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由果溯因(2 / 2)
沙僧忙曰:“此事真个冤枉,我师兄数日前方来此地,如何累年害人?菩萨已言明,乃是妖孽变化了,害我师兄。”八戒曰:“这些负恩负义的,乌鸡国、车迟国、宝象国、女儿国,个个受我师兄庇佑,铲除妖邪。今何以上书害他?”
太子与二郎相顾,那天王却曰:“二位,孙悟空担齐天大圣之名,乃玉帝亲封。此事令我天庭蒙羞,是陛下降敕,吾等奉命而已。如今龙颜大怒,命捉住孙悟空,必置极刑。困他于不周之山,受五百年天雷灼身之苦,再受五百年万箭穿心之罚。贬畜生道,十世之内,永不令善终。”
八戒沙僧吓得七窍生烟,忙回七仙洞中,把前事对唐僧说了一遍。长老闻言,大惊失色。心道:“原来……原来是妖孽作乱?莫非那羯霜那国中,也是那妖变作悟空模样,与荣王幽会,故意让我撞着么?可悟空……悟空他那样的脾性,怎会容忍玉帝这般冤枉他?”详而思之,有所未安,又问:“你道是诸国王上书否?”
八戒曰:“正是,这些昏君,我们从前过他国度,救解他等魔障,劳苦多少。今如何便不分青红皂白……”言未尽,乃闻阿窈曰:“长老,若云帝王者,必有怀柔之心。我等肉眼凡胎,岂知妖能变化得一般无二?唐长老为师为父,亦被欺瞒,何况旁人?他等为民请命,并无过错也。”
长老正呆呆出神,不知在思量甚么,闻之亦曰:“八戒,施主之言是也,若还如通天河,无人为百姓请命。你我取经渡人,也不过无用之功了。”沙僧曰:“只是如今,师兄不知去处,妖孽不肯现身。此事错综复杂,如何是好?”那些妇人闻言,已是忧虑万分。三藏见他等忧心,即开言道:“施主放心,莫生忧叹。此事既有玉帝做主,待贫僧收伏了徒弟,去恶归善,自然也能保诸位平安无事。”
言毕,又见几个有气力的,负米数囊而至,乃王后置山下茅屋中者。八戒曰:“这等力气活儿,我最在行,我来我来!”乃驾云,以余米数十囊,皆负于洞中。那些妇人又惊又喜道:“是几位腾云驾雾的罗汉歇在此处!就是发愿斋僧的,也斋不着这等好人!”更不计较茶饭,愈加供养。
八戒道:“沙僧,你既到水帘洞,看见假八戒挑着行李,怎么不抢将来?”沙僧道:“那妖精见我使宝杖打他假沙僧,他就乱围上来要拿,是我顾性命走了。及告菩萨,我折返回山,不见了假行者。只见一股瀑布泉水流,竟不知洞门开在何处,寻不着行李,所以空手回复师命也。”
八戒道:“你原来不晓得。我前年请他去时,先在洞门外相见,后被我说泛了他,他就跳下,去洞里换衣来时,我看见他将身往水里一钻,那一股瀑布水流,就是洞门。想必那怪将我们包袱收在那里面也。”
三藏道:“你既知此门,你可趁他都不在家,可先到他洞里取出包袱,我们往西天去罢。他就来,我也不用他了。”八戒听了暗笑曰:“这和尚,颇有些小性儿。方才与人言去恶归善,今又说不用他,亦不知哪一句为真。”又道:“我去。”沙僧说:“二哥,他那洞前有千数小猴,你一人恐弄他不过,反为不美。”八戒笑道:“不怕!不怕!”急出门,纵着云雾,径上花果山寻取行李不题。
三藏用过斋饭,读会儿经书。将白日里的事想了又想,没个头绪,便也睡下。约有三更时分,那长老伤口又痛。加之心疾反复,竟发起热来,浑身滚烫。他身上只盖着百衲衣,冻得打哆嗦。混沌一片时,忽嗅得一阵香风,身子遂被人揽在怀中抚慰。那人紧抱三藏,喘息喷薄他眉睫。若捧口中珠心上宝,臂曲亦随长老促息紧绷。
片刻,三藏又觉上身衣裳被脱下,有一手摩挲他棒伤处。三藏无力开目,却痛得喊出声来。然其背上淤青已散,杂赤痕斑斑。乃伤口瘀血留滞,又被揉散,故而伤处更重。此后,一阵冰凉,敷上火辣辣的伤口。那人以手拂之,将药抹匀,俯而徐徐吹气。三藏呼吸渐平,只觉疼痛渐消。
约莫半个时辰,那长老身上松快,发起一阵虚汗。又闻耳边有水声,一块手巾热热地擦拭身躯,暖烘烘一片,无一处不妥帖。那人忙前忙后,长老却目不得视。而后,衣衫亦被穿好,又不知何处得棉被一床,覆之于身。长老再忍不得,强睁开眼,起身喝曰:“站住!”
暗夜里,行者背影僵立。正欲离去,听他唤这一声,竟是挪不动步。三藏胸口一起一伏,口开而鼻张,只觉眼前发黑。掀被起身来,追到身前道:“你还想逃到何处?天罗地网,你逃得过么?”行者愕然良久,笑曰:“老孙与你早已恩断义绝,此事非关长老,长老不必插手。”三藏闻言,心下凄然,却道:“是啊,五百岁天雷灼身,五百岁万箭穿心。贫僧一介凡夫,再无本事救檀越第二回了……”
三藏直视行者双眸,欲捕其眼底之意。然他一双眼深不见底,长老从前捉摸不透,今日亦然。不由得苦笑道:“如今连三界之主你都敢设计其中,你这么大的本事……我自然管不得你了……可你,偏要与贫僧争个是非么?”
你道长老何出此言?原来那西梁、车迟、宝象、乌鸡国诸君王一并上书,非本意也。乃是行者往国中,请诸王上书参他。惹得玉帝震怒,降下谕旨,三界通缉。来日分出真伪,禺魓须依玉帝圣旨,受尽磨折。行者此举,就为给那禺魓施压,逼他现身。
行者闭目长叹曰:“圣僧既已猜得前后,老孙也无意欺瞒。如今,要我背上骂名,坐以待毙,却是不能。那畜牲既然敢算计老孙,便须连本带利一并还来。我此番所为,只为逼他莫做缩头的龟孙,非与你赌气。”长老曰:“那妖孽状貌与你无异,又会紧箍咒。纵与其交锋,又有胜算几何?万一他反咬一口,何以相诘?”
行者曰:“长老但得自全,使老孙无后顾之忧,其余诸事,不足挂心。”正说间,只听半空中喧哗人嚷,慌得都出来看。却是八戒叫道:“师父,师兄来也!师兄来也!”三藏一时疲惫不堪,目中酸胀。只觉鼻尖麻痒,竟让他有些落泪的错觉。三藏回头,问行者道:“齐天大圣手眼通天,算无遗策……原也不是我该挂心的。檀越如今可快活么?世间岂有人算计人心,能算得过你这人心上生出的猴儿。”
噫!原来那禺魓知行者作为,又知玉帝降罪,果不敢再藏身。趁八戒取行李时,冒充行者,与八戒俱来。见行者在此,暗骂曰:“好个孙悟空,你逼爷爷往绝路行,我二人看谁能得逢生。如今,某家非送你个李代桃僵才罢。”
遂弄阵风,与行者扭打一处,须臾云开雾散,莫辨真伪。那三藏见之,跌坐地上,口中咸涩,痛心道:“你这狠心短命的死鬼……只为那一时之气,当真连死活也不顾么?如今,我却要看你那玉帝认得,天王随得的本事了……”
毕竟不知如何去假留真,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