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 伪人(1 / 2)
别信镜中人
我们村有个禁忌:午夜不要照镜子。
据说镜子里照出的不一定是自己,而是一种模仿人类的“伪人”。
我不信邪,偏在子时站到祖传的梨花木镜前。
镜中的我嘴角咧到耳根,瞳孔是全黑的。
它用我的声音说:“终于发现了吗?你们全村,早就被我们替换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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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村藏在深山坳里,老辈人传下来的规矩比山上的树还多。
其中最重要,也最邪乎的一条,就是:午夜子时,千万不要照镜子。
老人说,镜子这东西,通阴阳,尤其在夜里阴气最盛的子时,它照出的不一定是你自己。
水里月是天上月,镜中人,可未必是眼前人。
那可能是某种东西,借着镜面窥探阳世,学着你的样貌,一点点模仿,一点点替换,直到它成了你,而你……就成了无处可依的孤魂。它们管这种东西叫“伪人”。
我,陈山,打小听着这故事长大,却从来只当是吓唬小孩的屁话。
我都二十了,在城里读过几年书,晓得什么叫科学,什么叫迷信。
村里那些一到晚上就用黑布把镜子蒙得严严实实的人,我私下里没少笑话他们胆小。
今晚,月亮被厚厚的云层捂得严实,村里熄了灯,黑得像泼了墨。
我喝了点自家酿的米酒,浑身燥热,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不知怎的,就想起了西厢房那面落满灰尘的祖传梨花木镜。
那镜子据说是太奶奶的嫁妆,雕花精细,年头久了,水银斑驳,照出的人影总带着点模糊的扭曲感。
一股混着酒劲的叛逆念头猛地窜上来。
怕?
有什么好怕!
我偏要看看,子时照镜子,能照出个什么鬼名堂!
我趿拉着布鞋,摸黑推开西厢房吱呀作响的木门。
一股陈腐的、混合着木头和灰尘的气味扑面而来。
房间里没灯,只有窗外微弱的天光勉强勾勒出家具的轮廓。
那面梨花木镜就立在墙角,被一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旧布盖着。
心脏没来由地跳得快了些。
我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这是酒劲,是心理作用。
几步走到镜前,我猛地伸手扯下了那块布。
灰尘簌簌落下,在几乎完全黑暗的环境里,镜子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幽潭,反射不出任何具体的东西,只有一片混沌的暗色。
我凑近了些,几乎把脸贴到冰凉的镜面上。
子时的梆子声,好像从极远的地方传来,闷闷的,敲了一下。
就在梆子声落下的瞬间,镜子里似乎有微光一闪。
我瞪大了眼睛,努力分辨。渐渐地,一个模糊的轮廓显现出来——是我的脸。
但……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镜中的“我”,脸色是一种死气沉沉的青白,像泡胀了的尸体。
最恐怖的是他的嘴,嘴角正以一种人类绝对无法做到的弧度,缓缓地向两边耳根裂开,形成一个巨大、僵硬、充满了恶意嘲弄的笑容。
而那双眼睛,瞳孔的部分漆黑一片,没有半点眼白,像是两个深不见底的空洞,直勾勾地“盯”着镜子外的我。
我浑身血液“唰”地一下凉透了,头皮阵阵发麻,想尖叫,喉咙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想逃,双腿却像灌了铅,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镜中的那个“我”,用我无比熟悉的声音开口了,但那语调冰冷、平滑,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
“终于……发现了吗?”
它歪了歪头,黑色的瞳孔里似乎有漩涡在转动。
“你们全村……早就被我们……替换完了。”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狠狠扎进我的心脏。
替换完了?全村?
爹、娘、隔壁的李叔、总是笑眯眯的王婶……他们难道都……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求生的本能终于压倒了僵直。
我怪叫一声,转身就想往外跑。可刚一扭头,就撞上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是我爹。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站在了我身后,面无表情,眼神空洞,手里还拎着平时劈柴用的斧头。
斧刃在黑暗中闪着微光。
“山子,这么晚了,不睡觉,跑来照镜子?”
爹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时一样,却又透着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每个字都像是精心计算好的模仿,缺乏真正的情感。
我吓得魂飞魄散,结结巴巴地说:“爹……镜……镜子里……”
爹往前迈了一步,那张平日里慈祥的脸,在黑暗中看起来格外僵硬:
“镜子怎么了?镜子里的,不就是你自己吗?”
他的嘴角,似乎也极其轻微地、不自然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我猛地推开他,疯子一样冲出西厢房,穿过堂屋,想逃出这个家。
堂屋的方桌旁,我娘正就着一盏昏暗的油灯纳鞋底,针线起落,悄无声息。
听到动静,她抬起头,看向我,脸上是一种近乎呆滞的平静,眼神和镜子里那个“我”一样,空洞得可怕。
“山子,跑啥?”娘的声音轻飘飘的。
我哪里还敢回答,拉开门闩就扑进了外面的夜色里。
村子死一般寂静。
没有狗叫,没有虫鸣,连风都停了。
往常这个点,总该有几声咳嗽或梦呓从别人家窗户里传出来,可现在,什么都没有。只有我粗重的喘息和心跳声,在空旷的村子里回荡。
我慌不择路地跑着,想找个人,找个正常的人!我拍打着邻居李叔家的木门:“李叔!李叔开门!是我,山子!”
门内一片死寂。过了好久,门轴“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
李叔半张脸藏在阴影里,露出的那只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没有任何情绪。
“山子啊,什么事?”他的语调,和我爹一模一样,那种刻意模仿的平稳,让人不寒而栗。
我连连后退,一屁股摔在地上,手脚并用地往后蹭。
我环顾四周,那一扇扇黑洞洞的窗户后面,仿佛都有一双空洞的眼睛在注视着我。
整个村子,就像一个巨大的、精心布置的陷阱,而我,是里面唯一还活着的老鼠。
“替换完了……替换完了……”镜中“伪人”的话像魔咒一样在我脑子里盘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