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大夫(修)(2 / 2)
见大势已去,男子原本还想教训几人的心思自然也灭了,对老头狠狠啐了一口:“老东西,算你命好!”随即便溜之大吉。
“无念!穷寇勿追!”
见无念还想乘胜追击,平野呼唤了一声。少年果然退了回来,却见那老头似乎也想溜走。
“别跑!”他一个飞身挡在老头身前,“昨夜就叫你跑了,今日我们救了你,你竟然连声谢都不说?”
老头瞥了无念和平野一眼,翻了个白眼:“谁让你们救我,我难道有大声呼救么?自作多情。”语毕又想到什么,转起眼珠子,“既然你们二位这么有善心,不如借我点钱使使?”
“你!”无念气急,“早知你是这样薄情寡义的性子,我们何苦还救你于水火!”
这话从无念这样“慈悲为怀”的小和尚嘴里说出来实为不妥,可他还是个少年心性,尚未修成大道,三番五次遇到这无赖行径心中自然愤懑不已。
平野倒是环抱双臂,作壁上观的模样。
老头冷笑一声:“既如此,那你们还不赶紧让开?”
正说着要走,眼前却猛地出现一道白光。
“老人家,俗话说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你这模样,我们也不敢让你乱走。”平野脸上依然挂着好脾气的笑,说的话却一反常态,“不如让我们把你送回家去,又请个大夫为你上了药,我们才放心离开。”
一听到“大夫”二字,老头眼中闪过一丝波动,尽管稍纵即逝,平野却正好捕捉于心。
“……呵,怎么,你们反倒是准备讹上我了?”老头眼神怪异,非但不对二人感恩,反而连连恶语相向,“今天真不知道是倒了什么大霉!”
无念已经是急火攻心,侧头一看,平野依然波澜不惊。
“既然老人家对我们二人尚存戒心,那我们也不勉强了。”说着转身便走。
无念连忙追了上去:“平野大哥!等等我!”还不忘回头瞪了老头一眼,“不识好人心!”
老头见两人的身影消失在的小桥那头,终于依靠着泥墙瘫倒下来,他低头看了一眼冒血的手臂和大腿,默默闭上眼睛。
“平野大哥!早知道我们就不救他了!”无念追到平野身边,依然愤懑不平,“我们都既往不咎,那老头偏生还出言不逊……”
“嘘。”平野却打断了无念,脚步一顿,险些让少年撞在他后背上,“小声些,我们原路折返。”
无念一头雾水:“平野大哥,这是何意?”
“方才那老头对我们戒心重重,自然不肯露出真面目。”平野带着无念左拐右拐,进了几条巷子,“我不过是将计就计,欲擒故纵罢了。”
“可这是为何?”无念跟着平野走,心中咋舌,这些复杂的巷子就藏在那长街后头,他下午光是顾着看新奇,没想到平野竟然全数记了下来,“那怪异老头到底有什么值得我们挂心的?”
平野默然片刻,确定四周无第三人的气息,这才道:“你还记得方才我们听到那男人说的‘员外’么……”
无念一惊:“你是说,那男人说的员外不会就是那位传说中的丁员外?”
“极有可能。”平野低声道,“况且我方才见那老头身形不似庄稼汉,手指上还有陈茧,掌心却没有,这说明什么?”
无念默了默,许久后道:“难不成那老头从前还是个读书人?”
庄稼汉常年下地,手要握农具,还要牵牛犁地,此等诸多事宜,掌心脚心自然不可能不落下厚茧,可一想方才,那老头的确邋遢狼狈了些,却也不见那庄稼汉似的模样。
“是了,读书人,一个读书人又为何令那所谓的丁员外这样在意?”
“那汉子说他救了丁员外一家……”无念一愣,脱口而出,“要么,是那老头从前有些家产,要么……”
两人对视一眼,答案尽在不言之中。
若说救人,除开因缘际会,能行救人之事的,不是有些家产的富人,便是有些本事之人。
那老头,多半有些医术傍身。
可这也是平野的猜测。
“平野大哥,你觉得事有蹊跷?”
说话间,两人已从蜿蜒的巷子中走出,这里正巧能看到小桥流水,却是另外一个出口了。
“这醴城怪异之事不止一桩,如今就算是我的推测,我也需得去会会了。”
哪怕那老头不会医术也无妨,从那汉子的口吻也能听出老头和员外一家的牵扯。能打探一些醴城的秘密,说不定也能有所帮助。
平野和无念顺着方才离开的地方探寻气息,不多时,听到一阵颤巍巍的脚步声朝着东南方向而去。两人对视一眼,确认是那老头无误,便不再出声,屏气凝神,循着那虚弱的脚步声缓慢前行。
不多时,老头停在一处偏僻的农舍门口,似乎是靠在篱笆上出了会儿神。
无念甚是不解:“这是意欲何为?”他生来就是个天真烂漫的性子,问的话也多,平野不觉得他吵闹,只觉着这一路上有无念这样的少年作伴,也算趣味横生。
平野竖起食指抵在唇前,低低地“嘘”了声:“莫要做声,静观其变。”
果然,那老头只是靠在墙边呆站了会,没有立刻进院子,而是左摇右晃看看四周无人,拔起了田边野草,将其揉作一团,放在嘴巴里嚼吧嚼吧,直接吞了下去。
无念瞪大双眼:“他竟穷困潦倒到这样的地步……”少年话中竟掺杂了不少怜悯,似连同昨夜那不欢愉的初遇也被抛之脑后。
平野眼力极好,那老头虽服了野草后,昏昏沉沉地回了院子,他倒是能细心地看到那路边野草的模样……的确有些眼熟。
这草五寸上下,状如针尖,颜色偏浅,并未结果开花之相。平野从前也是将它们视作平凡东西,并不会多看一眼。
可如今……他心中一跳,多亏了这草,他心中的猜想已然愈发明朗。
老头已经进屋,平野对无念使了个眼神,让无念在原地等候,他跃上屋顶,解开一片青瓦。
只见那老头浑身是伤,新旧交错,实在叫人触目惊心!
平野眉头一皱,尚未来得及同情,便看着老头从破烂的木板床下摩挲半天,总算摩挲出一个雕刻有祥云麒麟样式的小箱子。
这农舍破败不堪,老头亦是不修边幅,可这箱子被保护得过于干净完整,仿佛还能闻到红木散发而出的幽幽木香。
这幅情景过于不合常理,平野一颗心吊在嗓子眼。
只见老头将箱子打开,里头正正好摆放着数个白瓷瓶。但他只是取出其中一个,端详许久,最后又将瓷瓶放了回去。
这是为何?
平野疑虑不消反增。
恰在此刻,不牢实的屋顶因兀然承受重量而发出声响。
平野心道不好,正欲逃开,老头却率先察觉了异样,对着四周大喊道:“你们要杀便杀了我吧!丁员外!你要是想杀了我,就趁现在!我这老头子也算是活够啦——哈哈哈,你这个畜生——你迟早会遭报应!”
他声音愈发大了,到了情绪激昂之时,只听得两声剧烈咳嗽之后,老头“哇——”一声,吐出一口黑血!
可若真是丁员外派来的人便也罢了,偏巧是平野前来,一想到之前所见种种,平野也顾不得那么多,从房顶纵身而下。
“老人家,冒犯了!”
仅在一瞬之间,平野已经点住了老人家的xue道,他虽并非专攻点xue,但这基本封口却也是会的。不过下山之后,遇见的不是盗匪就是山贼,他这柔和的手段,倒也是第一次用。
这动静自然引来了无念,小和尚见平野冲入了房间,自然也跟着撞门而入。
平野朝他身后一眼:“外头可有人来?”
无念摇头道:“并未有人。”又复杂地看了一眼老头,“可若是他再大喊大叫,怕是我们三个都会被抓住了。”
平野暂且松了口气,对老头道:“老人家,我并非有心冒犯,只是我初来乍到,有些事情不明原委,还须得你同我们剖明……”
老头被点住了xue道,浑身动弹不得,可那伤痕累累亦在眼前,嘴角还有黑血残留,此情此景,惨不忍睹。
平野从那尚未被收起的红木雕云盒中取出一只瓷瓶,问道:“这里面,可是有药膏?”
老头紧闭双眼,不愿作答。
无念也来了火气:“老人家,你真是,你真是……”他气得气息都不匀称,“昨夜你让我们当众难堪,我们不同你计较,今日还从那恶汉子手头救你一命,你非但不感激,反而对我们百般嘲讽……我真是,我真是……”
“好了无念,莫要生气。”平野温声制止道,“既然老人家不说,我们便不能擅自拿他的东西。”
“平野大哥,如此一来,你的心血岂不是白费了?”
平野将瓷瓶完璧归赵,红木盒子又被原原本本放了回去。
无念满心疑虑之际,却见平野已经反手将大门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