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7章 鳞爪与龙舟(2 / 2)
苏晴侧身让他进来。赵野走到张岚面前,机械义肢的手掌摊开——掌心的皮肤是仿生的,能模拟人类的温度和触感,只是在虎口处,还留着2173年木星暴动时的弹痕。“我刚改造完那会儿,把镜子砸了。”他的仿生眼球泛起柔和的红光,“觉得自己是‘半人半鬼’,晚上做梦都在拆自己的义肢。”
张岚的触手微微放松了些:“那你……后来怎么好的?”
“因为我看到了‘同类’。”赵野指向墙面的龙舟影像,“不是鳞爪人,是‘人’。”他调出自己的改造日志——2173年,他在难民营里教改造者用机械义肢写毛笔字,一个失去双手的女孩用脚趾夹着笔,在地上歪歪扭扭地写“家”字,“那一刻我突然明白,改造后的身体只是‘工具’,用工具做什么,才定义‘我们是谁’。你看王磊,他昨天用螯状爪帮医疗中心修好了通风管道;李姐(李素)说,他的爪尖比最精密的扳手还好用。”
全息影像里的龙舟突然下水了。鼓手的号子声变得激昂,二十多个桨手随着鼓点奋力划水,船头的龙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张岚的触手慢慢舒展开,皮肤的灰黑色褪去,开始模拟影像里芦苇的青绿色——这是她的“情绪同步”能力,改造后第一次主动展现对“美好”的呼应。
“明天开始,让所有认知混乱的志愿者都来这里。”苏晴在治疗日志上写下:“记忆锚点治疗第3天,12例中8例情绪稳定,皮肤颜色同步率提升至65%,‘自我认同’评分从3.2→5.8。”她看向赵野,“或许,改造者之间的‘同伴支持’,比影像更有效。”
赵野的机械义肢轻轻敲了敲墙面,鼓点声与影像里的龙舟鼓完美重合。“因为我们都走过同一条河。”他说,“河对岸不是‘怪物’,是学会用鳞爪划水的‘新人类’。”
伦理评估室的灯光偏暖黄色。林夏将全息报告投影在桌面上,报告的标题《生体改造与人性边界》下方,附着一张照片:王磊的螯状爪握着一支特制的毛笔,在宣纸上写下“人之初,性本善”六个字——字迹有些歪扭,墨点也不均匀,但每个笔画都透着认真,尤其是“善”字的最后一横,拖得很长,像一条努力向前延伸的路。
“这是今天早上拍的。”林夏的指尖划过照片,“王磊主动要求写的。他说昨晚看了‘端午龙舟’影像,想起小时候奶奶教他背《三字经》的场景,突然想试试‘用爪子写字’。”她调出王磊的心理评估数据:认知混乱指数从4.8降至1.2,“文化身份认同”评分从2.1升至7.3,“最显着的变化是,他开始用‘我们’称呼改造者群体,而不是‘他们’。”
李素的白大褂上还沾着王磊的鳞片样本——她刚完成鳞片的透光率极限测试:在α星B耀斑爆发时,鳞片可将透光率降至5%,相当于SPF1000的防晒霜;而在弱光环境下,透光率能提升至95%,让皮肤触须充分吸收光能。“不仅能调节光线,还能储存能量。”她将样本放在显微镜下,鳞片的横截面呈现出蜂窝状结构,每个蜂窝里都藏着微型太阳能电池,“这是诸葛亮意识体的‘光-能转换’设计,把《齐民要术》‘种麦’篇的‘顺天时’理念,转化成了皮肤层面的‘追光生长’。”
“但我们真的准备好定义‘人性边界’了吗?”陈墨突然开口,考古学家的怀里抱着一卷刚修复的敦煌遗书,“如果有一天,改造者的大脑也被植入芯片,记忆可以被编辑,情感可以被量化——那时,‘人之初,性本善’还是‘人性’吗?”她展开遗书,上面是唐代写本的《墨子·兼爱》篇,墨迹因年代久远有些模糊,但“视人若己”四个字依然清晰。
诸葛青阳的目光落在遗书和王磊的字迹之间。他想起第四百四十六章飞天城建图测试时,胚胎蚕丝层上的饕餮纹与藻井矩阵的共振——那时他明白了,文明存续的核心不是技术完美,而是“不完美中的韧性”。生体改造也是如此,鳞爪与人性的矛盾,恰恰证明了“人”的本质:永远在突破边界,又永远在守护内核。
“生体改造接受度民意调查出来了。”金敏智的全息通讯突然接入评估室,韩国工程师的外骨骼接触层泛着兴奋的青光,“支持率从38%升至52%!未被选者群体的支持率提升最显着,尤其是25岁以下群体,支持率达到68%——他们说,看到王磊用爪子写《三字经》,突然觉得‘改造者也是人’。”
观察舱的方向突然传来欢呼声。众人赶到环形走廊时,正看到王磊和张岚等改造者站在舱内,对着窗外挥手——他们的螯状爪、触手、鳞片在阳光下泛着青铜色的光芒,却比任何时候都像“人”。医疗中心的大屏幕上,文明存续概率曲线再次跳动:99.9%→99.95%。
“还差0.05%。”王承业挠了挠头,农业学家刚从桑基穹顶赶来,手里提着一篮新鲜的量子籼稻,“这最后一点,难道要等飞天城建好?”
诸葛青阳没有回答。他看着改造者们在舱内互相展示新能力:张岚用触手卷起籼稻穗,王磊用螯状爪精准地剥下稻壳,赵野的机械义肢与王磊的螯爪轻轻碰了碰,像两只手在击掌。阳光透过观察舱的玻璃,在他们身上投下长长的影子——那些影子没有鳞爪,没有触手,只是一群普通人的轮廓,在半人马座α星的土地上,努力地、认真地活着。
他突然明白,那0.05%的概率缺口,从来不需要“填补”。因为文明的存续,本就是一场“未完待续”的旅程——重要的不是抵达终点,而是在旅途中,永远记得为什么出发。就像王磊用螯爪写下的“人之初”,无论身体如何变化,那份对“善”的向往,对“家”的渴望,对“我们是谁”的追问,才是跨越星穹的、永恒的人性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