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1 / 2)
第71章
驯服一只妖兽需要多久呢
施青颜不知道。
认识白堕的时候, 对方便是一只已经快化形的妖兽了,心智齐全、法术高强、头脑清醒。
对于其他没化形的妖兽,最次也是像小啾那样, 听得懂人话, 可以服从指令的了。
妖兽不一样, 它还很小,却十分聪明,她需要花费足够多的时间和心思同它周旋、计算、也要对自己教出去的东西有绝对的把握。
“你确定你能做到?”童煊质问她的时候, 她有些迟疑, 却还是点了头。
“那么。”童煊神色严肃,“它是尊上吗?”
这个问题灵翰和童煊不止一次问过, 她都给不出回答。
“既然如此,你留下它的原因是什么?”灵翰问她时, 她犹豫了。
她曾经面对这个问题伫立良久才并不让人信服的和灵翰解释, “它和白堕很像。”
“很像?”童煊并不接受她这种说辞,灵翰也有些不可置信, “仅此而已?”
“这还不够吗?”她反问。
不管它是不是, 算不算,只要像, 就已经很珍贵了。
那么到底是什么时候察觉到它或许就是白堕的呢?
说起来可笑,他们之间从敌对、试探、猜疑到磨合、默契、心照不宣用了十年时间。
她缓慢地守着它成长,从白天到黑夜, 见证着一只忠诚、可靠、沉稳,傲娇但是知进退的妖兽在逐渐形成。
回忆被包裹, 越来越小, 越来越少,因为不睡觉, 所以她多出了很多很多时间,在没有遇到妖兽的前十年里,她只觉得难熬,在遇到妖兽后,她昏暗又难过的前路里总算多了丝明亮,但如果不是灯火节,可能还要更久。
那个人和白堕有一模一样的容颜,言谈举止,形式作风,都相差无几。
很久没见过他,可他的模样却清晰印刻在脑海里,施青颜看着他展颜的笑,看着他温柔和身旁伴侣说话的神情时,恍如被敲响的大钟,她仓皇起身目不转睛跟上去时,几乎觉得心跳快要停止。
这张脸,实在是,想太久了。
在那些她被无边思念要挟的日夜里,很多时候她并不想承认,她很孤独,不管是她的世界,还是这里,她都只有一个人。
巨大地孤独像如影随形的风,无处不在,密密麻麻将她捆绑,令人无法喘息,也只有拼命凑热闹才可以让自己显得不那么落寞。
所以即使只是对方拥有这样的模样,也足以让她在瞬间失去了理智。
是白堕吗?她问自己。
很快,脑子里便有声音回答了她这个问题——“不是。”
等等,再看看呢?
她有些不甘心,她看着对方熟练地和伴侣逛街、牵手、拥抱,那汹涌狂舞着的思念在一点点冷却。
这很奇怪,也说不出来,就像她第一次见到长老模样的白堕一样,明明样貌相同,但她几乎是在瞬间就能确认,对方一定不是白堕。
担忧只落下一瞬间,随即她又开始怀疑,沿路跟随的时候,不免心中忐忑。
上天入地的头一遭,没有任何记载说明过,谁也不知道再次见面的他还是不是原来的他。
他没有记忆自然就会变,至少眼前这个人不是她认识的白堕。
她从心底里生出一丝不甘心和荒唐,这样突如其来的瞬间下她发现自己无所适从,直到妖兽的叫声将她从深陷中惊醒,她才发现自己在那人府前已经停驻已久。
妖兽略带怀疑的目光,漫不经心的询问都扰乱了她并不安定的心,她给不出答案,第一时间叫来了灵翰与童煊,简单与对方阐明了过程,了解情况后的童煊嗯了一声,话锋一转,“它呢?”
施青颜一顿,她感觉到了妖兽的目光停在了她的脸上。
“八年了,你能证明它的身份了吗?”
话音还没落地,她已经封住了妖兽的听觉,感觉到对方渐冷的目光和审视,她挡在它身前,“你都不能确认,何况是我。”
“我得提醒你。”童煊语气平和,“虽然妖猫在进阶二级后外形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但你自己也说过,这妖猫仅仅只是和尊上有一闪而过的瞬间相似,代表不了什么,古籍中有记载,有这样模样的妖猫不在少数。”
“就算尊上跟你讲过,孟极小时候就是和妖猫很相似,我们也没有其他线索,可这不代表你可以肆无忌惮的拖延。”
施青颜敛眸。
好在有灵翰,几乎次次都是她先松了口打破僵局,“这件事我们会查,有结果了再来找你。”
她没说话,一直到两人离开,她陷入了某种被破解的误局里。
这确实是她设下的因果,在初次看见妖兽进阶一级时,才看见了那进阶成功的那一幕————
妖兽圆圆的耳朵猛然收紧变尖,灵气在周身聚拢、扩散,再聚拢,再融合,仿佛在瞬间它便长大数十米,妖兽睁开了眼,碧绿色清澈的眸子在瞬间有沁入微黄,一点点挥发,慢慢变成琥珀色。
这一切只是刹那形成,随着金光融合,它恢复如常。
这种感觉就好比她仅有一次能探测出契约里的灵气一样,快得像是施青颜产生的错觉。
为此,她才第一次有了留下它的心思,那时的她只是想留住这份念想,才说服了童煊和灵翰,让她将其带在身边,虽然童煊设置的时间要求是十年,并且在此期间,她必须能证明对方的身份,可这些对于当时的她来说也够了。
她陷入了回忆,一直到妖兽自顾自离去,才恍然从中回过神,她追在它身后叫喊,清楚感知到了对方的愤怒。
愤怒存在的形式有无数,包括辱骂、拳脚相加或者是决裂。
妖兽的怒意像是持久的忍耐,火气的由来没有道理,而且并不存在于这任何一种状态中。
它凭什么发脾气呢?施青颜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猜出了缘由。
无非就是猜出了施青颜的目的。
可那又怎么样?
站在妖兽的角度,她并没有做出任何对不起它的事,就算它去了霁月教,也只是会对它的修行有益,它难道不该高兴吗?
看到妖兽拒人千里的神色时,她知道妖兽怕是高兴不起来,施青颜想,她应该解释的。
她叹了口气,眼前正在松软草地上打坐的妖兽,和山水融合自称一派,仿佛是融合与天地间本来就该存在的无数个时空,她猛然产生出格外奇特的错觉。
这是她和妖兽相伴的这数年里,从没有过这样的错觉。
在彼此依靠磨合的数年里,她从未有想过有任何人可以替代白堕,她的这一生,充满了离奇和破裂,由无数幸运和不幸组成,放肆狂妄的青春随着父母的离去而已经消失了很多年,直到她遇到白堕,一个完全包和理解相信她的完美伴侣,至此以后,她就再也没有爱上过任何人。
她要上前的步伐停驻,那服软的心思被凝结,这个瞬间,看着妖兽,她却觉得他们的相然如此的像闹别扭的伴侣。
这荒诞的错觉如同刺骨暴雨从头向下将她浇醒。
你在干什么?
她质问自己。
她深信她和白堕之间存在特别的默契,就像她能猜到白堕会将那颗驱崇珠带在身上,也像白堕当年能从茫茫人海里找到隐藏身份的她一样,这是对爱人的直觉。
就是这样,她竟然没有细究过为什么自己会觉得它像。
这样的行为明明是对白堕的冒犯,是放在任何一个妖兽身上她都不能接受的存在,可仅仅只是因为是这个妖兽,所以她不仅接受,并且和它相伴了十年。
到底是怎么样的妖兽才会这样蒙蔽又麻痹了她。
她免不得回想起妖兽的种种———
不喜欢被抚摸,但每次都是装腔作势要咬她,其实只会用牙齿碰一碰她的指尖;对待她的法术并不是很相信,可仍然会仔细记下,自己琢磨后发现错处再认真指出并且告诫;知道她不睡觉,便揽过了所有力所能及范围之内的法术从而减少她出手的次数;即便不喜欢她凑热闹,也还是守护在她目光所及范围之内........
她总说妖兽顽劣,这样想来,似乎和她潜意识的认知并不相同。
是这样吗?
她惊愕之余不愿意相信又不得不承认这个想法的真实。
某件事物的形成会有详细过程和细节,是她的忽视,也竟然是在此时才明白了妖兽的举动意义。
它在和她置气,这个气不是没有来由,是他对她的控诉和不满。
即便她一直拖延着刻意忽视它的情绪,妖兽也并没有直接离开,还在等她的解释,等她讲清楚,为什么她会利用它,为什么,在拿它做替身。
施青颜感觉荒谬和不可思议。
九仙圣境的新任仙尊曾经告诫过她的,重世的修者没有前世的记忆,她做出的选择势必会影响她的生命,而为了白堕,她也和仙尊描述过能量守恒的含义,可这些都是她为了达到目的的说辞,并不是真的认为物理现象存在于这个修仙世界。
但此情此景,竟然和白堕当时遇见她时的境遇相差无几,她面临的抉择与身份的转变都在提醒着她这样的局面。
简直可笑,她明白得太晚,也太折磨了。
在无数不能眠的夜晚,她深感疲惫,也因此抗拒,已经无法再分出多余的心思去细究这样形成的原因。
以至于她面对妖兽漫不经心的探究目光时,没说完的话终究被咽了下去。
她给不出答案,也拿不准,更不忍心告诉妖兽这一切,她一直逃避着,躲闪着,试图假装不存在。
直到,发现它可以进阶。
她等了十年,就是在等这一天。
妖兽冷漠的拒绝在意料之中,如果想要它进阶,那么势必要作出回应。
这像是无解的循环,她的怀疑在此刻有了验证的办法,可她却不敢了,几番思虑,她还是做出了艰难的选择。
自从窥视过白堕的那些过往后,施青颜便不止一次后悔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告诉他自己的真实想法,为什么要用愚蠢的试探,为什么要持续痛苦。
她翻来覆去,思来想去,也只能用拙劣的手段故技重施。
那是个很普通的夜晚,凡人酿的酒根本无法灌醉她,可她还是拎了一壶坐到了它身旁。
她含糊其辞半真半假的辩解和刻意很快激怒了妖兽,它的爆发是憋屈了两年的沉默。
这一刻,她真切觉得自己卑鄙又不得不继续。
她垂眸,再擡头,落泪,妖兽噤声。
果然,她想。
就像她第一次在白堕面前掉眼泪那样,妖兽手足无措,伴随着她卖惨的说辞,它凑上前,茸毛扫在面颊,带着痒意,碧绿色眼眸里倒映出她泪眼婆娑的模样,伴随着妖兽的呼吸,它轻轻写到【别哭了】
它让步了。
在没有得到明确解答的情况下,它还是选择了让步。
如她所料,妖兽并不是原谅了她,它只是被她的谎话所吸引,也没有完全相信。
就像她了解妖兽一样,她相信妖兽也一定能看懂她的谎话,可这也不要紧,至少它同意了。
她找来童煊,帮助妖兽进阶,遥遥站在阵法外时,童煊又旧事重提,“告个别吧,妖兽的事情我以后会管。”
她对此置若罔闻,只是嘱咐着童煊妖兽的后续注意事项,极其认真,小到它的饮食爱好,大到修行进度,无一不明无一不细,“....还有那个法器,他要就给他。”
童煊挑眉,“为什么?”
施青颜看着他,终于回答出了那个他们一直疑惑的问题,
“他就是白堕。”
童煊没有问怎么证明,因为妖兽的进阶,已经完美证明了她的猜测。
隔着阵法,若隐若现的灵气被逐步笼络,半山腰上的妖兽已经完成了阵法,它悠闲抖了抖毛,身型在几步里变大,碧色瞳眸在刹那放大直至金色,再一点点缩小,最终被绿色包围。
它站在那里,看向她,目光里带有熟悉的试探。
时间好像在刹那凝固了,所有的环境音在瞬间消失,她听见了首次见到白堕时,忽然加速的心跳声。
妖兽身姿挺拔,伫立原地看着她的时候眼神平和审视,她的所有行为,几乎都可以称之为本能,本能地走过去,本能地抚摸它,本能地撒谎,再本能地离开。
这些本能里包含了太多不需要存在的不放心。
“到了。”
直到被童煊的声音再次响起,她才从巨大的漩涡里被抽离,恍然发现自己被他带到了一处瀑布边,瀑布下的大树飘散着秋季专属的花香,迎面夹杂着水气的冷风,将她从巨大水声中抽离。
说话间,童煊走到她身侧,“这里灵气充裕,适合你疗养,十公里外有小镇,没什么事可以去逛逛。”
童煊井井有条交代着,正如同她交代妖兽一样,“丹药吃完了只管去找灵翰,如果觉得身子不适了也不要硬撑。”
施青颜摸着手里的储物袋,她知道,她在童煊这里的任务算是完成了。
童煊仿佛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他掸了掸衣角,“让你做这些,是无垠真君的给我的任务。”
她擡了擡眼皮。
“真君交代过,这些话必须要在你找到尊上的时候再告诉你。”
在她无处可寻的年月里,她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凭什么无垠真君会帮她,又为什么童煊会跟着灵翰甚至救活自己。
这是一个很长远,很持久的计划,也并不难猜到。
她嘲讽道:“下一句是不是要问我,还有没有别的事想做了?”
她知道童煊是什么样的人,也明白灵翰不会愿意看到她这副情形,所以很早以前她就已经预测过此情此景。
和她想象中相差无几,或许是一座山野,或许是一处宅邸,也可能就是眼前的瀑布,与妖兽告别,独自一人养伤,直至丹药也无法维系,她会无声无息的死亡。
童煊看出了她的心思,在对方意味深长的目光里,他却给出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回答,
“灯火节上你见到的那位不是凡人,是一只人面鸮,具体他是怎么会用尊上的模样,你不想知道吗?”
施青颜皱了皱眉。
童煊轻描淡写将手中的储物袋扔了过去,“我的任务还没有完成,你也还不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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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面鸮,其鸣自啸,因为长相怪异,很难存活,故而能修炼成人的少之又少,更别说是连鹡鸰鸟和豹妖都察觉不出灵气的人面鸮。
妖兽蹲在屋顶聚精会神的盯着厢房里左拥右抱声色犬马的男人,他喝得醉醺醺,对怀里的女子不怀好意的耳语,目光迷离翻个身,床边粉色沿帘被拉了下来。
男人的生活非常无趣,几乎算得上三点一线,早上睡觉,中午喝酒,晚上去酒楼或者去某个姑娘家里,妖兽跟了他几天,他就重复了几天,没有一日例外,如果不是豹妖说这幅皮囊是他的,他很早就不耐烦了。
他只是觉得奇怪,既然能修行到化形,为什么一只跟了他这么多天的妖兽却察觉不出来,难道是不屑于和他计较?
屋里靡靡之音不断,妖兽甩了甩尾巴。
他修为不高,还没有办法分辨,思来想去,也只能试一试了。
入夜,微风吹落了树叶,没有停歇的酒楼里依然热闹。
妖兽轻盈跳下树杈,无声无息走进了房间里,月光从窗边落下,碎影投掷到床榻上,累坏了的凡人睡得深沉连同一旁的女子都没有察觉妖兽的到来.。
修为也是假的?
妖兽沉默看着他,伸出了一只爪子,露出尖利指甲,轻而易举划破了他的侧脸,没有血渍,却仍然紧紧贴着肌肤。
原来如此,是昂贵的人|皮面具。
妖兽一瞬不顺盯着他脸上明显的划痕,紧接着,在他鼻下也割了一个口子,男人伸手挠了挠脸颊,带着痒意鼻尖轻动,他下意识皱了皱眉,仿佛是意识到了什么,猛然睁开了眼。
昏暗的月光下,随着他的目光移动,与妖兽泛着光的琥珀色的瞳眸对了满眼。
男人怔楞间瞧见了妖兽伸出的利爪,眼底的酒意迅速消散,立刻反意识到眼前的是妖兽,他露出惊骇的目光,本能退缩,挣扎起身,连带着也惊动了身边的女子。
妖兽神色平平,目光看着男人,爪子却还没收回,爪尖在床板上轻轻刻着,漆黑的夜里,酒楼熙熙攘攘的吵闹掩盖住院外莎莎掉落的树叶声和妖兽书写时的声音。
【别乱叫,不然杀了你】
男人的慌乱卡在了喉咙里,他僵硬看着妖兽,不明白他的意图。
妖兽垂眼,化掉别乱叫几个字,继续写,【让她出去,不然杀了你】
男人略略看了一眼身边的女人,勉强举起手示意,含糊躲开了女子睡眼惺忪的追问,囫囵穿束一番后低头捂着脸,打发女人离开,对方还想撒娇,被他不耐烦地挡开了,做这一行最重要是会察言观色,女人逐渐清醒,娇嗔责怪两句,倒也识趣,撩起衣服婀娜走了出去。
妖兽似乎是用了法术,女人全程没有看见蹲在茶桌上的妖兽,直到门被关上,男人才捂着自己的脸擡起头看向对方,“你是谁?想怎么样?”
妖兽不紧不慢在桌前,用目光示意他过来,男人踌躇着上前坐下,这时,妖兽才动了,他并没有回答男人这个问题,反问,【你的这张脸哪里来的】
虽然这一次妖兽后面没写不然杀了你,可男人依然从对方眼神中读出了这几个字,他避开对方目光,“买的。”
【哪里买的?是对方直接卖的,还是你要求做的模样】
他的问题没有停顿。
男人没说话,有些犹豫,似乎是在思考,妖兽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毛茸茸的尾巴轻轻扫了扫,甩到男人脸上时却只剩下了火辣辣的疼和细小的伤口,他一时有些气愤,可看着妖兽蓄势待发的尾巴,只能忍了下去,他不满小声道:“我拿修为买的。”
“人面鸮除了活得久一些,没什么前途的,不如拿修为换些别的,吃几颗丹药修了人形,换张脸能快活一辈子,很多妖兽都做过这种交换.…...“
妖兽一顿,觉得他这话说得有点奇怪,拿修为作为筹码交换的行为被视为禁术,已经封禁了很多年,就算这些年又起了苗头,私下偷偷的交易不断,也不至于这么猖狂到明面上来吧。
妖兽打断还要滔滔不绝的他,【说重点】
男人皱眉,“就是买的啊,拍卖场里,元婴修士给我做的,具体这模样是哪里来的我不知道。“
【哪里的拍卖场】
男人说出名字时,妖兽动了动耳朵,心下有种说不出的复杂,还真就是他被拍卖的那家,果然不是什么正经拍卖行。
看着眼前的男人,他接着甩了甩尾巴,惹得男人下意识护住脸,才继续问道,【你是人面鸮吗】
男人一愣,大约是没想到妖兽会这样问,他沉默了一会儿,“是。”
妖兽歪了歪头,【骗我就杀了你】
“哎呀没有骗你。”男人有些烦躁,“就是人面鸮,醒来的时候就是这种不伦不类的妖兽,我能怎么办?”
男人这句话,每个字都很有意思,妖兽很快就找到了其中重点,他提出了最后一个要求,【带我去找到那个修士,并说清楚你的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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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街上热闹依旧,数十年过去,这里仍然没有什么变化。
妖兽端正的坐在茶楼上漫不经心甩着尾巴,目光一直锁在街顶头修葺华丽的巨大会场。
或许是跟着女人多年,不必要的社交都由她代替,他很久没忍受过如此啰嗦的人了。
他们赶了几天路,男人也就念叨了几天,妖兽勉强提炼出有用信息,才明白了些大概。
此人叫罗庭晟,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据他所说,他醒来的时候,就已经是只人面鸮了。
“人面鸮悟性差,天资也不行,撑死只能修行到六级,长得又奇怪,怎么看怎么烦,别人穿越都是穿到主角身上,为什么我是不重要的甲乙丙丁,你说这种情况下我不得快活一次?”
他虽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却对这里人修和妖修属性都十分了解,而之所以会了解,因为这里只是对方世界的一个话本,听起来有些诡异,可妖兽却隐隐觉得有些熟悉,仿佛这番话在哪里曾经听过。
他已经不会因为这种突如其来的熟悉而感到惊讶了,妖兽清楚要弄明白这些,他必须搞清楚自己的身份。
远处的会场陆陆续续进去了许多人,妖兽动了动耳朵,【去找给你做面具的修士,告诉对方,你的面具需要修补】
罗庭晟带着斗笠,摇头晃脑了一会儿,“修为早就被换掉了,我现在相当于一个练气修士,哪里还有筹码?”
妖兽转过身,日光从他身后落下,形成一圈金色的茸毛,他毛茸茸的爪子拍了拍桌面,【我】
罗庭晟愣住。
【我可以作为筹码,引荐我去见他】
“你要干什么啊??万一被发现了我岂不是会死得很惨?”罗庭晟连忙拒绝,“那人邪气得很,绝不会是正经修士,况且拍卖场都是有大乘期修士坐镇的,我干嘛要去得罪他们。.“
【得罪我,你也会死】
鉴于对方无非察觉到妖兽的修为,妖兽并未和男人透露过他才二级,也可能是他展现出的能力让男人本能相信他的级别。
【我向你保证,带我过去,你一定能平安活着】
男人支支吾吾停住,看起来似乎很犹豫,终于是在妖兽要写出还是你想现在就死之前,说了好吧。
距离罗庭晟进入会场已经过去了两炷香的时间,妖兽并不担心他会逃跑,当年女人是怎么追踪他的,他就可以用同样的办法追踪罗庭晟,而他可以预测到的范围传来反馈,罗庭晟还在里面。
时间有些久了,妖兽不免开始设想会发生的几种情况。
遇到了什么意外?
被为难了?
说了实话?
还没有等他在脑子里将所有结果全部演练一遍,就看见罗庭晟出来了。
男人朝着茶楼方向看了一眼,站在原地有些踌躇。
妖兽伸了个懒腰,无声跃过房檐,不过片刻便出现在了他的身边。
“那个修士让你进去。”罗庭晟压低了声音,“你来真的吗?”
妖兽扬着下巴示意对方带路,罗庭晟只得叹了口气,转身再往回走。
妖兽慢条斯理跟在后面,许久没来,这里有些变动,不变的是那些被黑布蒙住的铁笼,当年他就是被关在这其中的一个笼子里,被推上了台。
也不知道规矩是不是改了,来者并未给他们蒙面,只是被引领着七拐八绕,穿过巨大的拍卖场厅,来到了幕后,后山上摆满了炼丹的器具和法器,都被设下了结界,只有一间小屋停在中间,引荐人只是做了个请的手势,继而便让他们自行上去。
小屋四周散发着特别明显的邪气,他们还没上前,门便已经自动打开,从里屋的黑气里,走出来一坨更小的黑气,仔细看才能发现是名修士。
邪修?
罗庭晟有些害怕,下意识退后了一步。
即便邪修站在远处来回打量着妖兽半晌后说:“够了,带进来。”他也仍然不敢上去。
可能是看着对方拖拖拉拉犹犹豫豫,邪修使了个法术推着罗庭晟踉跄一步,他才不情不愿的上前了。
妖兽低眉顺眼跟在他身后,比起还在忐忑的罗庭晟,它没有任何犹豫,仿佛他才是要被获利的那位,只是一只被欺骗才来的小家伙。
“你的□□日后若还想要保养,可以提供更多的妖兽,我保证你能快快活活的过完一百年。“
罗庭晟干笑两声,含糊应和时看了眼妖兽,清了清嗓子,“也要带这种级别的妖兽吗?”
“像这样最少二级的妖兽只能修补面具,若是要保养,最少得三级。”
“哦,二级.....”罗庭晟一愣,“二级????”他瞳孔放大。
邪修警惕回头,将他还没收回去的咋舌看在了眼里。
意识到被骗的罗庭晟马上低下头调整,尽量不要表现得太明显,可他太慌乱了,以至于即便没有正眼看他的妖兽也没说话,他察觉到一旁男人质问的神情,只是轻轻在地上敲了敲,【离远点】
罗庭晟立觉大事不好,眼珠子乱转,这些异常也被些邪修尽收眼底。
“怎么?”邪修眯了眯眼,目光在妖兽和罗庭晟之前徘徊。
【你所做的面具都是哪里来的】妖兽单刀直入,直直和其对视,丝毫没有表现出面对跨级别的退却,一句废话也没有,【换来的这些修为,都是为你所用,还是为拍卖场所用】
邪修只是有一瞬的惊讶,他居高临下看着他们,嗤了一声,“就你们这样的修为,也敢来搅合我的事?”
门窗在刹时被关闭,空气炸开些许浑浊的灵气,罗庭晟欲哭无泪连连后退摆手试图撇清关系,妖兽却固执地站在原地继续追问,【他的这张脸,你是怎么做出来的】
几行字刚刚刻完便被疾风掀翻,妖兽脚下隐约显现出黑色的轮廓勾勒出阵法的图形,显然是不会让他离开这里了。
禁术。
如同当年他第一次看见号角就知道其作用一样,阵法的信息几乎是在瞬间就展现在了妖兽面前,此阵法用于桎梏修士灵气所用,后被修士发觉可提炼灵气而被禁用。
【禁术用多了,会被反噬】他纹丝不动。
邪修有些意外他竟然知道这是什么阵法,冷笑两声,“你先担心一下,死的时候会不会疼吧。”
妖兽毫不在意,和邪修各说各的,【交代清楚你所知道的一切,或许还能救你一命】
邪修不再开口,妖兽脚下阵法逐渐加深,可他依旧面不改色,看着邪修的眼神,还带了一丝坚定,与之完全相反的,是在旁边欲哭无泪的落罗庭晟。
他的斗笠被吹得歪七扭八,四处张望想着要从哪里逃跑才不会被结界误伤,还没等他找出一条完美逃跑路线,那些氤氲在他四周的灵气忽然像遇到了一阵强风,陡然被吹散,紧接着妖兽脚下的阵法也随之被打断,紧闭的门窗像木屑般一碰即碎。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快得邪修和罗庭晟都没有反应过来,便已经恢复了平静。
两人四目相望,场面一时有些僵住。
在场的两人皆露出意外的模样,屋外传来嘀咕,“这什么地方...拍卖行?”
脚步声渐近,走进来一个女人。
她简单的扫视了一圈四周,最终把目光停在了邪修身上,挑了挑眉,“嗯?”
“怎么还会有邪修?”
邪修大惊失色,大概是察觉到对方修为远高于自己,立刻就做出了决断准备逃跑,可惜他显然不是女人的对手,那个刚刚他需要时间酝酿的阵法,以快十倍的速度迅速在邪修脚下生成,立马将他定在了原地。
不过一会儿局势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罗庭晟靠在墙角僵硬看着一人一兽,惊魂未定导致他还说不出话。
妖兽略微意外看了一眼女人,旋即又明白了,这是当年鹡鸰鸟的符箓,踩爆只会找来她,不是豹妖。
豹妖要他做的事,鹡鸰鸟一定也清楚,他甩了甩尾巴,没再纠结来人是鹡鸰鸟这件事,看了眼邪修,【拍卖行使用禁术夺取妖兽修为,人|皮面具则是他的交换条件】
【号角也是被这拍卖行买去的】
鹡鸰鸟沉吟摸了摸下巴,“都先跟我回去吧,这地方的结界还有点麻烦。”
“我我就不用了吧...”罗庭晟见缝插针后退。
女人看了眼妖兽,妖兽摇了摇头。
罗庭晟急了,“不是说好我一定能平安的吗,你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他话还没说完,被锁住的邪修脚下阵型已经被打乱,重新排列形成了转移阵,而转移阵又以肉眼可见的迅速也在妖兽和罗庭晟脚下完成,金光乍现,罗庭晟抗议的尾音在空中消失,后山再次恢复了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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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从没来过霁月教,可妖兽发现他对这里的一切都没有感到陌生,看见鹡鸰鸟雷厉风行下达指令时,他甚至可以猜到对方下一步的举动,比如将邪修困入他绝对出不去的结界里,又比如因为招惹了拍卖行势必会得罪一位大乘期的修士,他们必须要想好一两个回应。
对于霁月教来说,要审问一个邪修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但琐事积压,导致鹡鸰鸟很忙,暂时无暇顾及罗庭晟,只能让其他修士去帮他做检查,如此,妖兽便也跟了过去。
罗庭晟最初的紧张因为发现自己来到了霁月教而放松,他的面具被卸下,抱怨着开始好奇邪修的结果,完全没有把自己曾被邪修抽离修为这件事放在心上。
被剥离修为,寿命会大幅度减短,又因为没有修为的滋养,数十年后的生活会过得很痛苦。
妖兽冷眼站在一旁看着给他做完检查的修士给出了相同的回答,起初还满不在乎的罗庭晟神情随着对方给出的结论而变得凝重,一直到对方说完“疼痛将伴随余生”他才开始慌乱。
“那人不是这样说的,只说会和凡人无异,怎么会....”
没了灵气的凡人被邪气腐蚀,自然和凡人无异,某种意义上,对方只是在偷换概念,没有说错。
罗庭晟急忙询问自己的年岁,在得到活不过十年的答案后,几度失控。
妖兽看着崩溃的罗庭晟,冷不丁的发言了,【如果现在开始好好调养,也不会死得很痛苦,寿命也会相对应的延长】
罗庭晟失魂落魄看着他。
妖兽不疾不徐,【吃丹药的话,多活个一百来年没有问题,前提是得要上品丹药】
这话一出,他总算是听进去了一些,“....丹药很贵啊!”
一旁的修士接下了他的话,“清风镇许多客栈学徒,不要灵石,让老板给你丹药。”
罗庭晟面露难色,“打工?”
似乎不太情愿。
【想不想活命全看你】妖兽甩了甩尾巴,罗庭晟嘟嘟囔囔半天,叹了口气,算是默许了。
妖兽连忙上前,【你之前,还接触过其他像你一样的人吗】
他这话其实问得模棱两可,没有说清楚是像他一样不是本世界的人,还是像他一样用修为换取其他利益的人。
罗庭晟自动将这话理解成了前种,他有气无力道:“有吧,应该很多。”
“很多?”修士追问。
“我去过很多地方,有个别修士的言行举止给我感觉就是和我一样的世界来的,或许正因为如此,所以我才只是穿越到不重要的甲乙丙丁身上吧。”
妖兽思考了一下,有些好奇,【你说的话本的世界具体讲一下是什么】
罗庭晟不太想说话。
妖兽停了停,【如果你配合,我可以让他们给你寻个好一点的地方】
罗庭晟张了张嘴,继而又闭上,垂下眼睛思考了一会儿,偷偷看了眼妖兽,小声道:“丹药那么贵,我又拿不到什么好的。”
妖兽审视着他,并没有回应。
他听明白了他的画外音,合着是希望自己再给他承包后半辈子的丹药?
想得美,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瞥了眼一旁的修士,或许是鹡鸰鸟嘱咐过,修士并没有说什么。
他跳下石台,【随你便】
【不准再戴那副面具,若是在被我发现你戴那张脸,你连十年寿命都会没有】
写完,他也不再理会罗庭晟在身后的争辩,直径去向了关押那邪修的地方。
霁月教地形复杂,但他却没有怎么思考,几乎是靠着潜意识的指路就找到了霁月教的正殿。
如果不是拦住他的时结界很复杂,他也能进去。
妖兽并不着急,他在结界外找了出闲处坐下,耐心的等待着,不过半柱香,鹡鸰鸟便出来了,他听见一旁的人叫她灵翰师尊后匆匆作别,似乎有了一些决断。
妖兽看向她,他知道,只是一个元婴邪修,想必已经问出了什么。
鹡鸰鸟看着妖兽,很自然的将他引进了主殿里。
妖兽并不想再多言,直截了当,【我的任务完成了,请立刻给我号角,以及让我见她一面】
鹡鸰鸟却叹了口气,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
尾巴甩了甩,有些不耐,【你们到底什么意思,能不能一次性说清楚】
鹡鸰鸟并不在意他恶劣的态度,顾左右而言他,“修行掠夺修为的法术,需要在极寒极热之地里呆满两个月,那邪修说,这副面具的制作灵感,是他在极寒之地修行时,见过内封存于一处结界的遗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