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湛陵出征(2 / 2)
里头没有金银,也没有兵符信物,只有一封用旧布包着的薄信,纸张泛黄,边角早已磨损,似是被人翻阅了无数遍。
湛陵蹲下身,伸手接过那封信,慢慢展开。
字迹刚劲而克制,墨迹早已泛灰,只有短短寥寥数行:
【此生并无大憾,惟一念未尽,曾负恩于一人。吾儿若见其后,勿留刀锋。】
无名、无姓、无更多言语。
湛陵盯着那行“勿留刀锋”,沉默良久,手指一点点收紧。
“湛丞,是他指的那个人吗?”他低声问。
侯爷眼神灰沉,声音沙哑:“我不知道。可也许……是我早年信错了人。”
“你爷爷当年是亲手按下奏章、递交密折、送那孩子进了天牢的。”他顿了顿,声音哑得发紧,“他说那是忠义,但我后来才知道……那也可能是错。”
湛陵没有回话,只是将那封信重新折好,小心地收进怀里。
他站起身,神色没变,只是眼里那一点光,不同了。
“我会去的,父亲。”他说。
“我会亲自见他一面。”
无论他是敌,是友,是叛,是亲。
……
湛府二房,一直冷冷清清,仿佛被整个侯府遗忘在了深巷里。
偏院的帘子从年初垂到年尾,日日香火不断,却无人敢轻易靠近。
屋里那位二夫人,已许久不曾踏出半步。
自从那件事传开,她便像是被抽走了整条命。
自己一手带大的儿子,不是亲骨肉,也不是旁系,更不是谁的私生子,而是……前朝余孽。
那一日,她在书房外听见家仆偷偷议论,说“那孩子其实是被调换过的”,“他不是湛家人,是逆臣之后”。
她发疯似地冲出去理论,可大家都说是,话里面字字句句,都是刀。
她记得那夜自己哭得几乎抽过去,连带着喉头都哑了,一连几日滴水未进,整个人像被雷击一般僵着。
她想过杀了他。
那个她一手带大、却从未亲近过的“儿子”。
那孩子从小就冷,沉默、拘谨、不像她肚子里生出来的,连笑也少得可怜。
她曾以为是自己哪里做错了,如今才知道,他从一开始就不是她的。
是敌人,是火坑,是埋在她身边的一颗定时雷。
若不是那时,大儿子她真正的孩子,从沉睡中奇迹般地醒了过来,她早就疯了。
她记得清清楚楚,那个夜晚,大儿子睁开眼的那一瞬,眼底是惊人的安静与清醒。
而他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低声对她说:
“娘,别怕。”
她抱着他哭得撕心裂肺,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而他抬起手,轻轻替她擦去泪。
“我当年没死,”他说得很轻很慢,眼神却笃定异常,“有人救了我。”
“代价是我必须沉睡十年。”
那一刻,二夫人浑身的血都凉了一半。
她几乎要颤着声问:“谁?”
他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低声说:
“我不知道。”
那一夜之后,二夫人从偏执的惊惧中缓缓回神。
她知道,真正属于她的孩子,回来了。
而另一个……那个她从小不敢亲近、又隐隐发怵的“儿子”,如今已是湛丞。
不再是她能左右的人。
……
整个京城,近来都像是被一层压不住的雾包着,街头巷尾,连茶摊说书的都开始小声嘀咕那南方的事。
“听说了吗?南边又丢了一座城。”
“哪一座?”
“建原。”
“不是刚刚派了兵去镇的吗?”
“没回音,据说整营人马,全都不见了——就跟之前那三座一样。”
说话的人把声音压得极低,可眼角扫视四周的警惕掩不住的悲伤。
“不是说,是个什么土霸王吗?从前朝跑出来的余孽?现在已经占山为王啦?”
“哪儿是占山,直接占城池了,还是连占十几城的那种。”
“啧啧……真成气候了。”
原本只是些小声闲谈的传闻,渐渐就变成了人人耳熟能详的“八卦”。
朝廷三次出兵,三次无功而返。
有兵没将,有将没命。
而那群被称作“前国余孽”的人,不仅没烧杀抢掠,反倒在地方开始“设制发粮、修渠理水、改土为田”。
有从南方逃回的流民,悄悄在人群中说:“人家都分田地了,还给破庙修了屋檐……你说他像个贼吗?”
一石激起千层浪。
百姓议论,商贾观望,官员噤声。
整个京城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微妙的气息。
惶恐,不安,和……某种被压抑得太久的躁动。
而坊间,甚至开始有人私下叫那个南方的“土霸王”一个新名字:
“南王。”
没人知道他真名,只知道他兵强马壮,粮草富足,号令严明,如今手握数城地脉,百姓愿随,兵士愿死。
这是京城最怕听到的东西。
一个有“民心”的叛军。
朝堂上已有风声传出,太后亲自上折,责问陛下为何不除心腹大患。
而内阁则左右推诿,只言此人来历成谜,未明真相,不可妄动。
……
南方,临江城。
城外百里稻浪翻滚,水渠清明,地头上还有兵士帮着农人修整田垄。
谁若远远望去,怕是难以将这片景象与“叛乱”二字联系起来。
而在城中主府,湛丞立于长廊尽头,白衣轻束,披风未解,指间转着一封刚刚送来的密信。
信纸干燥,来自北地快马加急,只一行小字:
“湛陵将至,奉旨南行。”
湛丞看着那几个字,低低一笑,唇角勾出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他的五官本就锋利俊美,笑时却像是带了点少年气,偏偏那笑意不达眼底,反倒叫人莫名发寒。
他将信纸缓缓收起,转身回了厅中。
那几个守在一旁的副将见他笑,都不敢出声,只等着主子吩咐。
“备马,”湛丞轻声开口,声音漫不经心,“我这位大哥千里迢迢亲临,自然是要好好招待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