

怎么能一样?

如果是这样,那也就意味着,那个和自己在一起的她,再也回不来了。

不...

不不不,不会是这样,一定还有别的方法。

他急促喘息着,让自己再想想,再想想。

这时浮现在他脑子里的,已经不是失败的细节,而是那些曾被他忘却的线索。

闪电、修士的诅咒,和进不去的荒漠。

直到这一刻他才顿悟,正如那修士所言,他回不到过去。

灵体置换不出他想找的那个人,即便是成功了,对方也不会记得自己。

而一百年也只是障眼法,不管是暮阳盘,还是仿制盘,仙人是不会允许他成功回溯时间的。

大战那日的闪电,便是对此的警告。

仿制盘以灵脉和精血驱动仿制盘修行灵气滋补是相辅相成的,可同时施法者要承受相同的神识反噬。

百年前他的神识因乱用禁术已经伤及根本,而后霁月教丹药滋补着调养了许久,现在仍然是未痊愈的状态。

如今为了仿制盘已经不下百次将其驱动,又时时刻刻要以精血养固,现在看上去修为不停精进,实际上是饮鸩止渴,命不久矣。

一千多年,他的行径都是在自作多情,自掘坟墓。

男人怔怔愣在原地,忽然有些茫然。

他不知道,自己忙忙碌碌这么多年到底在做什么。

起初,复活她是最坚定的信念,于那时的他而言没有什么比复活她更要紧了,他可以为之放弃理想自由或者健康,牺牲一切。

被俘虏后粉碎回忆,他开始产生质疑,愤怒和痛恨交织,麻木是被迫的怨恨,复仇只是他的手段,暮阳盘才是目的。

可一千多年过去,现在他才想明白,不论是一开始的置换灵体,还是时间回溯,他永远都回不到过去。

这么简单的道理,他怎么不懂,为什么不懂?

他心神巨震,陷入了无边的迷惘。

幻境碎裂,白堕低头咳嗽了一声,吞下了喉咙里的腥气,舔了舔嘴角,重新擡起头时神色已经恢复了平静。

新聚集的记忆碎片里,男人沉默地在宫殿里足不出山,将掌门人之位转接给了被复活的阳礼鸿,令灵翰辅佐其左右,他自己则以长老自居,偶尔接见几只来参拜的妖兽。

时至今日,他绝望、不甘心、愤怒悲伤痛苦都有过,因以和仿制盘相互成全,修为突飞猛进。

他知道这种涸泽而渔的修行方式迟早会带来反噬,却自虐的想,那就这样好了。

他用仿制盘看到了阮芷的后半生,女人在荒漠里渡过余生,死前都骂他忘恩负义。

如今他神识有异,修为限制,不要说渡劫,活下去都算勉强,也算是对他乱用禁术,罔顾灵体,不尊重生命的惩罚,是他贪心的代价和报应。

即是如此,他再无顾及,原来一月驱动一次仿制盘,现下变为三天一次,仿制盘加速着他的修为破境,也加速着天劫的召唤。

在那些被仿制盘桎梏数不清的记忆碎片里,他发现了许多从前没见过的灵体。

这些灵体有的和施青颜同出一个世界,没来得及和她一样夺舍便烟消云散,有的则记忆混乱留恋于人间,更有甚者模样诡异出挑,仿佛来自不同的地方。

厌火镇事件后,这是头一次又有了各方灵体冒头之势,只是可惜,他已经不会再为之所用了。

他看着这些外来的灵体聚集、消散,日复一日,终于,他的修为已经有了九级。

是时候了。

他找好了渡劫的地点,处理好后事,隐约提点了灵翰几句,换了装束,悄然无声离开了南山。

他潜入了凡间,辗转着找到了当年和她买下的那抵宅子所置之地。

这地方经过数千年波折,已经被改为了客栈,他进去吃了一餐,味道和千年前竟然差不太多,就连酒的味道都特别雷同,只是可惜现在的他已经不会因为几滴酒而失态了,这一切好像全都没变,又仿佛完全不一样。

千年来,除了跟她在一起的那几年,他几乎没有像这样融入过人群中。

也没这样以商人、或低阶修士、或皇权贵族的身份旁观着世人的喜怒哀乐。

他在凡间流连,一个镇子一个村庄的渡过,在中途随手里救下了一个被修士拐卖的小孩;将手里的花卖给烟花下脸红的少年;递了油纸伞给去接丈夫的妻子;为争吵的夫妻下了场雨。

他所做的事情没有意义,只是那一瞬间的百无聊奈。

就这样走走停停,可能过了很久,在游尽人间山河后一个霞光涟漪的傍晚,他终于感知到了天劫的召唤。

霁月教的后山上种的那颗桃树应该开花了,他想回去再看一眼,然后就去等待天劫的到来。

他第一次来霁月教是这里的修士大会,恰巧回来的最后一次也赶上了修士大会,沿途往回走也全是前往的修士。

有时候很多事情是没有预兆的,无法预估的,猝不及防的。

白堕自问并不是一个喜欢幻想的人,他一直认为眼前能抓住的才是要紧,在施青颜没有离开之前,他对希望寄与别人身上这种事不屑一顾,可在刚失去她的前一百来年里,他几乎是每天都在想,会不会有人救下了她,她有没有可能还活着,是否会回来找寻自己,近乎渴求的盼望着奇迹出现。

可实在是太难熬了,在他不抱希望的当下即便不想承认,却也已经被动接受这个事实。

以至于他没有想到,如果不是在茶楼里多呆了一会儿,那个问魔宫事宜的低阶修士,便不会被他吸引了目光。

时过境迁,不管是霁月教还是魔宫早就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若是真的关注,怎么会不知道魔宫早已被歼灭,可如果是不了解又是从哪里知道这些信息的呢?

她有些熟悉,可不太像是故人。

女人平平无奇,拿了把长剑,举止低调,没有法器,既不是夺舍的灵体也没什么天赋.......除了一件事,她戴了人|皮|面|具。

她只随口提了一句魔宫,见同行修士不知道,也就含糊了过去。

其他修士都讨论着如何修仙,怎么练法术,她却被远处的包子摊散发出的香气引了过去。

不是,是一点也不像。

此人身上没有一丁点儿属于她的气息。

若不是她竟然想佩戴人|皮|面|具来参赛这件事有些蹊跷,他甚至不会对这个人多看一眼。

他已经不是当年的妖兽了,这种因为只有一点相似就像抓到救命稻草一般的迫切他已经重复上演过无数次,经历过了太多次失望,对这种莫名的巧合已经可以很平和的面对了。

人|皮面|具而已,多得是修士想要改头换面的伪装自己,没什么稀奇。

魔宫纵使没落,可听过传言也不算另类。

其实都很平常。

他默然了片刻,隐身转头离去,身后响起了她嘀嘀咕咕的声音,“包子怎么这么贵....”

脚下的步子在话音落地后不由自主停住,他神色莫名,听着身后脚步声渐行渐远,他在原地站了许久,久到对方快要完全消失,他才控制不住般转过身子,跟了上去。

他不认为这次和以往无数次一样会有什么区别,他会去,无非是寻她这件事已经做了一千多年,是刻在骨子里的命令,是无法用算了吧搪塞的本能。

也不觉得眼前的人会对他造成威胁,只是让自己心安罢了。

只看一眼。他想。

随着女人的步伐,他见对方扣扣搜搜从怀里掏出几文钱买了个包子,和刚刚说过话的修士分道扬镳,一边吃一边往城外走去。

修士赶路一般都是住宿客栈,最差也是找酒肆,不会像她这样一路走到了城外,荒郊野岭的只寻了颗光线尚好的大树就席地而坐,从怀里掏出一个看起来就不怎么样的储物袋,拿出一本入门级手册翻阅。

她刚刚筑基,天赋一般,这样的水平参加修士大会,连官道都上不去,但她本人好像一点也不担心

她坐在那里,很快就静下来了心,认认真真的阅读着,仿佛排除了一切杂念。

天赋虽然不行,但资质尚可。

男人观察了她一柱香,她也就看了一柱香。

他敛眸,说不上是失望,刚要走的时候,天上忽然下起了雨。

雨势来得莫名,转眼就从小雨变大,噼里啪啦砸下来,水滴落到手册上时,倒是一下子惊醒了她。

女人哎呀了一声,马上起身,第一个反应不是收册子,而是将册子摊开遮住了头。

她抱怨着怎么又下雨了,迅速离开了树下,从男人身边小跑着离去。

凡人筑基后,便可以称之为是一名修士,于修士而言这种程度的雨势是可有可无,奈何不了她的。

所以她的慌张看起来就特别违和,更别说她非常准确地找到了城外最近的一座荒废已久的土地庙。

这破庙特别小,仅仅放了两个蒲团,已经很久没来过来人了,可庙内还算干净,明显是被人打扫过。

她看起来对此却很是熟悉,显然这种情形已经上演了多次。

册子只是她利用的工具,一进庙里她便将手册扔下,宝贝起了她的衣裳。

女人掐了一个净身咒甚至都不愿意用袖子去擦一擦脸上的雨水,只先脱去了外衫,然后从储物袋里又掏出来一件明显破烂陈旧许多的衣服囫囵穿好,再将她手里这件还好的拂去了水珠,折叠着收了起来。

修士一贫如洗到这种地步的也是少见。

做完这一切她才擡起头,看着屋檐外淅淅沥沥的雨水,发现了一只惨兮兮的低阶妖兔被浇得挪不动步子疯狂地挠着地洞。

她有些奇怪。

既算是低阶妖兽也都是生了心智的,她这里可以躲雨,为什么非要就地刨洞?

她耐着性子看那妖兔刨了半天也没个动静,啧了一声,重新拾起手册顶在头上,跑出去将那兔子捉住抱了回来。

妖兔在她怀里一开始还挣扎,可直到她进入了庙里后,便动也不动了,干脆开始发抖。

女人低头看着怀中瑟瑟发抖的兔子,挑了挑眉,将其拎起放到一旁,“你也换不了多少灵石,放心吧。”

这话音刚落,妖兔便又迅速像她贴近,她起先觉得好玩,来回推了好几次,妖兔越抖越厉害,最后差点哭了,就像离了她就会出事一样,害怕至极。

恐惧来得蹊跷,她困惑戳了戳妖兔圆鼓鼓的脑袋,见其只顾着将脸往她怀里埋,一时不解,盯着妖兔半晌未语,忽然怔松,想到了什么一般,猛地回身站了起来。

这一刻,她的眼神变了。

她的目光冷静、锐利,充满了阅历和警惕,和她捉襟见肘的形象截然不同,仿佛在刹那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她审视着庙里的一切,以她的修为,当然不可能知发现男人的存在,可当她的目光和黑暗里男人对上的那一秒,他仍然愣住了。

和她在一起的那些日子里,她曾问过,说只要他在的地方百米内低阶妖兽全部会后退不敢靠近,若修为再精进些,怕不是见到他就会转头就跑了。

当时他怎么回答来着?

他认真想了想,说,是的。

女人笑嘻嘻道,那你的目标性也太强了,敌对起来,隐身都藏不住你动静。

....

....

女人看了很久,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她敛眸,有些怅然若失的自嘲,扯了扯嘴角,沉默回头,似乎想到什么一般,思绪游离,也顾不上一个劲往身上挤的妖兔了。

雨势不见小,也不知道会下多久,这里安静又偏僻,庙内光线不好,渐渐昏暗狭小空间里,逼仄的环境里男人清楚听到了她的呼吸声、雨声和自己的心跳声。

女人被昏暗的天色影响,她叹了口气,整顿了一会儿便就地开始打坐。

正如先前男人判断的那般,她天赋低但资质好,一旦沉下心就很难再被惊动。

时间好像被定格,她打坐到了后半夜,雨终于停了,屋檐下缓慢地往下低落着水珠。

残风卷过零落的雨滴,女人伸了个懒腰,看着漆黑一片的庙外发呆,妖兔已经在她腿上睡着了。

她胡乱揉了揉妖兔的毛,打了个哈欠,靠着供桌一歪,闭上了眼睛。

残月留下微光,只透了一点点到破庙里,晃晃悠悠打在了她的睫毛上,衬着她的睫毛颤动。

她睡着了,估计觉得没人会害她,甚至连屏障咒都没有设置,警戒心可谓是非常差了。

男人从黑暗中现身,余光只照到了他的长靴落地无声。

他一瞬不瞬望着她,双唇紧闭,一步一步,走到了她面前。

朦胧的身影完全罩住了她沉睡的面容,他忽然觉得荒唐。

她刚离开的那段日子,数不清的瞬间里,他走在街上,看着人群,望着山顶,坐在海边时都曾幻想过她的再次出现。

他想,她可能会波澜不惊的和自己打招呼,也许会完全忘记自己,或者是干脆不想再见。

可就算不在意了,不记得了,不愿意再和他在一起,都不要紧,只要这个人出现,不论什么情形都可以。

他太想、太想、太想再见到对方了。

他想了几次,就失望了几次,念了多久,就怨了多久,他从一开始的疯狂想念,变成了怨怼。

被霁月教控制的时候,他经常会有莫名的恨意,恨这里的制度,恨他自己无能,也恨她就这样离开了。

如果不是她,自己怎么会这样发疯,怎么会魂不守舍,怎么会任人鱼肉,怎么会成这样?

他的恨意积怨已久,而后也一次性全部爆发在了霁月教上。

可这一切,也早就在时间的长河里被淹没,他一个人努力了太久,久直到幻想破灭,思念磨平,爱意在滚烫的热血里一点点融合。

如今,想见到她这件事,已经变成了一个任务。

他已经不会再去幻想,也不会再去奢望了。

真的要继续吗?

他活了这么多年,竟然生出了一丝胆怯。

而这个问题刚刚冒出来,他的手就已经伸了过去,他呼吸急促,指尖竟然发抖。

他在害怕,和很多年前失去她时一样,这种卑微复杂又痛苦的胆怯,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本不应该,不应该—————

他这样想着,身体已经做出了选择。

面|具被揭开的一瞬间,他带着寒意的指尖碰到了她温热的脸颊,她不舒服地挠了挠,换了个方向继续睡去。

没有被遮好的残光里,露出了和面|具千差万别的容颜。

她说过,她和殷情大约有七分相似,现下看起来确实如此。

殷情貌美,妩媚娇俏,而她的原貌不像的那三分是平和的眉眼和独特的英气,看起来更加清温柔。

他的第一个反应竟然是,和他幻想里的容貌竟然如此相近,果然只有这种容貌才更加符合她性格,乐观娇气却又坚强。

荒芜的郊野,破落的土庙,他听了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真的是她吗?

他的目光一寸一寸,近乎贪婪地在她脸上徘徊着,确认着,留恋着。

在这一刻,淹没的热切、磨平思念和被转移了的爱恨,那些他以为已经被放弃的情绪,竟然从时间的滚滚长河里一股脑冒了出来。

真的是她。

他忐忑了千年的痛和过往如走马灯闪过。

他手足无措、狼狈不堪又恍恍惚惚。

巨大地欣喜下是不安的一筹莫展,他愣在了原地,呆呆地看着她。

欢愉很快变被偌大地悲凉占据,那一点点亮的火光也迅速熄灭。

他忽然感到了莫名其妙、束手无策和惶恐不已,他剧烈地喘息着,紧紧地盯着她。

为什么?

这是他的第二个想法。

明明是他渴盼了一千五年内的心愿在这一瞬间达成,他的反应竟然是为什么。

是啊,到底为什么?

为什么不是一开始他心神巨裂走火入魔的时候,为什么不是那么多他苦苦哀求对方出现的瞬间,为什么不是他撑不下去的过往,

为什么,要是现在。

无数难以掩盖的悲凉席卷他全身,他觉得老天在跟他开玩笑。

这简直荒缪。

他紧紧抓住了手心,生怕这又是他的幻觉,甚至渗出了血珠也不觉得疼。.

他的指尖望而却步,只敢停在她面颊描绘,一点点,缓慢地,谨慎的,害怕的。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他笑了,低头看着毫无知觉的她,又笑几声,继而无声狂笑。

笑到气血翻涌,喉咙腥苦,咳出了一口瘀血。

他痴痴地望着她,神色凄凉哀伤,好像一瞬间失去了全身力气。

来不及了。

他想。

他是被命运捉弄的傀儡,一直在和她游离于阴差阳错和无疾而终里不得好死。

他反抗落下的因果,要留到她回来才开始尝。

她回来了,但他要死了。

一切都来不及了。

偏偏,是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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