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殊途同归(1 / 2)
【第七十九章】殊途同归
话表唐僧师徒,离了孔庙,遂往王宫辞别国王王后。还未入宫门,忽闻宫中奏乐之声。三藏与行者相顾,既而造门,谓守卫曰:“敢问国中有何庆典?”那小哥见了他等,欣然道:“原来是唐长老与高徒驾到!长老不知,我国新王登基,今日举办庆典,此刻正是赐宴之时。”
行者回头瞧了眼三藏,蹙眉道:“新王登基?”八戒沙僧亦是不知所以,师徒正无言,却听一个声音朗笑曰:“唐长老!”师徒回顾,则见一男一女,迎面而来。虽著寻常布衣,行者眼明,犹认此是羯霜那国王与王后,遂惊曰:“陛下娘娘何故如此打扮?又怎说新王登基?”
男子笑曰:“孙长老,我已不是这羯霜那国国王,在往女国祭天之时,我已传位新王。在下姓昭武,单名一个叡字,长老不须呼我为陛下。”三藏叹息云:“先生贤明,夫人仁爱,如何就传位于旁人?”
虞若挽着昭武叡臂膀,在旁道:“长老有所不知,我与夫君成亲五年有余,未曾诞育子嗣。夫君不愿纳妾,然江山不得无主,固以让贤。”昭武叡亦道:“我娘子本非凡身,这些年为保那些无辜的孩儿,不得不动用妖力。我夫妻今生无子嗣之缘,又怎可让羯霜那国后继无主。”
行者问曰:“夫人修炼多年,又不曾伤生害命,早是个半仙之身。人妖结合尚可孕育儿孙,如何二位却无有子嗣?”虞若道:“孙长老可曾记得,初见我二人之时?这些年,我一直在暗中修炼禁术,羯霜那国凡有女子生育女婴,皆中过我的蛊毒。”
行者随即醒悟曰:“那些孩儿额间续命之符,乃夫人所留?”虞若笑道:“正是,小妇人法力低微,无力对抗禺魓。他不好暴露行踪,只得以夫君性命要挟我替他捉拿女婴。我国中凡有女婴出世,皆经我手。名为囚禁,实则将我体内蝎毒凝作一道保命符咒,在孩儿出生之时便种入体内,保得他等性命无忧。”
长老心头一惊,看着昭武叡颈间黑纹,痛惜道:“那些蛊毒,是经贤伉俪之身,将致命之毒淬炼干净,才种入怀娠的妇人体内?”昭武叡叹云:“唯有如此,可保他母女无恙也。”
呆子呵呵冷笑道:“荣王那厮这些年吸食的精血,尽是些毒娃娃了。”行者闻言,眉头紧蹙:“此等禁术,而今一旦解除,必将反噬自身……”
虞若坦然一笑:“一国之父母,不得保全子民。这等反噬,也不过罪有应得而已。夫君与我匹配夫妇,而今亦染了我妖毒。也不知我二人有多少时日可活,不如退位让贤,教有德之人即位称孤。”
他师徒听到此间,一时默然相对。长老问曰:“不知二位今后,有何打算?”虞若道:“我与夫君欲游历人间,常伴山水,若哪一日大限将至,便天地为棺,葬与一处。此世纷扰,亦不复问。”
行者听罢,忍不住回头看了三藏一眼,心中暗想:“他两个功成身退,纵心知死期将至,亦可相守至黄泉。而老孙与师父,永生永世,俱无缘相守了。”那行者不免神伤,偏呆子心直口快,却开言道:“二位施主身中剧毒,此后纵是长相厮守,也做不得夫妻哩!”
昭武叡付之一笑,一手揽过虞若香肩,软款道:“我与虞若结为夫妻,已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常言道,势不可去尽,话不可说尽,福不可享尽。岂有两全其美之理?所谓鱼水之欢,不过情之所至。情既牢不可破,何苦贪一夕之乐?他不能为我孕育儿孙,我便不坐江山。不能与我有夫妇之实,则我斋戒修心。天地之大,有他有我,已是足矣。”
那三藏闻说,蓦地心中一颤。擡头看向行者,见那人一双金睛,亦是明澈无比,缱绻含情,正望着自己。霎时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之中。正此时,行者忽闻耳畔有传音之声,脸色一沉,遂搀了师父,又请昭武叡与虞若夫妇道:“劳烦贤伉俪,暂往馆驿一叙。”
众人不解,才避开人烟,打发了伙计。遂有托塔李天王与哪吒三太子,押送禺魓至此。你看那妖猴,身上衣衫残破,胸前伤口甚深。见其中皮肉外翻,黑血流出,乃因受穿心之刑,经久未愈。禺魓听得声音,缓缓擡起头来,阴戾的眼神正对上三藏面容。唬得那长老战战兢兢,退了几步,直往行者身后躲。
行者以臂膀挡在长老身前,宽慰道:“师父莫怕,有老孙在此!”禺魓听见行者声音,登时眸乍凶光,欲挣脱刑具,怒喝道:“禺魈!金蝉子!你两个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哪吒一脚踹在禺魓脊背上,骂道:“畜牲无礼,若还敢造次,当心我奏明玉帝,判你个罪加一等!”那禺魓倒在尘埃中,无力挣扎,时而狂怒,时而嘶吼,俨然一副神志不清的模样。
虞若见状,叹息道:“这两个人,狼狈为奸,同恶相济,最终竟也落得同一个下场。”行者道:“还未曾细问,夫人如何处置了荣王?”虞若道:“小妇人有何权力处置他?宋子裔鱼肉百姓,残害幼童。最伤最痛者,莫如孩儿的母亲。我将他送去给那七仙潭的妇孺处置,起初,那群妇人啃他肉嚼他骨,他不求饶,偏也不肯断气。久之,半面身子都被啖尽,乃作狂癫状,宛若不记前事,只一味口呼‘大王’。”
行者瞧了六耳猕猴一眼,道:“他心中恐还挂念着禺魓这厮。”虞若只说孽缘一场,复曰:“他每日里说些疯话,不知真伪。发起癫来,又说甚么‘我未尝缚了唐僧送人去’。那几日里,温将军托梦而至,值唐长老有难,国人沐浴斋戒,日以祷祝。我也顾不上他说甚么,便将这厮关在皇宫一处偏殿,由着他自生自灭了。”
长老听得那句“我未尝缚了唐僧送人去”,却是满腹疑惑,但闻八戒云:“师父不知哩,那宋子裔嘴上不干不净,说他绑了师父,还将你送了人,才害你变作那般模样哩!”长老反应片刻,方解此意,一时无措。忙看行者时,却见他并无惊讶之色。
长老至此才恍然道:“他在荣王府,与我说那些话,又那般怕我轻生。原是……原是以为我受了人欺负……他……”长老心中百般柔情涌上,多少心事欲宣之于口。然如今人多眼杂,他亦不敢多问。
那禺魓本发癫发狂,听闻“宋子裔”三字时,忽然大笑不止,叫道:“子裔,子裔你在何处?待我杀了那孙悟空,与你一道做神仙去也!”长老望着行者面色,瞧不清悲喜。良久,却听他叹一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