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汝嫁殇(一)(1 / 2)
“怎么还在那里站着?”
谢秾帮伏凇卷帘,看着宁阶站在前端微微仰着头,背着手,寂静着,像是一棵古松,伫立着。
伏凇的眼神微暗,旋即她又勾起唇,嗤笑了一声,道:“管他呢。”说完伸手轻轻把身上的鹤氅往上盖了盖,淡声道:“藏岭,起风了,放下帘子吧。”
王沂给了李磷一个眼神,然后推着伏凇回了房间。
谢秾还是有些不放心,李磷轻轻拍了一下谢秾的肩,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道:“有我,放心。风大,进去吧。”
谢秾见此,便颔首转身走进里面。
李磷站在宁阶身侧,看着云海,道:“三天了,该走出来了。”
宁阶眼中闪过一丝涩意,他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攥住,没有回答。
李磷也不指望宁阶回答,他微微昂起头,继续道:“高笼身上虽流着堕仙之血,但他终究是凡人,寿命有尽。相比意外失命,这个是他的选择。”
宁阶脸上浮现出一丝惆怅,他叹了一口气,道:“我知。从开始相遇,他便告诉我他选择了什么结局。只是……临到此刻,心中还是说不出的伤意。”
高笼身上有堕仙之血,灵力修为有限,是以被师门逐出。
他自己或许也伤过,伤资质有限,心中的万千沟壑只能成为虚无。
但后来用整个人生全部奉献在高家村,身边有妻有子陪伴,他可以抚平心中的这道疤,从村头捧起一抔土,随着风扬入地下,坦然笑道这便是他心中的沟壑。
他对自己这平庸的资质释怀,不再成伤。
可,抱负可以真实,但他妻子的命他留不住。
他是在伤。
伤高笼终究还是凡人。
留不住的无奈,比够不到的抱负更令他的痛苦。
堕仙之血,可以疗伤,却不可续命。
想必高笼定然寻过他所能做的种种方法,但鸿蒙临近,生命之鼎骤倾,他只能挣扎而无奈地看着吴烟死亡。
此后,
种种的回眸轻抚、种种的轻语凝笑,皆泯为灰烬,飘入心中,难以清除,也不愿抚去。
如此,
这无处不在的记忆,更容易!
更容易让空气凝为锋利的灵刀。
……每每在呼吸时,这些刀便毫不留情刺入心肺。
无能力为!
痛难自拔!
疯癫狂笑!
……风平浪静。
风也平,浪也静。
可还是在伤。
红尘中的苦楚各不相通。
唯有无可奈何,与君同伤。
沉寂良久,李磷转首看向宁阶,忽道:“经此一事,你是不是突然看不清前方的路?”
宁阶怔了一下,随后笑上带着一丝苦意。不过他很快敛去,回道:“听言,李兄,你对前路甚是清晰。”
李磷点头。
他正身望向下方的灯火,道:“守水沉、护人界。”
边说,他边擡起袖轻轻一挥。
遒劲的风在他衣袖下呼啸而过。
李磷坚毅道:“行路难,仍驱节。天下之安,担在我辈。”
宁阶静静听着李磷的话。
等他说完,宁阶擡头应声道:“是啊,天下之安,担在我辈。”
有选择吗?
——有!
在各种无奈过后,能做到的,便是一同丧身,共饮生命之血。
泥销不在又何妨?
我要的就是与你尔侬我侬!1
我要的就是我泥中有尔,尔泥中有我。
我与尔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2
毅然决然!
这便是我的选择。
宁阶转头看向李磷,道:“我以为会是王兄过来,没想到安慰我的竟然是李兄你。如今可是对我放心?”
李磷自然知晓宁阶这是在提自己曾怀疑他是魔族之人的事,他坦然一笑:“宁兄的心境经了两次生死,若我再瞧不出,正如砚信兄所言那般,水沉派是要颠覆在我手中。”
宁阶也会心一笑。
李磷这人脾气的确是臭,为人又傲,有时还喜欢端着。
但他为人的确不错。
嫉恶如仇,但也心明意快。
看到宁阶笑,李磷也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笑意。
笑过之后,李磷忽认真道:“对不起。”
宁阶知道他这是在为他怀疑自己的事道歉,于是淡淡摇头:“无事。”
李磷轻轻摇头:“不只是为了此事。刚刚我忽然意识到,我们因为你是仙尊之徒便对你妄加猜测,却没有想过,成为微雾仙尊的徒弟,可是你自己的意愿。”
宁阶反问道:“那承担起水沉派的重担,可是你的意愿?”
李磷怔了一瞬,旋即哈哈大笑。
他笑道:“我懂了。”
笑完,李磷看向宁阶,道:“宁兄,虽然我知这会冒犯,但是气氛已然到此,我实不愿错过。不知宁兄你可否愿意回答?”
宁阶淡然一笑:“你问吧。”
李磷道:“假如你是被送上梁陵的世家公子,假如仙尊与其他长老一般不受拘束,那你,可否还愿意成为仙尊的弟子?”
宁阶轻轻一笑,回道:“我便知你要问这个。”
李磷也坦然回道:“仙尊虽是修真界灵阶排名第一,但他太冷了。像凛冬的霜雪,可以欣赏,却不敢久待。”
宁阶没有说话,而是向李磷伸出了手。
李磷定睛一看:
——宁阶的手掌覆满了霜雪,但同时,一只白色小鸟站在雪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