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心生罅隙(2 / 2)
你道如何?原来三藏于幻境中,因见行者魂飞魄散,妙行不知所往。意如死灰,险将心也呕出。淤血在胸,咳不能咽,遂结一病灶,落下个胸痹之症。因而血气不行,瘀血阻络,心气短而颜色暗。
行者见他这般虚弱,喘息也不定,慌得施法运气。徐徐真气灌入,如拂三藏伤痕累累。净瓶中一幕幕,若走马灯然。懵懂无知的少年猴王妄图与凡人相守,上天入地求取仙方,阴差阳错教他怀娠。他拼了半条性命,诞下女儿。婴孩眉目如画,身怀莲香,生浴佛之节,遂拟名妙行。长老悲凉而笑,低声曰:“殷家掌上明珠,注定千磨万击,不得善终……”
行者闻言,如雷劈顶,似火灼身,自内而外将一身骨肉焚尽。满月宴跌堕明珠,自此好梦颠沛。纵有破镜重圆之术,填海补天之神,又何改得此命数昭昭?三藏躺回榻上,闭目道:“我有些乏了,你出去罢,不必守着我。”
行者哪能违逆,忙替三藏掩好被角,便要出门去。三藏忽然又云:“悟空。”行者回头,只待听言。三藏曰:“我和尚罪孽深重,重堕情网,本该落个灰飞烟灭的下场。是菩萨,慈悲造幻境,助我断尘缘。你我若再迷惑不悟,恐梦中事,便是谶言。”
行者凝视三藏面容,见其目赤色倦。忽忆流沙河畔,他亦虚卧如此,妄逃尘劫,求了此孽障。时至今日,行者方悟。佛赐尘劫,生死关头,当为清戒,断却生念。能否割舍,亦是验心。而三藏负王恩,不甘身死,遂忘戒律,一念贪生。自始至终便择错了路,怎能得善果?
行者窃叹曰:“若我师当日为顾清规戒律,不医旧疾。其通天河三日水难,则能致其性命不保。然师依佛教言语,终离骨肉,弃彼前尘。却落得个心力交瘁,意冷血寒。佛祖是否真心赐下经卷?他既知往来,一步一难,皆在其算。”
如此,一切因果,便是个顺理成章。当日金蝉子究竟何罪,身死无遗,心肺皆抛。当真是轻慢佛法也?行者自讽曰:“本就棋子可以自摈,如何妄想逆天改命?”遂跪顿首道:“弟子蒙师解脱,不敢忘恩。只求能陪师父取得真经,证得功果,不枉我师徒一番苦心。”
三藏默然良久,不明所思。末云:“悟空此言,正是为师心意。你去罢,我且歇几时,再起身抄经。”行者拜讫,出得门去。可三藏如是,他岂能释然?仍变化了,附木猴上,为其调息伤情。三藏得其真气,乃真个安眠,一夜无梦。
且言其师徒在宫中歇息一夜,翌日,蒙女王恩典,阖宫举行法事。明里为女国超度枉死之魂,消积年业障。暗则亦女王仁心,为妙行作超生道场。三藏懵然不知,奉过香火,颂罢经文,心云:“女王天恩浩荡,我却也借此道场,为妙行念卷经来。只望他来世,莫复投生于无情人腹中。不求天家富贵,但求平安顺遂,喜乐无虞。”
行者见三藏闭目诵经,百感交集。谓女王曰:“多谢你费心。”女王道:“寡人虽不知此孩儿从何而来,到底是唐长老骨肉。女国因汝师徒之故,正本清源,寡人之劳不过举手,孙长老何足介意?”
正言语,忽闻阶下报:“禀我王,温青士已捉拿回案。”行者疑道:“温青士又是何人?”女王曰:“他便是当日冒充素节将军的罪臣,你师徒去南海之日,他因乱卷了国中财宝,欲要潜逃。吾使人暗随,岂意他鸡贼之甚,今始得之。”
女官请罪曰:“贼子逃至国界,车上珠宝,竟被强盗劫去。官属不力,唯与之归。请我王降罪!”女王道:“皆是身外之物,劫去也罢。置此逆臣于天牢,且关押之!”女官遂将那温青士押入牢中不题。
且言女王处置了温青士,转还殿上,倚王座。侧身女官遂垂珠帘,为女王更衣。三藏疑之曰:“异国法事,却与我大唐不同,如何天子易衣?”方惑珠帘启,女王一身龙袍,乃大婚之式。手捧陶匣,里头置之,是那朔九之骨灰也。南烛既赶尽杀绝,而以其颅骨葬王邸,其余骸骨弃于车迟国。赖行者收殓尸骸,与颅骨一同安置。
女王道:“肃王妃温氏,本顾宁将军素节女也。昔在世时,贤德温良,明理晓义;敬上恭谨,御下宽和。寡人幼年襟抱难开,与之相交。两情相悦,早已昭然于天地。念仙去,常感其德。今奉先皇遗命,册为王后,应正母仪于内国。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殿中臣闻言,无不悲啼。女王复云:“三藏法师,自古婚姻,无媒无证,便非体统。未详可否,请孙长老为媒,唐长老主婚,为寡人与王后做个媒证。”三藏感怀万千,起手曰:“陛下大婚,国之大喜。贫僧与顽徒如何敢当此重任?况证媒氏,违我佛戒,贫僧不可为之。既作法事,度亡灵应,贫僧可为王后歌《往生经》一卷,以表寸心。”
女王曰:“是寡人不知情由,实在冒犯。既如此,有劳高僧。”汝看他登台唱经,喉清韵雅,经曰:“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当真是:梁尘动于声,琴瑟闻于耳。沙僧啧啧称赞:“‘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不外如是。”行者笑曰:“吾师深晓佛法,凡斯道行,西域大德高僧,亦得三分礼让。这等功力,比之他修为,不过尔尔。”
待法事作罢,寺中又寻些素米、素面,安排了饮食,吃了一顿。师徒别了女王,兄弟几个遂请唐僧上马,找寻大路西行。正是:割断尘缘离色相,推干金海悟禅心。
毕竟不知几年上才得成真,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