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2 / 2)
“尊上遇劫的地点是极寒之地,可那里没有任何人去过的痕迹,不管是尸体还是妖兽,甚至没有活下来的生灵。”
“我还活着。”她道,昏死过去前,她虽然痛苦,可清楚感知到他的生命流动。
“你与尊上签订了主仆血契,是吗?”童煊显然已经知晓了她的行径。
施青颜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那么你可以感受到他的存在吗?”
她敛眸,迅速闭上眼睛,调动周身灵气。
这不动还好,一动起来她觉得丹田都要移位,疼得几乎佝偻,童煊连忙抓住她的手腕,念动阵法,生了个固定灵气的阵法,锁住了她外散的气息。
她顾不上致谢,立刻催动那与他关联的血气,可即便是她强忍不适,拼命的寻找哪怕一丝带有他气息的灵气,怎么样探测迂回的试探,那一丝于他相连的血气终究是没有半点存在。
她睁开眼,脸色惨白,双眸失神,似乎是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再次闭上了眼睛试图二次催动灵气,被童煊制止了。
“你现在不适合动用灵气,要好好静养。”
她面如白纸,掰开童煊的手,二次调度时在刹那便被灵翰封住了灵气。
“你做什么?”她擡头直直盯着灵翰,有些咬牙,“给我解咒。”
童煊直起身子,“你先冷静一些....”
“我很冷静。”她用力地拽住了他,“但我必须要找到他。”
他面色平和,拂开施青颜抓着泛白的指尖,“我费了很大力气才让你醒过来,现在你首先是要保全自己。”
“他如果不在,我为什么要醒来。”施青颜撑着起身,冷冷看着他,一时间竟咳出血来,她抹掉下巴上的血迹,“别管我,给我解开。”
童煊冷淡如初,“不管你?”
他后退一步,神色清明,“你怎么不想想,为什么我要管你。”
牵一发而动全身,她只是醒来,伤势几乎都未痊愈,现下一激动,五脏六腑都如同刀绞,她咬着下唇,看着童煊半晌说不出话,抖着唇,好一会儿才缓过劲。
童煊又道:“我用大量丹药让你醒来,就是要你留着一条命才去找他,你如果死了,这些可全都没用了。“
丹药?
施青颜被混沌的思绪里总算抽出了一丝清明。
丹药续命,大意便是催着她体内那点子剩余的灵气,快速消耗掉她的生命,凝聚于一时,重伤确实可以醒来,但后续大概也速成总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在白堕逼着她背的古籍里这些都有记载。
她没有说话。
“想来你也知道这有什么后果。”童煊平静的看着她,“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施青颜紧紧攥住了掌心。
童煊没有任何神色变化,“既醒了,我也不便多留,仙尊说,若你醒来就去找她,此山向上,上面便是。”
她捂着小腹,“你呢?”
“我在山下等你,切记不要擅自做主。”
说罢,也确实没有再做停留,转身消失在了阵法中。
施青颜呼出一口浊气,在原地踌躇片刻,到底还是听进去了童煊所言,现下也别无他法,只能先去寻得仙尊。
法术被禁,她只靠走,可又因为疼痛,走得也格外的慢,等她走走停停,歇过劲来到山顶时,天已经黑了。
看着选在高涯上的宫殿,施青颜长长呼出一口气,忍住疼痛,行了个礼。
“多谢仙尊救命之恩,晚辈前来领罚。”
月上宫门,月影悄悄挂在天上,背对着光,女人从暗影里姗姗来迟,她打量施青颜,漫不经心道:“看你这样,也活不了多久了。”
她头垂得更低,“我私用禁术,不管怎么样都是我该受的。”
女人居高临下静静道:“当时是谁派你来关山的?”
施青颜没有说话。
“无垠,对吗?”
仙尊挑了挑眉,“所以童煊也是他派来的,就不奇怪了。”
“无垠让你来和白堕签订主仆血契,再让童煊用丹药给你续命,从头到尾都只是在利用你。“
见施青颜不应答,她话锋一转:“我本来要罚你私用禁术,可童煊刚刚来,给了我两个暮阳盘。”
施青颜终于擡起头看着面前的女人,只见她掏出一个储物袋,神色平平,“里面一个是仿制的,一个是真品。他希望用这两样来换你。”
“这些换你当然是绰绰有余,可我跟你说这些,是希望你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最起码要明白自己在被谁利用。”
施青颜有些意外的看着面前的女人,一时间竟不知所措。
她冷哼一声,摆了摆手,“你走吧。”
施青颜捏紧拳头,一时间想说些什么,却无从开口。
她面露不耐,“不走在等我下罚咒?”
施青颜无言以对,只得停了停,哑声道:“无以回报,只能多谢仙尊。”
说完她又规规矩矩行了个大礼,再直起身子时,头也不回的向山下走去了。
许多时候的一些事情并不是她不去想就不存在,可即便如此,她也没有其他办法。
说是童煊带来的法器,算下来还是无垠的受益,但他何从受益,无非就是白芊远当年算到的。
这些是非不是她想不到,而是现在她根本没有心思去理会。
下关山有专属的山道,即便是她浑身伤痕累累,也不过一柱香就出了结界。
结界外等候她的除了童煊,还有灵翰。
见她下山,灵翰立刻迎了上来,二话不说先塞了几颗丹药让她吃下,紧接着掏出一个储物袋塞到了她手里,“觉得不舒服就吃两颗,不用节约,不够找我要。”
施青颜嗯了一声,似乎并不在意,她面无表情转头看向童煊,“说吧,怎么能找到他。”
童煊沉吟片刻,“你应该也知道,遇雷劫无非就是死和活这两种情况,我们寻他,也是觉得他没有死。”
“遇劫失败,是不会连尸身都消失的。可雷劫过后的一柱香我便赶到了极寒之地,那里既然没有尸体,也没有任何遇劫过的痕迹,我有理由相信是他即便是渡劫失败,可仙人仍然给了他第二次重生的机会。”
“但即便是这样,我和灵翰也算是兢兢业业三年如一日的片刻不停,还不是找了这么久都没有一点他的痕迹。”
“思来想去,只能将你唤醒。”
“我们之前只在山林里搜寻,现下你可以去集上或镇子里看看,你和他签订了契约,说不定有线索。”
施青颜的指尖轻轻点着手中的储物袋,“我后面怎么联系你们,或者你们又怎么联系我。”
灵翰答道:“你带着储物袋,我就能找到你,如果药吃完了,或者有线索了都可以来霁月教寻我。”
她说完童煊便立刻扬手给她解了禁咒。
她捏了捏手腕,轻轻吐出一口气,“我还有多少时间。”
灵翰停了停,还在措辞怎么讲,童煊已经开了口,“几十年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但是需切记,若感到不适,就立刻停止使用灵气,就好像现在,若是做不到,千万不要随意透支,一定要惜命。”
“无论如何,在找到他之前,我都会尽力保住你。”
施青颜扫了他一眼,将储物袋揣进了兜里,只道了一声好,便没做停顿,转身向着他们完全相反的方向缓慢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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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命,这倒是好做,尤其是现在,她动不得气不得,饿了就吃,渴了就喝,累了就躺着,总不过是没有人催她。
施青颜知道她不能慌,童煊和灵翰找了三年都找不到,必然也不会那么轻易就被她发现对方到底在哪里。
无垠曾说,遇劫失败的修士会有一次被仙人恩泽,重新活一次的机会。
但因为记载这些的古籍少之又少,所以没有人知道再次活过来的修士到底还是不是原来的修士,但仅有的一份记载里清楚写明了,新生之人是没有之前的记忆的。
清冷的月光洋洋洒洒落在她的脸上和掌心,只是握住这点点凉意,她竟然就觉得非常吃力,这种身子,急也没用了。
大概是想明白了这一点,她找了处最近的修士镇落住。
既然寻得白堕要靠血契,她又不能强行催动灵气,只能边养边找了。
或许是先前每一次来到这里受的伤都有白堕照料,所以她竟然不知道受伤以后要做这么多琐碎的事情,灵草要自己找,法器也要四处换,宅子地理不对,打坐也没用。
等她整顿好这些,摸摸索索也过去了两个月,施青颜挑了个无风的夜晚,在院子里打坐。
灵气直冲丹田的那一刻,如针扎的疼痛感逐渐减弱,但也不至于那么难以忍受了。
几片枯萎的树叶飘零,她所探测到的是一片空荡荡的荒芜,没有人应答,也同样没有生命的感知。
施青颜不死心,她憋了口气,一面告诉自己不能着急,可一面又忍不住再将神识扩散更远一些,如锥般刺痛如影随形,疼痛逐渐升级,直至她快受不住才开始回收——————
她心头重重一跳,空无一物的神识里猛然多出一抹熟悉的气息,等她再重新探去时,这缕灵气又转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刚刚只是她的错觉。
施青颜难耐地捂住小腹站起来,被压制两个月的焦虑似乎在这一瞬间被释放了出来,只是她无法在短时间内重新驱动灵气探测两次,疼痛让她清醒,又再次想起了童煊的警告。
她紧紧攥住掌心,来回在院子里踌躇,不死心的又要驱动灵气,瞬间就被铺天盖地的坠痛刺得寸步难行浑身冷汗。
罢了。
她迅速掏出两颗丹药吞下,站在原地平息片刻,默默计算起了下次驱动灵气的时间。
灵翰给的丹药都是上品,一天三次的吃着,内伤不好外伤也要好了,总算也没有太严重。
她日熬夜熬,按时服药,好不容易等到再次驱动灵气时,已经又过去了一个月。
仍然是夜晚,依旧是她一个人小心翼翼的找寻着那一丝灵气的牵引,可这次不论她怎么等,等多久,再也感受不到灵气的牵引了,仿佛那次是她的错觉。
睁开眼睛吞了两颗丹药,她皱着眉头起身,一时有些不确定。
她灵气有限,探测的距离也很有限,或许上次能有一丝不确定的感知是因为他恰好出现在了她能涉及到的范围之内,这一次,他可能早就离开了。
她犹疑的思考片刻,决定换个地方。
一千五百年的洗礼,这个世界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她的那些记忆给不了任何帮助,她找散修谋了份地图,计算好范围和距离,带上本就不多的行囊,去往了下一处凡人的居住地。
自她醒来已经过去五个月,秋末冬至,寒风萧瑟,纷纷扬扬的飘雪零落,她再次驱动灵气探测失败时就知道了,这应该会是一段无比漫长的经历。
她开始每到一处,就会找处客栈住下或者干脆买下一栋宅子,一住便是数月,在这期间,她不仅会去多次探测,也会试图去观察和了解镇上或村子里的每个人,希望可以得到一丁点关于妖兽的消息,既算不尽如人意,可她认识了很多人,漂亮的勤奋的,混乱的恶毒的,有趣的无聊的,她几乎不让自己有完全闲着的时候,活着也不算完全没有了意思。
暮来朝去,在寻寻觅觅兜兜转转的过程里,灵翰来找过她几次,童煊也带来过他们找寻的消息,厌火镇解禁,无垠真君羽化,荒漠没有了禁锢,那边很乱,让她短时间内不要过去,灵翰说先前同她一批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徐芝芝和陆源,徐芝芝已经结丹了,陆源则脱离了霁月教。
施青颜无言,沉默片刻说了声好,当晚给无垠上了三炷香。
这些都好像只是她无趣生活里的一个小插曲,她重复着,辗转着,没有一处可以停留,也没有真的一刻可以心安,听闻着故人的消息也似乎只能分走一瞬间的心神。
她慢悠悠的调理身体,可以使用灵气的时间越来越多,从开始隔一月,至十日、三日,以至于终于恢复了每日的探测,她希望更紧密的想要找到他。
不管是凡人的村子、修士的小镇,还是修行的山林,她无一不试过,可自第一次过后,她便再也没有感受过对方的气息。
是惩罚还是有意失踪呢?
有关于他的流言在一点点妖魔化,可只要但凡有一丝希望,一丝讯息,她都不会放弃,一定要找过去。
渐渐时间在悄无声息中逝去,她一路走一路停,斗转星移,内伤在逐步好转,左手一点点的复原,在流连凡间时,她遇过暴雨,迎过狂风,看过飞雪,四季如影,那仿佛轮回得不到回应的日子里,她又像是陷入了新的死循环。
除了最先开始的那一次,她再也没有过任何他的气息。
到底要找到什么时候呢?
有时候她也会思考,是不是她也要找个一千五百年,这件事才算公平?
仅仅是失败而已,她想。
这些并不能阻碍她要找到白堕的决心,她告诉自己不能焦虑,不要害怕,也千万别惦记,就当这是一场旷日的旅行也好,总归是没有结果、也无法计较得失。
春天再次来到时,她在人声鼎沸的街头,如觉隔世,至此,已经过去了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