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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头之交(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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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头之交

四月一晃步入尾声,天气也渐发变热,因江皇后生出的风波也在盛夏的到来前悄然流逝。

椒房殿恢复如常,不同之处在于,正大门一年内不允许打开,吃穿用度只允许从角门递给殿内的宫人以及,清宁公主从今往后,大抵再也不会踏入椒房殿。

端午临近,礼部着手准备,依照天子的意思,西凌使臣尚在东京城,不宜怠慢,遂将今年龙舟竞渡的地点定在京城东门内兴庆宫龙池,夜里于花萼相辉楼宴饮群臣及西凌使臣,时日长达半月。

是日抵达兴庆宫,离天黑尚早,秦相思在四周随意乱逛。

心情算不上好。

江皇后禁足的旨意下达翌日,秦相思终于在慈安殿见到了清宁,也头一回看见女孩满身的伤痕。

撇去四肢,头颈,凡隐于锦衣之下,皆无完卵。

秦相思倒抽一口气,不可否认,她被吓到了,第一天直接打道回府,夜里辗转反侧,按捺不住牵挂的心,接连几日陪伴女孩身边。

回到东祁数月,侄女侄子相继来往春风殿,唯清宁例外,秦相思觉得自己不该厚此薄彼,身为姑母,她理应有照拂晚辈之责。

太皇太后见状,未执一词,幽幽叹口气,默许了秦相思的行为,因为拦不住,也没有理由阻拦晚辈去照顾另一个年幼的晚辈。

就这样过了七八日,小公主的伤口有所好转,但她不喜言语,每次见秦相思都是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沉默至今。

令人欣慰的是,清宁不再排斥乳母之外的人抱她,秦相思头一遭将女孩抱在怀中,惊讶于她的瘦小,有那么瞬间,竟觉得小孩没有什么重量。

端午之行,秦相思打算带上清宁,心想侄女从前总是呆在屋子里,应该尽量见些外人,尤其是年纪相仿的孩童,交一些朋友,也许,清宁就愿意开口说话了。

诸如端午之类与群臣同游的盛况,不乏年纪尚小的男孩女孩。

秦相思之所以有此想法,概因她深有体会,儿时备受疼爱,但也颇感孤单,原因无他,偌大的皇宫与她同龄的唯有宫人,但宫人怎么可能,又怎么敢与长公主平等相待,他们永远是小心翼翼,低头臣服。

她只能一个人玩,直到后来,年长三岁的时无度进宫,与她相伴。

带清宁出宫的念头没能如愿,太医表示天气渐热,孩童聚集难免嬉戏打闹,若不小心磕着碰着了,得不偿失。

想到半个月,偌大的皇宫唯清宁一个孩童在,秦相思感受深受,不免有些怅然。

当然,不止于此。

江皇后禁足一事刚过去没多久,皇兄已经准备与臣同乐,这与她印象里与皇后伉俪情深的皇兄有所出入。

陪伴侄女那些时日,她亦不曾遇见皇兄来慈安殿探望清宁。

更别说江皇后伤虐清宁在秦相思心里,仍然有待商榷。

相同的想法的人不止秦相思,皇宫许许多多的老人何尝不作此想,正因为亲眼目睹江皇后待明月长公主,清和公主疼爱有加,所以更对皇后虐女表示怀疑。

更有甚者,事情发展到如今,已然开始猜想皇后是否遭人诬陷,不然何以解释陛下仅罚闭门思过一年?

两天前听到这般流言,秦相思不可避免心头颤抖了番。

皇兄的态度表示得清楚明白,她不便再去跟前烦扰,只得兀自苦恼着。

在兴庆宫各个地方兜兜转转,秦相思心不在焉,不留神差点撞上一堵肉墙。

“长公主殿下。”

清澈的嗓音伴随微醺的夏风袭来,稍有凉意,如同一场及时雨,恰如其分地阻止了秦相思与声音的主人相撞。

两步站定,秦相思赫然擡眸,对上清润仿佛经由湖水澄洗的眼眸,干净无比。

“小裴大人,好巧啊。”露出一抹半笑不笑的弧度,秦相思左右张望,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来到了大同殿,百官临时处理公务之所。

而天边,日落西沉。

裴翊拱手行完礼,看见她怔愣的神色悄然而逝,杏眸仍在微微瞠着。

温和的眉眼微微眯起,“公主殿下,您脸色看上去不太好。”

秦相思瞪大了眼睛,支吾着,“有,有吗?”

兴许疑问的神情略显懵懂与迷惘,裴翊唇角微扬,擡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脸,提示她的心事都写在了脸上。

如饮醍醐的秦相思摸着脸,轻轻咬起下唇。

“我……”想说些什么,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哪怕朝堂悉知,毕竟牵涉皇兄家事,她与一个外臣谈论似有不妥。

始料未及,裴翊洞悉了她的心思,“可是为皇后娘娘的事情烦忧?”

“你怎么知道?”秦相思吃惊,旋即意识到这个问题有点傻,她急忙止住,却已来不及。

裴翊温润一笑:“这事,朝中早就传开,微臣身为其中一员,哪有不知的道理。”

不仅如此,他知道的远超旁人,不过选择了沉默。

擢升的旨意早已下达,裴翊应该准备着次月初去察院担任御史,但在此之前,他仍然居右拾遗,随候天子近旁。

职责所在,朝中隶属于江氏一族的文武大臣在御书房争执不休之时,裴翊就在一旁记录着发生的一切。

也明白江皇后出事后从头到尾,没有圣上的默许,事情不可能进展得如此顺利。

有道是江山后继,代代相传,失去一个皇后的代价远远大于门阀势力砍半。

大抵狂妄惯了,最初以国丈江宰相为首,不十分情愿将军权拱手相让,圣上未置可否。没过几日,江皇后伤虐公主这件事雷厉风行般传到百官耳中,大势所趋,江氏一族后知后觉,意不日前圣上避而不谈是在给予机会。

然而后悔已无用,圣上确实给予了江氏一族第二次机会,但不懂得珍惜第一次机会的的后果便是第二次需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一半军权授人以柄不说,连门下朝中文官也砍去太半,实在得不偿失。

诸如此类详情,裴翊不会告诉秦相思,只他察觉对方心中烦忧,无法坐视不理。

约莫一个时辰前,裴翊临窗远眺,瞥见秦相思在四周徘徊,等到殿内的人走得差不多了,他发现秦相思又兜兜转转经过此处。

终踏步而出,装作偶遇。

被猜中心事,秦相思悄然沉默,她抿着唇,敛眸思忖,似乎在组织语言,又似乎在犹豫不决。

“请随微臣来。”裴翊直接抛出橄榄枝,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暮色将近,距离宴会开始还有段距离,百官及西凌使臣陆陆续续抵达花萼相辉楼,大同殿内基本没有什么官员在此。

裴翊官阶不高,办公的场所不过片隅,与同僚并在一排,巴掌大的地方,前后共计有十数张案几,铺着软垫,各自跪坐。

唯一的好处大概是临窗,光线尚可。

面对面隔着书案坐下,裴翊新沏了一壶茶,两杯茶水泛起白雾,将两张如玉的面孔映衬得朦胧与模糊。

“殿下烦心,容微臣猜一猜,因为皇后娘娘待殿下亲厚如母,乍然发生虐女一事,殿下恐立时三刻难以接受,或许直到现在,也不愿相信皇后所为,是么?”

话音稍顿,裴翊温声道:“殿下忧心忡忡,无非不解于皇后娘娘为人前后猝然剧变,以至令人匪夷所思之地。”

所言准确无误地正中靶心,秦相思十分赞同,捣蒜似的拼命点点头。

对外而言,江皇后待她真真是无话可说,早年民间流传甚广,道皇后待明月公主堪比亲女,贤良淑德,兰心蕙质的名声十数年来便是如此深入人心。

宫人敬爱皇后,百姓亦不例外。

然而放在眼下,堪比亲女的说法煞是讽刺。

裴翊对其孩童般的行为哭笑不得,他顶着后槽牙,勉强忍俊,舌尖在热烫的茶水轻呷一口。

他问:“恕微臣直言,殿下是想知道皇后娘娘瞬息万变的原因,还是想知道娘娘为何虐女的真相?”

秦相思想了想,没有隐瞒:“两者皆有。”

裴翊:“既如此,恕微臣直言,殿下实在不必为两者烦心。”

“为什么?”秦相思不解问。

“千人千面,真相如何,因人而异,殿下不解皇宫娘娘骤变缘由,以至于对其虐女一事难以理喻,却是忽略了一个已经摆在面前的事实。”

裴翊眼眸直直看着秦相思,不曾移动,“事实即清宁公主深受伤害,她身上的伤口,殿下可曾亲眼看过?”

眼前瞬时浮现清宁幼小的模样,她太安静了,药膏涂抹在伤口上,一言不发,只是一昧地咬着手指,直至牙印清晰无比地刻在上面。

秦相思默默点头,她无法言喻,一股情绪堵在心口上下不得。

她太在乎真相,以至于忽略清宁亲受伤害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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