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上党骨(十五)(2 / 2)
且,在杜承萌生与吴烟私奔的想法时,杜家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吴烟,除掉杜承修仙大道上的这块阻路石。
纵然杜承是未来的杜家家主,但只要是他还未是杜家的族长,年长一辈总是有手段除掉吴烟。
所以,是杜承当真把吴烟保护的极好,还是……因为有别的缘由,吴烟不能死。
宁阶见杜承一直盯着自己,坦然地把问题说给杜承听。
若是平常,杜承倒是会惊艳宁阶此举。
但,如今他的整个情绪都在吴烟身上,根本无丝毫的心思分给宁阶。
杜承攥紧了手,道:“三年之约她的确是在等我,但不是等我十里红妆来迎娶她。”
而是,
在等杜承明白。
等杜承明白,他爱的不是她。
他对她的喜欢不过,不过是以她为借口的逃避与懦弱。
是以她为借口,对杜氏家族的反抗。
“至于那些长老为何没有对阿烟下手,”杜承那张情绪寡淡的脸上浮现出讽刺之意,“那是因为我的母亲。”
杜老夫人一开始就瞧出自家儿子喜欢吴烟,但是杜承隐着并未主动提起,她便当没有看出。
日子这样过着,杜承心中对吴烟压积的感情越来越深,甚至阻碍修行之时,她不是与儿子产生正面冲突,而是让杜家族长来旁敲侧打。
没成想那族长是个急性子,直接伤到了吴烟。杜承一下被激怒,出手伤了他。
族长大怒,直接扬言绝对不允许吴烟进杜家的大门。
杜承自小与族长打交道,知道是自己让族长伤了面子,自此他此话虽为气语,但绝不可更改。
杜承由此才萌发私奔之意。
杜母见事态发展越发严重,自然不能再躲在族长身后。
她站出来,告诉杜承,她同意吴烟进杜家的门。
三书六聘,风光大娶。
并亲自拜访杜芜有名大家,请求撰写催妆诗,给足吴烟面子。
杜承的手指蜷缩了一下,苦笑道:“母亲不愧是自小看我成人,我的心思,她摸得一清二楚。”
开始让族长出面阻拦,便是知道杜承身为杜家的继承人,绝对不能放弃杜家交给他的责任。
这也是为什么杜承隐藏他对吴烟的感情。
她请族长出面,便是提醒杜承,提醒他肩上负着的是杜家整个家族的未来。
一个女人跟家族的未来相比,孰轻孰重,他该明白!
但没想到杜承不愿,他想娶吴烟为妻,他想堂堂正正对她好。
杜承发疯,代表着此招不通。
但杜母了解杜承。
这只是他对伤了吴烟的反抗,只要她承诺对吴烟好,答应杜承迎娶吴烟,杜承便会冷静下来。
只要他想起自己肩上的责任,便心生愧疚,在未来很长时间中更加潜心修炼。
由此,吴烟这块拦路石,便成为杜承大道上的垫脚石。
杜承脸上的讽刺慢慢转变成苦涩:“男人就是这样,一旦有一丝妥协,便想要两全。可世间没有双全法,有的只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杜母便是利用杜承两全的心思,彻底把吴烟推离杜承的人生。
因为她知道吴烟并不爱杜承,只要把吴烟放出去,吴烟注定不属于杜承。
杜承也绝不可能抢他人之妻。
如此,杜承接下来的路,只要杜家为他设定好的修仙大道。
说到这,想到吴烟已死,且尸骨被抢到上党山不知作何,杜承的心境就止不住地紊乱。
“呜。”
杜承再次吐出一口血。
宁阶连忙输入灵力探杜承的脉。
——杜承的脉象隐隐有走火入魔之迹!
宁阶从灵袋中取出灵丹,喂给杜承,道:“你先把药服下,我去寻师尊为你疗伤。”
但没成想,杜承却死死攥住宁阶的手腕,道:“我没有把阿烟的尸骨救回,我不会走回入魔暴毙而死。”
宁阶蹙眉,道:“你……”
杜承摇头,目光坚定。
宁阶道:“为何如此?”
杜承紧蹙着因痛苦而皱起的眉头,把目光放在染血的水丞上。
他又苦又笑道:“我得痛一痛。”
杜承攥紧了宁阶的手腕,苦笑道:“我这一生不断隐忍,就为最后可与阿烟厮守。可是,我却落得如此境地。”
这般说着,杜承的眼角烧红起来,被泪沁得更艳,更苦。
杜承含着泪勾起嘴角自嘲笑道:“宁阶,我现在只要一想到阿烟的尸骨在上党山,我就忍不住后悔。想到过去,也万分后悔我的自私。我得疼啊,不疼的话,我怎么才能把这后悔宣泄出去!”
杜承忍不住哽咽道:“我真的,真的特别后悔!”
我后悔我不应该隐忍。
早知今日,我就应该把我这颗心刨给我心爱的姑娘看,让她知道我爱她。
我之前总是想着我一定会娶阿烟进门,所以我的隐而不发,我的不做解释,一切都有意义。
可是……我喜爱的姑娘至死也没见过我的心意。
早知如此!
我就应该用尽我所拥有的一切权力去宠她去爱她,不让她受尽我族一丝一毫的委屈。
人生这般苦短,情绪如此寡淡,我何苦委屈了她,也委屈了自己!
既然注定要分离,那我留给她的应是我轰轰烈烈对她的爱,而不是一个左右摇摆的自私!
我应该告诉她,我喜欢你,不是为了推卸责任另寻的藉慰,而是当年桃花落在心中萌生的少年心事!
阿烟,
你可知,
我与你的相遇,
我对你的爱慕,
先于对重担感到的压迫。
因为我从来没想过——去放弃、去反抗我身上的重担!
我只是在爱你!
我应该,
真的应该,
应该在花落你额间时,
走向前,
把你拽入怀中,隔着花瓣吻上你的青丝。
我要世人知道,我杜承,杜清雕,爱吴烟没有一丝杂质。
此爱,宛如水丞之水,不可亵玩,不可成趣!
情绪激烈处,杜承再次气血攻心,又吐了一口血。
宁阶无奈,只好搀扶起杜承,拿出从王沂那里借来的转换珠,输送灵力,帮杜承运功。
杜承用手帕拭去嘴角的血,坐在椅子上,也开始调节体内紊乱的灵力。
宁阶灵力强盛,但经过转化珠后,原本磅礴的灵力也变得稀薄许多。
幸而对杜承来言,也是足够。
稍顷,杜承体内的灵力便被安抚下来。
宁阶收起转化珠,再次探了一下杜承的灵脉。
见**的灵力彻底平静下后,宁阶收回手,侧手露出指腹,上面是一朵盛开的桃花。
宁阶把花交给怔住的杜承,道:“杜掌门,希望如你所言,在上党一事未解决之前,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
杜承小心接过这朵桃花。
他用指腹轻轻触了一下花瓣,凝结在花瓣上的水珠倏地流入花蕊之中。
花叶簌簌,宛如心爱的姑娘低敛眉眼,粲然一笑。
杜承闭上眼,轻轻吻住这朵桃花。
同时,一股清泪划过脸颊。
宁阶在心中暗叹了一口气,踅身准备离开,让杜承自己平复一下情绪。
可他的手腕再次被杜承抓住。
宁阶回头看向杜承。
杜承睁开眼,眼中流露出感知到某种情绪的了然。
此刻,花树下的少年与此刻狼狈的杜承重合。
他们像是一人,又像是分开,擡眸同口同声道:“宁阶,你不要成为我。”
一定不能!
不能成为第二个杜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