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1 / 2)
第 9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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枝头生出新叶,嫩黄通透,日头底下更显生机。可渐至刑部地牢,森寒之气迎面而来,似乎这里永远都是如此,似置身寒冬。
陆妘与宋舒仪并肩走着,在狭长的甬道投下两道影子,任烛光摇动,扭曲身形。宋舒仪虽然表情淡淡,可步伐明显沉重了些,有几分明知故问,“可想好了?”
陆妘目光清浅,带着几分倦意,“你向来懂我,何故再问?”
似唏嘘,似感慨,恨青春年少时不再,叹人世变化无常,带走了两小无猜,更带走了赤子心肠。
“我们多年至交,这一面我是无论如何也该来见的。他或许心里早恨毒了我,恨我虚情假意,怨我哄骗利用,这也是该承受着的。”
宋舒仪默默,只从身后拎出了三坛酒,像变戏法似的。见陆妘有些讶然,他便挑眉道,“你说我懂你,此言不虚。我也早就备下了从前常喝的酒,既然要见,便去吧,酒后吐真言,总好过相顾无言。”
二人继续向前,迈入无边的黑暗,幽幽传来宋舒仪低语,“说起来,从那日之后,我也还未再见过他了。”
宋舒仪在陆妘身前停下,她这才擡起垂着的眼眸。
尽头处牢房里光线甚暗,似乎连太阳都不愿多停留,在高而窄小的窗沿转瞬即逝。大监默默点上灯盏,复又退下,悄无声息。
陆妘指尖一紧,走到牢房跟前,看向那道暗处的身影。她明明想要开口,却骤然失言,好像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等了许久,那道身影缓缓转过头,脸浸入光影之下,眉眼英气逼人,可几丝鬓发松散垂在脸旁,再不复意气风发之态。
他与宋舒仪对视一眼,便又转而盯着陆妘,她立于光下,清艳如初,可他沦为阶下囚,明明二人离得很近,却是前所未有的遥远。
“来看我笑话的?”
陆妘眼眸微动,接过宋舒仪手中的酒坛,“来找你喝酒。”
陆妘和宋舒仪也不拘什么礼节,如白玄般席地而坐,将酒坛放在他身前。
三人默默灌了几口酒,说起来也可叹,从前好不容易才能偷喝的好酒,如今唾手可得,更是要多少有多少,只是喝起来却不如当初清冽,再也找不回年少时的味道了。
陆妘自嘲一笑,只当是从前心思单纯,品酒赏月,喝酒只是喝酒。而如今人事变化,随之吞咽下肚的还有几分世事无常的苦涩,酒里也自然添了浑浊。
“白玄,怪我吗?”
白玄闻言,手中酒坛一顿,喉结上还残留着溢出的酒渍。转而笑起来,淡淡摇头,“怪你?”
“怪你无意于我,还假意讨好,与我逢场作戏?还是怪你利用我,联合众人拿下白家?”
“事有因果,并不只因你而起,可我太累了,累得不想再怪任何人。我白家一门如今只剩我茍活于世,还有何可说的?”
白玄也想过要去怨怪谁,可想来想去,最后却只能得出一个结论。当初若无谋反之举,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江山依旧是宋家的江山,白家依旧是战功赫赫的将帅府邸,而陆妘,或许也能被自己感动。
今时今日的局面白玄早已不敢细想,只怕追之过深,他会无法原谅自己。
宋舒仪垂眸良久,“毕竟是我舅舅,我会妥善料理他的后事,你放心就是。”
白玄突出一口浊气,眼中似有痛意,“玥儿呢……”
沁凉的酒顺着嗓子流下,陆妘缓缓开口,“起初宋青巽不让任何人靠近,但天气热了,尸身……难以保存。后来便劝着他将玥儿火化,如今他已带着玥儿的骨灰离京了。”
白玄靠着身后坚硬而冰凉的墙壁,更添怅惘,“离开京城,也好,困了一辈子,不该死后也不得自由。”
他眸色清浅,循着光看向宋舒仪,似笑非笑,“那么我呢?陛下打算如何处置?”
其实陆妘也不知宋舒仪是何打算,只是这般悬而不决,难免引得人心浮动。
宋舒仪摩挲着坛口,不觉之间酒已全数下肚,一滴不剩。他缓缓启唇,“方才来看你之前,我也一直在想,自己究竟是何打算。”
“之前我就知道你领了白溟之命,一旦见我,即刻诛杀。所以之后你带兵来追,也并再留情面。”
陆妘这才知道,当时白溟竟然下了这道冷血至极的密令,当是忌惮极了宋舒仪,全然不顾他身上还留着白家的血脉……
白玄自嘲一笑,“不错,所以你现在也无需再对我留情面。”
他挑眉看着陆妘,“陆妘,我也想杀萧怀野,当时若是没有萧清宁从中阻挠,我必除之而后快。”
“我既然已举起屠刀,你们二人倒也不必再犹豫。”
陆妘眼睫微颤,看来,以后不会再有人唤自己小九了……
宋舒仪定定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了。”
说罢他便擡脚离开,陆妘最后站了一会,鬓间步摇轻动,在光下流光溢彩,煞是好看。
“日后不会再见了,但或许偶尔回想年少之时,我记忆里也只会有那个鲜衣怒马,叱咤沙场的少年将军,他会守卫家国,也会陪我秉烛品酒,他永远会是我的至交好友。”
“而这一年的种种,我却不会再想起。”
伴着她渐行渐远的脚步声,白玄重新淹没于黑暗,再无动静。
不久之后,宫中便传来白玄暴毙的消息。一代帅府,万民之威望,镇国公府门前曾有过的煊赫与荣耀在这一年中化为乌有,唯有封条被风扬起,落到河中浸湿沉没,再无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