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Chapter 18(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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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格勃驻拉丁美洲总站设立在哈瓦那新城区的中心地段,位于一条热闹的集市上。从三楼的总站窗户望下去,可以看到市场的彩色玻璃穹顶。阳光在上面被分解成五颜六色,人影窜动叫卖声四起。新鲜甜美的芒果、香蕉、玉米扭曲在光晕下,各式各样的禽类肉品、猪肉在玻璃下变成怪异的蓝紫色,甘蔗被束成篝火般的形状,渗出的甜蜜汁液吸引远道而来的蜜蜂……
安德烈还记得1957年夏天在这里为弗兰克·派斯之死而爆发的大动乱,那时的混乱中,伊森被打破了头,满脸是血地来找自己。
那天的结果并不愉快,他违背真心拒绝了伊森。伊森哭着求自己爱他,那时他就在想,为什么这个男孩可以如此堂而皇之地索取爱?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索取爱是多么需要勇气的一件事。明明每个人心里都渴望被爱,却羞于索要爱,于是闷声不响地困在自己的孤独里,好似已经丧失了拥有爱的权利。
而现实明明只是需要张开口说出真心那么简单。
安德烈无奈地笑了,脑海里浮现那张深爱的脸。他晃动左手,感受欧米伽手表的重量,好像收到了来自伊森的思念。
市场上传来笑声,将安德烈从思念中唤回。如今这里变得很平静,整个古巴都很平静,然而他们都知道这只是表面现象,暗流从不会停止涌动,并且已经翻起了浪花。古巴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他在承受苏联所带来好处的同时也终将面临美国逐渐激烈的打击。
安德烈将目光从彩色穹顶上收回,转身看向新置办的总站。桃木办公桌,黑色防监听功能电话,靠墙的壁柜都带有密码锁,门口的落地衣架空空如也,角落里立着一把伞。脱落的墙皮显示这里长久无人打理的痕迹,老旧的三叶电风扇在天花板上吱吱呀呀转着,好像下一秒就会旋下来。
“茉莉花。”眼前的年轻人将手落在办公桌上的唯一一个装饰品——茉莉花上,指腹轻轻掠过花朵柔嫩的花瓣,他勾起唇角,“长得挺清秀,却香得有些过头了。”
安德烈含笑注视新来的下属——克格勃驻哈瓦那的站长,叶戈尔·伊乌什金上尉,他面容白皙,中等身材,神色像猫一样狡黠。他长着一头柔顺的黑发,这在斯拉夫民族当中可不常见,让他看起来莫名的神秘。他刚满三十岁,此前一直活跃在南美洲地区,具体来说是布宜诺斯艾利斯。
“离它远点就好了。”安德烈望着花儿说。叶戈尔擡眼,将安德烈映在他黑曜石般的的瞳仁里。
“扔掉更好。”他浅笑。
安德烈摇头,笑容不改,声调温和却又暗含威慑,“这里是我的办公室。”
叶戈尔耸肩:“您说的对,整个古巴都是您的地盘。”
“错了。”安德烈微笑地强调,“是整个拉丁美洲。”
叶戈尔“啊”了一声,连连点头,他是来向安德烈报到的,尽管在内心深处他从来不认可他是自己的上司。同为边缘人,可他是随时都能回到卢比扬卡的。他知道眼前的中校,一个被遗弃的克格勃,居然又爬到了这个位置上。可当初谁都没想到古巴这个地方居然真能成事儿,他不得不感叹于安德烈的运气。
安德烈自然知道眼前上尉对自己的看法,他了解过他,两人曾在波哥大有过短暂的合作。他是个目中无人的主儿,另外,教授也知道他被安排在这里的目的是什么,因为他指定的人并没有来。
安德烈微微一笑,说:“如果没有问题了,就开始你的工作,我会将你介绍给古巴国家安全部的部长艾利希奥·门多萨,我想你们之间需要展开合作。”
“您没有对我的其他安排了?”叶戈尔饶有意味地问。
“没有,上尉。”
叶戈尔朝安德烈敬了个礼,随即离开。安德烈看到他穿过嘈杂的市场,淹没在日光下明晃晃的街道上。嘲讽的笑容浮现在他的唇角。
作为拉丁美洲所有克格勃的头子,他现在已经可以和卢比扬卡直接沟通了,拥有调动拉丁美洲所有克格勃的权力,尽管在拥有这个权力之前拉丁美洲的克格勃几乎重组,第一总局那边给的回复是为了适应日益增长的社会主义力量,可真正的原因,安德烈心知肚明。
这是权力暗中斡旋的结果,古巴俨然成为了另一个柏林,人人都想在这里分一杯羹。只是时间尚短,安德烈还摸不清其中究竟有哪些势力,但他唯一知道的是,站在自己这边的人已经所剩无几,不,应该说是没有。
谢苗的死,已经给了他答案。
自从去年科帕茨基上校被处决后,克格勃内部的权力斗争愈演愈烈。上校那边的人被打压得喘不过来气,将希望放在了安德烈身上。可上校的政敌却不会让他好过。安德烈知道,如果自己手上没有古巴这个筹码,两边都会放弃他。
他不知道自己时日还剩多少,只知道必须得抓紧时间。帕维尔叛变的真相,即使距离莫斯科十万八千里,他也要查出来。等所有真相大白后,他会坦然地将自己交托于命运。
七月到来,在艾利希奥和伊森的配合下,帕斯夸尔领导的间谍组织完成了几件所谓的暗杀,可他们永远不会知道这是艾利希奥的借刀杀人。另外来自伊森有关古巴的情报源源不断,他们就像用于提取鹅肝而被困在铁笼里不断强迫喂食的鹅,已经快在撑爆的边缘。
多了,太多了,多的已经不知道所谓的情报到底哪条是真的哪条是假的,哪条重要而哪条次之。这可能是古巴间谍沼泽的特色,相比于别的地区为弄上条情报搭上性命,古巴这边的情报几乎多到令人瞠目结舌的程度。
可伊森说,这是帕斯夸尔他们的问题,他只负责弄来情报,至于怎么分辨以及决策,那是“总指挥”的事儿。关塔那摩海军基地的欧文每天都在苦于怎么向华盛顿报告,顺带在心里将伊森骂了一千遍。
雨季时期,台风肆虐,狂风似乎能将一切卷起,雨势好像要将所有淹没。加勒比海上的巨浪掀起两米多高,城市在灰沉沉的天色下发出隐忍的哀嚎,那是风穿过楼宇,戏弄棕榈树的声音。
伊森在从和帕斯卡尔见面的回程中发现自己被跟踪,他不得不多绕几个圈子,在不知道对方是谁的情况下,他可不想让人发现自己在和安德烈的同居。他跑进运河边的待改造的窝棚住宅区,利用那里复杂的环境,来回逡巡。
雨大的他快要睁不开眼睛,雨衣之下浑身早就湿透,在躲避的过程中,被狂风掀翻的屋顶差点把他给带到河里去。他吓得抱紧了电线杆,哆哆嗦嗦地暗骂该死的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