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玲珑宝塔(1 / 2)
何为顷刻行千里, 须臾至九州?
哪吒四更天离开金光洞,五更天夜日交错,鸡鸣犬吠第一声响起之时, 已伫立在陈塘关上空,静默地注视着寂静无声的街道。
总兵府内
李靖闻鸡鸣之声已然起身, 殷夫人推开房门, 将一块无字牌位放在李靖面前,李靖不解地看向她, 听她压低了声音说话,就像是怕吵到什么一般:
“老爷,我着人与他立了座衣冠冢,你与他提个字教他认祖归宗, 我着人拓下与他立下碑文, 也教他投生去罢。”
按照计划来说,李靖今日要将关雾、窦团二山军营将士聚在一起操练配合, 应该当是拒绝了早早出门才是, 但看着殷夫人递来的笔,不知怎的,他心里突然生出一丝不忍来, 也就提笔行字。
细一看, 上头两侧已写了小字,‘黄梅不落青梅落,白发人送黑发人。’母殷素知,欠缺了哪吒名姓,与‘父李靖’几个字。
李靖提罢了字, 将牌位还给殷夫人,临出门前, 忽然转身回头说道:“想他来时仓惶,去也不甚干净,夫人与他摆上一场流水席,让他干净体面些走罢。”
日出第一寸光照在大地之时,李靖整齐了衣冠,正点兵马,忽听一声喝喊:“李靖,你死期到了!”
声自半空而来,李靖擡头望去,只见那本该化作游魂无枝可依的人手执长.枪,一身红衣似火,居高临下的打望着他,神色淡漠倨傲,通身气势与往日大不相同,浑然不似人类,细思一想,又觉得曾在哪处见过此人。
可此子唯一的一线生机几日前已被断绝,如何能够再生?
李靖想不清楚,也知道自己于修仙一事上资质平庸,不能了解之事甚多,想此子拜在太乙真人门下,或是真人施法搭救也未可知,早前心内升起的些许怜惜之心,此时已然烟消云散。
当即跨上马背,着令军政官将他方天画戟拿来,即出府门,高声喝道:“孽子,你生前祸乱陈塘关,死后还魂愚弄百姓,如今怎么又来此纠缠不休?”
哪吒将火尖枪在手中晃一晃,一枪立时散作二柄,自高而下,劈头打去,听她嗤笑着说道:“我早与你无甚相干,你为何打烂我的金身,纵火烧毁我的山场?我今日前来拿你,只为报那一鞭之仇!”
李靖在马背上驰骋多年,自然看得出哪吒这一枪没什么花头,只奔着拿他首级来的,当即驾马盘旋,使方天画戟迎上。
哪吒只想要李靖性命,不屑与他逞些什么本领术法,只凭一气蛮力使刀枪功夫,三五合下来也已将李靖打得汗流浃背,力软筋疲。
殷夫人在门内,紧紧盯着门外趋势,只见哪吒飞起一脚,将李靖踢落了马,举枪就要刺去,她忙冲出门去阻在李靖身前,幸是哪吒眼疾手快收了枪势,否则这世上便又多上一条冤魂:“哪吒,他是你爹啊,你不能杀他!”
哪吒不甚耐烦地说:“走开。”
殷夫人阻拦道:“哪吒,纵然他有千般不对,可他是你爹,你杀他就是不孝啊,我不能让你杀他的!”
哪吒冷声道:“我再说一遍,走开!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殷夫人擡头望望哪吒,猛地朝前一扑,抱紧了哪吒的腿,回头喊道:“靖哥,快跑啊。”
李靖闻言,猛然起身,跳上青骢马,纵马出关,向东南方向逃去。
哪吒偏头看向殷夫人:“松开。”
“我不,我不松,我松开你就要去杀他,”说话间,殷夫人抱得越加紧了,“你杀他,定会被世人唾骂,我不能让你落个那样的结场,我不松......”
哪吒缓缓蹲下、身来,擡指轻轻一点,殷夫人被点住xue位,立时便就动弹不得。掰开了殷夫人桎梏住自己的手臂,说:“生前不知身后事,你所谓万古骂名,我哪吒担得起。”
说罢,纵起身自天际消失,徒留殷夫人目光呆滞地望着天空流泪。
李靖马慢,哪吒的风火轮快,纵有殷夫人拖延一时,也在百里外被哪吒赶上,李靖心下一慌,纵身跳下马去,借土遁的法子逃去了。
哪吒看得好笑,自语道:“新仇旧恨,桩桩件件,难道你土遁去了,我就饶你不成?”
驾着风火轮,好似流星赶月,风驰电掣一般循着李靖踪迹追赶。
眼见哪吒跟得越发相近,李靖心下暗自思量:“今番教那妖孽赶上,被他一枪将我刺死,我又能将之如何?”正在两难之际,李靖忽然听见不远之处落下云彩,其间现出一位着道衣之人,作歌向他走来。
唱词曰:“清水池边明月,绿杨堤畔桃花,别是一翻清味,凌空几片飞霞。”
这作歌而来之人不是旁人,正是三年前离家之人木吒,听他言道:“父亲,孩儿在此。”
李靖闻声擡头,见此道人真是二子木吒,细看之下,发现木吒与从前相比,举止间稳重许多,心下才稍稍安稳了些。
哪吒赶来之时,李靖正与木吒讲话,她自在半天立住,冷眼旁观二人。
木吒见状,上前一步,拦在李靖身前,大喝道:“慢来,好大胆的孽障,殊不知子杀父,是为忤逆不孝乱论之举,早些回去,我方才饶你不死!”
哪吒摇头啧道:“你是哪个,怎敢在此狂言?”
木吒怒道:“你如何识不得我?我乃是你二哥木吒!”
哪吒如何认不出木吒来,只不过猫捉老鼠也还图个有趣儿,她与李靖血海深仇,又如何能让他死得轻易?
“二哥?”哪吒眯着眼睛,勾起唇角,将皮笑肉不笑展示得淋漓尽致:“哦,原来是二哥来了,”然后将翠屏山的事又说一遍,“二哥来说,这是哪个的错?”
木吒说:“子不言父过。”
哪吒讥讽一笑:“李木吒,他是你爹,不是我爹,便是有些关系,我一身骨肉尽销也还干净了,凭你那点微末本事,怎敢在此拦我?”
木吒道:“君要臣死,臣不死不忠,父要子亡,子不亡不孝,你如此忤逆,欲要弑父,教天地如何能够留你?”
哪吒连击三掌,笑道:“也罢,李靖逃不掉,我与你辨上两句也无妨。”
——“你说君要臣死,臣不死不忠,父要子亡,子不亡不孝。”
——“那你可知君为臣纲,君不正,臣投外国;父为子纲,父不慈,子奔他乡?”
木吒皱眉道:“子为父望,子不正,大义灭亲,你祸及陈塘,如何言父不慈?”
哪吒说:“生我者父母,弃我者父母,养我者、教我者、育我者,具为我师。我一身血□□都还了你家,如今这一副躯壳却是家师以莲花造就。我与他又有的什么情分?你休在此间自作多情!”
木吒怒喝一声,自持拜得名师,修道小有所成,不将这凶名赫赫的兄弟放在眼里,一剑砍去。
“蜉蝣撼树,不自量力。”哪吒擡枪架住,不轻不重地说:“我与你无仇无怨,不想伤你。”
李靖站在一旁观战,只见二人你来我往,却也见得哪吒出手留有余地,没有真伤木吒之意,便按木吒先前与他耳语所言,土遁逃匿。
哪吒目标只是李靖,不想与木吒纠缠,不过三五回合便见李靖要逃,她果断祭出金砖,向木吒后心打去,将他打得跌在地上,又将目光看向李靖遁去的方向,一枪将其从地下挑起扔出丈远。
正欲落枪取了李靖性命,忽听有人呼唤自己的名字,哪吒擡头一瞧,却见杨婵持宝莲灯自天际飘忽而来。
不料这一擡头,自身周遭立时就多出一道结界,遂问道:“你所为何来?”
杨婵抿了抿唇,没有直言:“是宝莲灯带我找到你的。”
哪吒全无听她叙事的耐心:“说事。”
杨婵说:“哪吒,你万不能杀李靖呐。”
“我要杀他,凭谁也拦不住,你也一样,少在这里碍我的事!”说罢了,闭目运气,周身灵光暴起,试图破开那莲灯所施结界。
运气不过霎时,哪吒便觉眼中一阵冰寒,视物模糊不清,但只此刻,她决然不会让杨婵困住自己,便就将忽视了眼中的不适感,只一心与那结界争斗。
杨婵喝道:“还不带你爹走?”
木吒闻声,这才反应过来,将李靖从地上拉起来,急急忙驾云走了,哪吒听声,岂能让他们如愿?猛一用力,那结界登时化作虚无,收了法力之后,眼前才又变得清晰起来。
哪吒微微擡眸,望着半天空的人影,面无表情地说道:“杨婵,我当日救你,绝不是为了让你今日与我为敌。”
杨婵怔了怔,没想到哪吒居然挣开了宝莲灯施下的结界,更没想到哪吒会如此说话,“哪吒,我是为了你好啊,你杀他,就是不孝,是会留下万古千秋之骂名的啊......”
打定了主意要杀的人,岂会因旁人三言两语而改变心意?
“杨婵,我对你总算有恩,你若再敢拦我,恩断义绝就在眼前。”哪吒冷哼一声,甩开杨婵,踏着风火轮循着李靖与木吒离开的方向追去。
听言,杨婵怔在原地,忽然又追了上去,纵是哪吒要恨她,她也不会让哪吒真杀了李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