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三头对案(1 / 2)
【第四十三章】三头对案
话表行者请致卯日星官,叫战于琵琶洞口。有青衣入内通言:“奶奶,有两个面生的,此刻正在洞外,呼奶奶出去哩。”虞歌蹙然曰:“不是猪八戒与沙和尚么?”婢子曰:“乃是个毛脸雷公嘴,侧立个人,拜驾朝衣,一身金缕。”
虞歌道:“不消说了,那猴子为救唐三藏,必然求到南海。定是观音指示,请昴日星官来降我。”女王曰:“昴日星官是何人?神通比你如何?”虞歌颓然而笑:“甚神通不神通,此世间万事,最为不平。吾开天辟地以来,遂生于凌云津。修行万年,汲取悉是佛弟子换骨时,所遗七情六欲。似我这等神通,便是那天生地养,金仙之身的孙悟空,我亦不放在眼里。”
女王安心曰:“如此说来,这世间倒没几个人,能与你抗衡了。”虞歌仰天而笑道:“吾王,你好生天真。我是毒蝎之身,虽有神通,亦有天敌。那星官真身乃是巽羽,他都无须动手,见形作咒,我便死矣。”
女王惊曰:“如何是好?若此刻出而硬触,必坠了下风。爱妃,尔先与本王逃出耳!”虞歌叹一声,扶他稍坐,跪他膝旁,叹曰:“天兵下界,动辄罗天网地。安能逃之?陛下,妾身今日,想大限已至矣。汝乃安心,纵我死,我必除肃王,为你永无后患。”
女王闻言,呆坐不语,一是叹,叹他在这人庇护下即位称孤,十年前,若非他撒豆成军,女国荡然无存矣。今他却道,无力归天,晏然就死,岂非英雄末路?二是惊,惊虞歌深情,他素知之,却不知其痴狂如此。死生之际,亦念自家。
女王终是问:“虞歌,何待我如此?十年前,救我于行阵,又放消息,言二殿下战功赫赫,退敌有功。后又为余杀先王、除皇女,以守其位。今不自保,反为我计?”虞歌抚其面,逗他道:“大抵是你生得太美,我本色邪,难以抵住这等诱惑。”
虞歌枕他膝上,踌躇数时,末了曰:“南烛,若逃过此劫,立我为王后罢。”女王眼下一动,竟无半分犹疑,抚他柔软长发道:“好。”虞歌起,讶而视之,几分释然,皆化柔情,起身点他额头曰:“还这般傻,都说了,我要死了。”正言语,便听行者叫骂:“孽畜,你作恶多端,今日便是死期。”虞歌执干,顾谓女王曰:“勿求他也,达奚南烛,你可半分不能为人拿捏。”
即便跳出花亭子,抡叉来刺八戒。八戒使钉钯迎架,行者在旁,又使铁棒来打。那怪赶至身边,要下毒手,他两个识得方法,回头就走。那怪赶过石屏之后,行者叫声:“昴宿何在?”
只见那星官立于山坡上,正欲现出本相。女王忽自假山后出,往虞歌身前拦住,曰:“仙官,诸多恶事,皆寡人教使,是寡人害唐长老,与他无干。”虞歌头顶轰然,又如针之一刺,身皆麻木,扶他肩道:“我方与你说甚么?你出来作甚?”八戒唾一口,骂曰:“两个泼贱,此刻倒是情深。纵汝不言,我等亦知是汝指使。你害我师父丢了半条命不说,温将军母女惨死,子嗣流离,不得善终,皆汝之孽也,汝何言焉?”
行者侧立,自有怨恨,而不得言。三藏小产,他那孩儿孤零至世,未尝开眼,已葬于紫竹林寒土冷泥中。他虽有千般恨,今亦不得有半分私。故冷声道:“肃亲王早与我言,那宫中太妃,乃温素节同胞姊妹。汝善为计,杀姊篡权,弑母夺位。坏老孙名声,又伤我师,今则求情,岂非为时已晚?”
女王听罢,笑曰:“孙长老,我是助了你师,还是伤了你师,你自有数。那达奚令仪,死亦当之。我但恨一念差,招惹了你,以至今日。然汝以弑母之罪论我,我死亦当呼冤幽冥。达奚令仪枉为人母,脔割也该受之,何况虐杀?”
言讫,肃王来此,三藏亦策马而至。行者忙上前,扶三藏下马,问曰:“师父怎来此?”三藏也不看他,抽出手道:“为师只是劝你,莫动杀心。女王若死,覆巢无完卵,女国将有大难。”行者见三藏言语冷淡,举止疏离,却也退步,只护着他左右。问曰:“师父何出此言?”
方疑惑,而听肃王骂道:“达奚南烛,你这时还颠倒黑白?母亲泉下有知,听汝口吻,不知多悔所托非人。汝自幼文武双全,天之骄女。母亲器重于你,数番提携,而遭汝鸩杀,不明真相,仍传位于你,你今犹欲妄言!”
女王笑曰:“寄厚望,多提携?汝亦云,吾天之骄女也,幼聪颖,帝王才。厚待我,算何恩典?但得一能继嗣者耳。正因器重,他知我看上了温朔九,道为王者不可有软肋,遂将他赐婚于你。厚爱如此,吾不堪负!他泉下若有知,当观吾如何强纳温妃,使他夜夜承欢,生不如死。他那点子帝王无情算甚?我才是全无软肋。”
行者喝曰:“狂徒还敢狡辩!你可知你母寿数未尽,龙气尚在?汝杀之,几绝女国命脉。”女王道:“长老既知我狠辣,也该晓得虞歌无辜。不如此时杀我,也是个冤有头债有主。”虞歌执他手,扯着他退后一步:“你等但知其一,不识其二。昔年,女王为淑慎公主时,尝领兵征战,几至丧命,吾取心头血医活之。然我为妖物,沾吾心血,便受我控制。他比年所为,皆我指授,与他无干。”昴曰星官闻毕,乃谓女王曰:“若你真沾了他心血,受惑于他,亦为其情可愍。”
三藏听罢,只觉足掌发麻,身出虚汗。原来当日,三藏初发旧疾,虽沉疴难起,亦非全无意识。仍记行者取心头血暖他身躯,方得一条命。木然良久,惊曰:“不……此定是虞妃为女王脱罪之词,我怎得这般疑悟空?”而又闻星官道怜其情,便是心头之血,真能惑人。三藏身子一软,险些跌倒。八戒搀住曰:“师如何?”
三藏道:“无妨。”及回神,心下稍安:“纵心头血惑人,悟空也定然不知其因。又或我尘劫未了之故,当有此劫。悟空与我师徒数年,为救我性命,肺腑亦可剖开,何贰之有?我……我不可这般揣测。”
行者在旁,一双眼却全在三藏身上,此时,已将他诸多反应看进眼底。不由得叹道:“老孙与他初识,只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况他解脱之恩,山高海深。故以心头血暖之,他此时却嫌老孙的血不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