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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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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小狄回答,兰佩已冲出了寝帐。

草原上的凛凛冬夜,大雪无声无息地飘着,雪地泛着惨白银光,围绕金帐支起的火杖,于这漆黑的夜空与晶白的天地间,勾勒出王庭心脏的轮廓。

兰佩深一脚浅一脚踩在没膝的雪里,直奔金帐而去。身后,小狄捧着她的狐皮大氅,拼尽全力追着她的步伐:“大阏氏,您等等奴,披上皮氅再走!”

兰佩恍若未闻,回身喊了句:“别跟着我,速去请鞠婼为拓陀大人医治,拓陀大人若是醒来,速来金帐报我!”

小狄的脚步一顿,匆忙又朝反方向奔去。

金帐外,侍卫见大阏氏突然来到,替她掀开帐帘,偌大的金帐之中空无一人。兰佩踱步而入,见金帐正中,太阳神青铜饰牌前的鎏金王座空着,分立两侧的兽衔环博山炉吐着袅袅白烟,夔龙纹浅盘铜灯闪烁着幽暗的火光,被她带进的冷风晃得一阵摇摆。

丘林贝迩得到消息,领着儿子丘林稽且紧跟大阏氏的脚步进入金帐,见大阏氏已经坐在王座之下的上首位,赶忙要向大阏氏行礼。

兰佩按捺下心中焦急,拦住他道:“右贤王,如今不是摆弄这些繁文缛节的时候。想必你们匆匆赶来,定已知道了大单于的事,拓陀昏迷不醒,前方战况不得而知,依右贤王看,如今该如何是好?”

丘林贝迩的老脸一红,轻嗽了一声,道:“自然是尽快发兵,前去营救大单于。”

兰佩听他这话说了等于没说,但碍于他的右贤王尊长身份,还是耐着性子多问了一句:“当如何发兵,如何营救?”

丘林贝迩也只是听了一句坚昆有诈,还没来得及细想这其中暗藏的波诡云谲,一心只想着赶紧救大单于要紧,看了自己儿子一眼,道:“依为臣看,从单于庭发兵最为稳妥,由右大将领一万骑兵向北驰援。”

丘林贝迩如此提议,并非单为了擡举儿子,为刚被擢升为右大将的丘林稽且谋个建功立业的机会,实则是秋祭过后,各部族首领相继回到封地,兰儋、呼衍靳准、当于铁拂、朴须颉如今都不在单于庭,就连他的大儿子丘林哈隆也已回封地,唯有他和丘林稽且受大单于特许,留守单于庭辅政戍畿。

兰佩如今全没有斟酌措辞的闲情,轻叹一声,直接道:“不妥。”

丘林贝迩和稽且皆是一怔。

对兰佩的学识,丘林贝迩虽略有耳闻,可在他看来,熟读中原兵家之法又如何,不过闺帐之中一介女流,从无领兵上阵的实战经验,光靠纸上谈兵,怎能以不变应战场上的瞬息万变?

且如此非常之时,除了稽且,难道以她一妇人所见,单于庭内还有其他可用之人吗?

他面色一沉,端出长者的威严,不悦道:“那依大阏氏看,该派谁去救?”

营救大单于一事,兰佩心中已有主张,不过因右贤王如今执掌单于庭,她若想调兵遣将,须得先过他这一关,只得尽力说服他道:“从单于庭发兵至北海,每日换马疾行,一刻不歇,最快需十日,如今天降大雪,道路不畅,一万骑兵昼夜兼行,至少需要二十多天才能赶到,右贤王觉得,以拓陀大人负伤程度,大单于还能撑多久?”

丘林贝迩不是没算过这路上的用时,只是如今大单于远在北地,鞭长莫及,他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想着尽全力去博一番,希望大单于能坚持到援兵到来。

如今大阏氏如此发问,他无法作答,悻悻闭上了嘴。

见他眼眸低垂,默然不语,兰佩道:“单于庭正北一直是呼衍族的封地,自呼衍部东迁至饶乐水之后,大单于将朴须族的封地迁至北地,朴须族的新族长朴须颉是大单于亲选的可靠之人,若从单于王庭烽火传驿至朴须族封地,派遣朴须颉领兵去救,一则,首尾可省下至少十天,二则,他们身处匈奴北境,对坚昆、丁零的情况以及当地的气候地形更为熟悉,粮草辎重补给都能跟上,胜算自然也更加一筹。”

丘林贝迩这才掀起眼皮,用浑浊的老眼正视兰佩,听她继而又道:“单于庭当然也要发兵,从单于庭出发的骑兵,主要任务是迂回北上,从背后攻打背信弃义的坚昆,牵制他的正面战场,为营救大单于多加一份算筹。”

兰佩说到这里,稍顿片刻,似是在劝慰自己,笃定道:“大单于是天选之子,受太阳神庇佑,我相信他定能坚持到援兵而至,顺利脱险。”

丘林贝迩点了点头,接受了兰佩的排兵调遣,领着儿子叩首道:“事不宜迟,为臣这就去办!”

丘林贝迩父子走后,兰佩又独自在金帐中呆坐了一阵,耳边,更漏之音递递迢迢,她望着王座上的虎皮,没有一丝弛然,相反,心中如擂鼓般不定,总觉哪里不对。

此次坚昆来搬救兵,起因是丁零攻打坚昆,即便坚昆有诈,以大单于的睿智韬略,加之手下那一万铁骑,对付一个坚昆易如反掌,何至会如此身陷囹圄?

还有身受重伤从坚昆逃回的拓陀,如若着急救大单于,理应去离坚昆最近的朴须部求援,为何会舍近求远,冒着伤重不治的危险,定要赶回单于庭搬救兵?

莫非......

兰佩心中蓦地一惊,猛从坐上跳起,唤帐外侍从招丘林贝迩进帐,等了一阵不见人来,再问才得知丘林贝迩和丘林稽且已连夜冒雪往北大营去了。

侍从等在帐外听命,兰佩思忖片刻,道:“不用再找了。”说罢,便匆匆从金帐跑去拓陀的毡帐。

小狄一直没来找她,拓陀定是还没醒来,她急着赶来,是想知道拓陀究竟是如何受的伤,伤到了哪里。

帐门外,立着两名巫医,见大阏氏来了,不敢阻拦,开门放她进去。

帐门一开,扑面便是一股浓重的血腥之气。

帐内点了十数盏油灯,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斑斑血迹,拓陀昏迷榻上,袒露的上半身血肉模糊,兰佩几乎无法想象,他是如何带着这一身伤,从坚昆逃回单于庭的。

鞠婼眉头紧锁,正从另外一名巫医手中取刀剜除拓陀身上已经流脓的烂疮,听见帐门响动,怒斥了一声:“谁让你进来的!”

兰佩远远立在帐门旁,未再往里走,轻声道:“我来看看拓陀大人。”

鞠婼听出是大阏氏的声音,这才回头看了她一眼,又匆匆转过脸去,语气略有缓和:“请大阏氏恕罪,这里如今不是大阏氏该来的地方。”

兰佩点头:“我只问阿姆一句,他是如何伤的?”

鞠婼低沉的声音似从地狱传来:“火油烧伤。”

兰佩双腿一软,身子跟着晃了晃,勉强回了句:“知道了”,趑趄着离开了毡房。

帐外,雪还在下着,刺骨凛冽的寒风将她的心吹得透凉。

父亲在世时曾对她说过,北海是坚昆和丁零两国的自然分界,地处北海西北的坚昆多戈壁草场和悬崖峭壁,而位于北海东侧的丁零,茂密的森林里,矿产资源丰富,多火井和火漆。

如若只在坚昆作战,又是这样寒冷的冬季,被火漆烧伤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因而兰佩猜测,冒顿十之八|九是被坚昆和丁零前后夹击了。

极有可能,此次坚昆前来单于庭求援,实则是与丁零联合设的圈套,冒顿发现有诈,已第一时间派人从朴须部调遣了援兵,然对方利用地理优势,将单于庭的骑兵和朴须族的援兵困囿于位于丁零一侧的北海腹地,施以火攻,拓陀冒死冲出火海,赶回单于庭求援。

兰佩站在雪地里,鼻腔被冷空气刺得微微发酸,头脑却被冷风吹得异常清明。

事到如今,距离北海最近的朴须族应是指望不上了,从单于庭调兵过去,路程又太长,唯一能指望的,只有位于单于庭东北方的呼衍部了。

匈奴各部族平日虽在各自封地,且有领兵权,但在紧急或战时状态下,族中甲骑均须接受单于庭调遣,此乃天职,亦是义务。

呼衍部如今占据着辽东原属东胡的大片土地,手中握有重兵,距离丁零最近,且其中一部分原属东胡降兵,擅长在极寒天气下作战。兰佩一时再想不出比他们更合适的援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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