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7章 爱慕(2 / 2)
面上却还要装模作样道:“诗小姐,我实在不知哪里得罪了你。”
“你没得罪我,”诗遗爱颤道,“可是我不想看到你。”
平野眼神自刀背上扫到少女的手腕,平静道:“诗小姐,拿刀要稳。从未杀过人,第一次更是要冷静,才能一击致命。”
诗遗爱怒道:“你已是将死之人,竟还有心情好为人师!”她实在不明白,这凭空出现的男人,先是迷惑了娘亲,如今又要迷惑诗无心,日后还不知道会惹出多少事端!还不知……是不是从此往后,娘亲和那人只会看着他一人了。
诗遗爱从前没想过,如今却不得不想。
“我不介意诗小姐动手,可诗小姐可是想好了,以令尊那般执念,陡然看到我成了一具白骨,届时小姐你该如何自处?”平野目光如清流明溪,不急不缓,“我若是活着,日深月久,诗门主说不定瞧着我和你爹爹的脾性相去甚远,便厌倦了我,将我逐出门去。可若是我现在死了,那我便会成为你和她之间的一根刺。我是死是活不重要,可对你而言,很重要。”
“你真把自己当什么绝世珍宝了!”诗遗爱冷笑,“我不信我娘亲真会为了我杀了你就不认我!平野,我看你是糊涂了,难道一个外男在我娘亲心里会比她的亲生女儿更重要?”
她死死盯着平野,却见那双眼澄澈,照见她眼中的慌张。
两人对峙,平野轻声问道:“诗小姐,令尊一年见你几次?若是我没记错,她上次见你还是在——”
诗遗爱眼瞳一缩,手腕颤抖更甚。
“我从不认为,我会让诗门主因我而与诗小姐你心生罅隙,我明白我不过是一介凡俗夫子,哪有那样撼天动地的本事?”平野淡定从容笑道,“我赌的是,你的亲生父亲,你娘亲的早逝夫君,在她心中的地位。”
诗遗爱浑身一震,不由得颓然后退,刀子落地,哐当一声。
平野说得没错,娘亲既然能为了那一丝神似就让平野同她成婚,若是此刻杀了平野,那岂不是平白让娘亲与自己生了隔阂?
可夜长梦多。
一来,她本就不想成婚,二来,平野在门中留得越久,那和那人相处的日子便也越多……
若是能让平野离开,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诗遗爱捡起金刀,爱怜擦拭,忽听平野在背后又问:“这刀和二当家那把刀是什么关系?她那刀柄处波涛汹涌,你这反而是日照溪流。”
诗遗爱一愣,道:“海纳百川。”
“你这便是百川之一?”
诗遗爱将刀别回腰间:“是唯一。”失神道,“……那刀匠就锻了这两把,是她为我亲手求得。她那把叫‘惊涛’,我这把叫‘沉日’。她说我如今虽是溪流,总有一日也能掀起惊天骇浪。”
“二当家实在爱重你。”
“……”诗遗爱紧握刀柄,良久,转身问道,“平野,你方才还对我咄咄相逼,如今却又温言细语,难道你以为我会承你的情?”
只见平野随意一笑:“你是否承我的情,和我是否要说那些话,并无相干。”
前者,他为激怒诗遗爱不得不做。后者,是出于对于少年人的不忍心。
诗遗爱凝视他良久,似乎终于打定了主意:“……我会送你离开。”
平野心中一喜,面上却得以退为进:“诗小姐,我这几日也想通了,好吃好喝在此住下, 免了多少糟心事。我为何要走?”
“……你不必和我分说。”诗遗爱截道,“我会给你你最想要的东西,还会放你离开。但若是你敢吐露半个字,那我只能送你上路了。”
“我最想要的东西……”平野试探道,“是还春草,还是……”
“我只能为你找到还春草。”诗遗爱利落道,“至于那‘单相思’的解药,一直都由娘亲掌管。我尽力为你寻找,但最终结果,我不能下担保。”
平野沉默,若是找不到单相思的解药,那他离开也是无用。
“你可是还有什么不满……”
“诗小姐,这可算是交易?”平野收敛笑意,严肃道。
诗遗爱硬着头皮:“这算命令。”
“若是命令,可诗小姐于我而言,并不算令我信服的大帅。”见诗遗爱脸色一变,平野摇摇头,转道,“但若是交易,你我各取所需,那我自然愿意竭力相助,为诗小姐保守秘密,为我至亲至爱谋生路。”
望着平野那双眼眸,诗遗爱许久后才震撼道:“你……算计我。”
“两全其美的法子,单说是‘算计’,难免太无情了些。”
“你为何不早早与我说个分明?”诗遗爱道,“你醒来后见我时其实就该明白,我觉着你和我爹爹没有一分相似,更不愿意与你成婚!”
平野道:“我若不小施拙计让小姐你明白其中利害,小姐怕是会误认为我有别的心思。今日过后,小姐若愿意与我结为同盟,那是再好不过了。”
“好。”诗遗爱眼神清明,对平野更是有新的见解,“我从前不过以为你是个光有皮囊的登徒子草包,没想到你竟和我想到一处去。只是你莫要以为,我愿意和你达成交易,此事便周全了。”
“在下自然明白。”
“若是被娘亲发现……”
“我来担。”平野悬在心口的石块总算掉了下去,“只要少门主愿意助我一臂之力,我自然愿意担起后果。”
“……好。一言为定。”诗遗爱走之前,又顿住脚步,“平野,我多问一句,你此番所求究竟只是为了江湖义气,还是……”
“人生在世,无愧于心。有情有义,才不枉来世间一遭。”
“你对那人几分情?又几分义?”
这一次,换作平野恍然:“……十分义。”
“那便是无情了。”
眼前闪过那一夜,弯月如刀。
混沌天地被那弯刀劈开,酸甜苦辣便一同涌上口中。
他从不明白何为情爱,师门之中亦是避之如蛇蝎……
只是,只是。
做人若是需得有情有义,情义便不能分而论之。
十分义气,十分怜惜,十分珍重……十分爱慕。
他动了情爱,不为师父所恕,不为师门所容。
诗遗爱早已离开,平野脑中混乱一片。
他知晓师父会动怒,自然知晓自己所为多么“天地不容”。
可他顾不得顾影自怜,去粉饰他的大逆不道。
他只是忽而想起那日密室中,姜渡月那声“好疼”——
平野死死咬唇,他竟然也从那涌现的残影里,与不能相见之人感同身受,神魂一体。
就在此时,就在此刻,他想要的不过只是拥抱着对方,像他们抵足而眠的第一夜,相互依靠,相互试探,相互安慰……胜过人间无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