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和合四相(2 / 2)
正各游思妄想,三藏悠悠觉来。只觉背后温热一片,紧紧贴在行者暖烘烘的怀抱里。又饮过些甘泉,口舌不燥。
行者扶他坐起,轻抚他后背道,“师父莫怕,老孙在此!”三藏倚在行者肩头,意渐清明。及看清来人,惊哭道:“悟空竟未伤命?为师闻尔伤目,生死未卜。自以为此番要死在此处,万事休矣!”行者见他哭得可怜,竟是慌了手脚,抚其背以为顺气,哄慰道:“师父忒不济,老孙岂易失性命哉!亏得八戒寻处庄院,为老孙医治,如此已无碍矣。”呆子遥来,设蝶蝶碗,乃洞中素斋。笑曰:“师父可知,祸流千载。似我师兄这般祸害,没那样容易了账。”
行者听罢,乃回嘴道:“是了,老孙是祸害遗千年,师父乃菩萨托生的。就你这呆子不伦不类,迟早了账。”呆子抱臂道,“师父,你瞧这泼猴…”话音未落,便被行者揪住耳朵一顿好打。三藏摇首侧笑,不置可否。
师徒将茶饭用了,遂觅大道西向。光阴迅速,历夏经秋,又见寒蝉鸣败柳。不一日,三众偶遇大水狂澜,浑波涌浪。乃广八百里,无舟可渡。
师徒方愁,忽自水中窜出一红发蓝面的魔头。趋上岸来,欲掠唐僧。慌得行者将三藏抱住,急登高岸,回身走脱。
其沙河之妖,本昔年蟠桃会上,打碎琉璃盏的卷帘大将。贬此受苦,亦有五百年矣。今逢八戒,是难分胜负。独不肯与行者交手。八戒道:“师兄这般神通,一个筋斗云,便十万八千里,你驮师父过河岂不好?”行者道:“呆子又妄说了,你驾云不动,老孙便能动?若似妖怪牵引之,老孙亦得。但师父要穷历异邦,不能超脱苦海,故寸步难行也。我和你只做得个拥护,保得他身在命在,替不得这些苦恼,也取不得经来,就是有能先去见了佛,那佛也不肯把经善与你我。正叫做‘若将容易得,便作等闲看。’”那呆子闻言,喏喏听受。遂吃了些无菜的素食,师徒们歇在流沙河东崖次之下。
待第二日,八戒三次索战,俱是个平手。行者遂往南海,寻菩萨来渡。那菩萨便携惠岸,上流沙河,引其怪归依唐僧。其后乃唤“悟净”,又作“沙和尚”。四相合和,至是为之。
至夜,师徒往一处荒庙歇脚。三藏诵经于室,八戒沙僧各往隔壁眠。行者寻刍秣马归来,便随侍三藏身侧。约莫戍时,三藏忽然喊困,拾经欲憩。行者道:“师常诵经,亥时歇。今日安就睡了?”话音一落,二人忽面面相觑。行者遽前,捉起三藏手腕探他脉息。三藏细观其应,其人沉深尽惑。全然不似平日里,万事胸有成竹之相。便小心问之,“悟空,我却如何?”
行者轻叹一声,摇头不止,似也参不破其玄机,“师脉皆全,不异常人,竟是个完好如初的脉象。”三藏听罢,喜道:“此好事也,悟空何故忧?”行者道,“师父身无恙,固善。但积年之来,经脉不全,形体已习。今忽完好,心脉肝脉肾脉,一齐运作,恐有爆体之危。”三藏闻言大骇,久久不敢言语。
至夜半,果如行者言,三藏血有逆行之势。浑身冰冷,如坠寒窟。行者不觉分说,遂封以数大xue。三藏手足皆不能动,又闻窗外风雨大作,惶惑不已。一时泫然欲泣,道:“悟空,汝莫舍我!”本是紧急关头口不择言,却真教眼前人愈软心肠。哄他道,“师父稍安,老孙自有以救。”
行者摸摸后颈,方摸得三根救命毫毛。遂拔一根,吹口仙气,化作短刃。行者铜皮铁骨,寻常兵刃划不伤、刺不破。故但以此柳叶化得仙刃,解襟破心口软肉。将三藏举身抱起,亦敞开他衣襟,以心头之血暖其冰躯。顷刻,血腥味弥漫二人之间,暖软身躯紧紧贴合。三藏只觉腥气入鼻,眼眶横红。悟而问行者,道:“悟空何以救我?”行者并不知痛,但幼啮松嚼柏,血腥气难免刺激。若非是他自己的血,恐是要将昔年修行泯灭的妖性尽数勾起。
行者道:“师待我有解脱之恩,为徒弟的理应如此,况也不过举手之劳。”三藏只觉一心温暖,愈是感怀。念念又曰:“吾此病根已深,如你所言,此后可是更为凶险?”行者道,“经脉无故而全,血行逆流。其后若逢水患,必苦于今。”三藏倚行者温抱,稍适血腥刺鼻。只觉温软一片,仿佛两团血肉交融一处。实以熟悉,好似彼此曾为一体。神愈不清明,一时见清水河畔万里,他浮一板上,得以求生。一时见外公拔刀剜刘洪心肝,投于汪洋,并血俱卷入沸浪。好似噩梦缠身,并无一刻解脱。
三藏忽而道,“悟空,你可能救得我么?”行者一时不解其意。三藏犹豫久之,复曰:“我自出生以来便逢水难,菩萨尝欲度我还俗,却尘缘方可断十世。可我……”行者运真气护着三藏经脉,三藏力行不多。若此番睡去,势愈凶险。行者道,“师父须徒儿作甚么?老孙责无旁贷。”
三藏双眸紧闭,半生苦痛,似尽凝结。冰雪消释,新天易之。三藏启唇问曰,“汝前所言,可行乎?”行者大为诧异,却也心知师父不肯惑死,也不过人求生之常情。可若为此割舍其余,行者也不敢信。久之乃曰:“此乃考验师父之道行,老孙早是不老不死之身,复蒙师救。舍真阳而与你,也是应当。只此身似炉鼎,尚存一气,以渡师父。师父途中若动禅心,不能留存,便亦中废。”
正说话间,三藏气愈浅,身愈暖,行者心知大抵回光之照。亦不敢复多计,乃运真气。行者自幼持斋素,清气一口,携以果香,温润缠绵。三藏未尝经人事,亦不得其法,不多时便有窒息之感。乃少探舌端,以求喘息余地。行者虽历事初生,毕竟身已千年,又知双修法门。便亦依葫芦画瓢,将他身躯置之床榻间。正欲动作,忽听三藏呼:“腹痛!”行者把其脉道:“师父丹田处无有真气留存,故老孙渡得实气无处去。窜行丹田间,遂隐痛。”
三藏不暇闻,因腹痛蜷起身躯。又呼:“痛得紧!”行者便移其身,教他侧躺,膝盖并起,卧如长弓。果真气转于胸,似火烧身。行者便轻揉其胸膛,气息方顺。行者犹不自安,问道:“师父果真要如此?老孙亦不曾尝试其法。恐师父乱了心神,走了真阳,前功尽弃,复破金身。老孙实在不敢,不如师父还依菩萨所言,还俗归去,了此一世……”
三藏渐失其知,却仍听清行者言外之意。三藏想,顽石无情,今遭此牵绊,来日跳脱苦海,情断义绝,亦不至成了两处伤心人。他的罪孽,能少一分与?见行者犹疑,便道:“吾宁死于此西路,亦断不肯卷赤尘,沦为旁人盘中一子。徒弟,你不得救我,我何如?但只是千万,教我熬过此劫。我不欲死…不能死…”
行者本窍玲珑,知三藏有谬意,以为自家不肯相救。窃窃叹之:“老孙自幼修持,不沈湎酒色,不眷恋红尘。故为妖千年,未尝失真。果如菩萨所言,是为了成全今日么?”
行者细看三藏潮红面颊,绝世姿容。心里隐隐泛起些爱怜之意,轻轻扳过三藏,与他相视一眼。道:“师父莫恼我,老孙只恐冒犯了你,绝无他意。师父乃出家人,莫将诸等口孽挂在口边。甚则死不死,生不生?你要死要活,老孙偏做得了这个主。”
双修合阴阳论,二人俱男子,故法无用。行者舍其千岁元阳与其交合,并不得双修之境,止得身为炉。三藏藏精关,二人至阳为一,抑十世之阴邪,此法可成。
【几千字发不出来……】
自后逢水难,亦不似寻常凡人遇水窒息,皆源于此。
毕竟不知三藏醒后如之何,与行者复当何如耳。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