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逝水莫留（1 / 2）
【第五十四章】逝水莫留
却说行者见国王故作不识，便知荣王已在宫中。行者心曰：“彼出其阵，不过欲灭老孙威风，暗里却从妖孽逃窜矣。今我在明，敌在暗，如何是好？”方心急如焚，而闻殿后笑声吟吟。
行者定睛一看，却是王后款款而来，亦不拘殿中有人，乃往王怀中一坐。八戒擡眼看去，见那王后玉貌娇容，柳腰花态。忍不住口嘴流涎，心头撞鹿，一时间骨软筋麻，好便似雪狮子向火，不觉的都化去也。
那国王也不嫌他轻浮，笑道：“王后莫闹，此乃东土大唐，遣往西天求经的使臣。俱上邦人物，须得见礼。”那王后闻言，却才端立。微笑见礼，却云：“高僧远来，奈何我主先前缠绵病榻，未尝致礼。望圣僧恕罪！”三藏慌得躬身道：“娘娘言重矣！陛下龙体要紧，贫僧不敢怨怼。”
王后娇笑一声，又云：“圣僧不远万里，西去求经，此路辛苦，更磨难重重。不似宫禁之中，锦衣玉食，何等快活？本宫竟不知你，所求何为？”
三藏合掌道：“释迦牟尼佛，昔夜睹明星，成等正觉时，已证得真谛，了知一切事，不外缘起性空。缘聚则生，缘散则灭，皆生灭无常，幻有假有，无待执著，不应贪受，损人利己，作恶招苦。信为道源功德母，长养一切诸善法。贫僧但为心之所向，不谋其他。”王后曰：“汝但心念，佛能度一切众生。然佛祖脚下，多得杀掠。依我看来，所谓生灭无常，教众生看破放空，只因佛菩萨无作无为。你说是么？”
三藏一时无言，然闻“佛地多杀掠”，实乃辱没佛门，遂正色道：“恶人亦众生，亦有佛性，但心有蒙尘，故不见此。终有迁善之时，便如‘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耳。”
王后愈笑，曰：“皆言东土大唐玄奘法师，乃世间难得一善人也。安得圣僧一心向佛，偏历诸难。恶人但放屠刀，便立地成佛矣？”长老颔首，却云：“磨难如钻木取火，如铁杵磨针。寒意彻骨，自有梅香扑鼻；山穷水尽，自有柳暗花明。贫僧幸得一向佛心，才得千磨万击，涅盘重生。”
王后下殿，路过行者身前，话中有话道：“圣僧之徒，雄杰者也。便是圣僧自身，也有前世果报，神佛护持。自是说得千磨万击之言。然这世道，有几人受得起千磨万击？”王后叹息一声，福身道：“纵是如此，本宫亦愿长老得如所愿，早日取得真经。东归之日，莫忘我羯霜那国。”
那行者听罢，脸色有变。猛然擡头，仰视王与后。王后神色自若，还坐殿上，命左右送三藏师徒出城。你道那行者惊诧何事？原来那王后并非凡身，也晓得玄门法术。方与三藏答话，却与行者暗传音道：“其九品八方阵者，为困唐长老而设之。”行者闻之，如桶水自顶门直灌足下。正是惊骇六叶连肝肺，唬坏三魂七魄心。想来他自始至终，困于一念，只当那阵法为降他而设。荣王与三藏素不相识，何意以此困之？
师徒各有心，出王城。行者受托于王后，不与三藏纠缠除妖之事。一心趋七仙潭，为与三藏道明前因，再作计议。师徒行三十里，日已暮。三藏曰：“此处林阴蔽月，且歇一夜罢！”但言那三藏师徒，本无多少龌龊。乃因羯霜那国，说破旧事。长老与行者自是窘迫，八戒沙僧处其中，亦表里非人。若有外人，犹得相和。今止余四人，便觉难言。
长老见他兄弟一日行走，闲话亦少叙。不觉悲从中来：“我这做师父的，在他几个心中，已是个名存实亡。彼轻我也，独至于此，使其兄弟有隙。昔年过莫家庄，我等誓收心敛性。然今师徒亦非一心耳！”见八戒沙僧未尝言语，行者曰：“师父，常言道：‘云行东，雨无终;云走西，雨凄凄。’你看这天色，想要下雨。你我还上山去，寻洞歇脚，免夜淋漓。”
八戒闻言，呵呵笑曰：“师兄空手行，不知担子重哩！这般好天气，如何得雨？”行者道：“你亦天庭为职，何不晓视天色？师父大病未愈，若复淋雨，岂不似雪加霜，行程愈迟？”八戒觉其行李压重，行路亦难，愈无好气儿，乃曰：“师兄说得是，老猪是粗人，不比你体贴。欲行且行，勿多言！”
言讫，负担而前，沙僧急追之。还视三藏，见他面上一会儿赤一会儿白，尴尬无地。沙僧忙使个眼色，教八戒慢行。三藏坐马上，却唤八戒道：“悟能，你若觉乏，歇此地也罢！”行者急曰：“你管他作甚？若真夜雨者，莫道你也，我等皆得淋了。到时节呼天抢地者，还不是那呆子？”
说罢了，不待三藏应诺，便牵马而行。亦不顾八戒气闷，扬长而去。沙僧见八戒面色阴郁，将担接过，却道：“我来挑，二哥行路罢！大哥言亦有理，若果然夜里有雨，他便是淋不着，却苦我三个。你我便行，亦当有处避雨。”
八戒曰：“偏你是好人，老猪倒是个无眼见儿的。我不知师父体虚，须得鞍前马后好生服侍哩！”却也不待沙僧，话音未落，舍之而追马去。沙僧被他呛这几句，亦呵呵笑曰：“呆子，不敢与师兄犯口角，便拿我撒气也。”
长老在前，凄凄切切，叹息不已。行者闻来心焦，笑曰：“师父，你既在病中，莫再这般愁眉苦面。老孙与汝言，半句不听，呆子枉口拔舌，便这般放于心。”长老顾曰：“悟空，你与我说，我怎得不放心上？然悟能因何怀怨，汝岂不知？”
行者道：“彼何怨乎？他强夺民女，老孙为主，坏了他好事。故处处怨怼，时时不甘。今捏我一把柄，巴不得日日悬在口上。老孙强娶了谁不曾？软禁了谁不曾？我随此世间缘起缘灭，从不强求，竟比他奸淫掳掠，还罪不可赦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