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11章 “别泪”（1 / 2）
◇ 第111章 “别泪”
第一百一十一章
大雨毫无休止之意。
元讷已经出来了，阿嶂立刻道：“庄主。”
元讷颔首，转向平野，在众人疑惑中，走下台阶，直直走到平野面前：“皎儿在你那儿。”
平野垂眸：“是。”
预料之外，元讷没有斥责挖苦他，而是说：“你回去罢。”
平野蹙眉，不知元讷何意，若是真有人要闯进来，对方甚么势头尚不明朗，为何元讷还能如此平静？
“此事我能应付，难得皎儿睡了个好觉，你回去陪他。”
油纸伞下，元讷下半张脸上的烧伤早已经融入皮相，但那双眼睛从来都是极亮，平野瞧见过元讷的冷酷，元讷的怒火，唯独这一次，他瞧见了那眼神中的疲惫。
这些年来，想必他心中极为煎熬。
见队伍远走，平野没由来喊道：“元庄主！”
元讷身形一顿，却没有回头。平野高声道：“幼鸣他……想必也不想看到你们受伤，所以……”他道，“所以，速战速决。”
阿嶂回过头来，平野听不见他答了句什么，但表情又是那样惊喜，从口型上能看出，说的是：我们会的。
山路蜿蜒，乌云低垂。望着那远去的身影彻底不见之后，另一把伞支在平野头顶，转头一瞧，女子对他微微一笑：“平少侠。”
“李小姐。”寒气入体，平野问，“为何你……”问到一半又不说话了，现在情形复杂，李珍该在哪里，又想去哪里，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中。
李珍仿佛洞悉了他的犹豫，直道：“元庄主受我阿兄委托，将我从永天府接出，就是因为天下即将大变，阿兄恐皇城纷争波及于我。可我从来都不愿做阿兄羽翼下的幼雏，我想要为阿兄分忧解难，我想谋求一方安宁。”
如此慷慨陈词，实叫平野震撼，自他见到李珍第一面起，就知晓这女子心有谋算，哪怕是初见时那场挑衅比试，都试不出她的本心。
渐渐地，他也瞧出来李珍身为女子，却有一番肝胆豪情，如此格局和胸怀，站在姜渡月身边也确实登对……
“我这话可是让平少侠你笑话了？”李珍眯着眼笑。
平野摇头：“只是对姑娘的品行愈发了解，便愈发觉着姑娘并非池中物。”
“只可惜我是女子。”李珍攥紧了掌心，依稀可见手背上鼓起的青筋，“只可惜……我是女子。”
胸中多有余恨。
平野却忽然道：“女子也有女子的好。”
李珍回神，挑眉看他，眼神却冷淡起来：“男人上阵杀敌，少不得女人伺候？”
平野摇摇头：“女子多细心，多仁善，‘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利于义前，今日或杀十国，却不能得天下安稳，而多施仁政，却能使百姓安居，国家富足。”
李珍怔愣许久，忽而笑了：“没想到如此‘江湖气节’的平少侠，于国家朝政上，竟有如此高深见解。”她深深看向平野，“在见到你之前，我已经数次听闻你的大名，见到你之后，我也好奇缘何少主如此痴迷于你，如今看来，这份痴迷，倒也是有迹可循了。”
平野蓦地沉默了，随后叹气道：“自我四岁起，师父就将我养在身边，视我如己出，我武功和德行都是受了他的教导，耳濡目染之下，多少也有些……”
李珍仿佛知晓平野口中的“师父”，但她并未戳破。
一时之间，二人都想到伤心事，无人再言语。
平野挂念着屋中的少年，不能在此久留。
“赶紧回去罢，”平野脸上的焦急藏不住，李珍催促道，“再留在这里，我也有麻烦了。”
“眼下大雨，李小姐万事当心。”平野一路回了小院，浑身已被淋透，方才有心事，倒也不觉着有甚么，如今到了房门口，才猛然察觉出冷来。
哆嗦着换了一身衣裳，擦拭了头发，平野做得小心翼翼，姜渡月还是有些醒来的迹象。
只听他轻声呓语，平野凑近了听，姜渡月又不说了，不知为何，平野心中多有沮丧，到底还是残留一丝妄想，希望能从姜渡月口中听到自己的姓名。
呆呆地坐在床边，床上的人难受地翻了个身，平野轻手轻脚为他擦脸，忽然手腕被捉住了。
“幼鸣？”
睡梦中的人毫无反应，可力道却大，平野挣脱了一番无果，只能由着姜渡月去。
姜渡月却好似并不满足于此，不知做了甚么梦，紧蹙眉头，手抓得更紧一些，顺着手腕一路往上，最终定格在肩膀上，一把将平野按了下来。
似乎是因为得了更多体温，那双冰凉如玉的手顺着平野脖颈处摸索了过去，终于将平野结结实实地抱住了。
这动作很别扭，但对于平野而言，很熟悉。
两人一路奔波，在马车上同床共枕的日子太多，再好的马车也不能和客栈相比，两个大男人挤在狭小的车厢里，难免觉着不舒坦。可平野尽量想让姜渡月舒坦一些，他有时候靠着边缘，让姜渡月枕在他大腿上，如此便能腾挪出一大块位置来。
姜渡月知道他的心思，领受了他的好意，可往往等平野醒过来时，早已经被姜渡月拽到了身旁，那双手轻轻搂着他的脖子。
车外往往颠簸，在忽明忽暗的车厢里，平野听着身旁人平稳的呼吸，他想或许这就是幸福。
如今这样的幸福又回来了。
他调整了身体的位置，尽量让姜渡月手臂舒服一点，这一切都做得万分小心，害怕稍有不慎就会让姜渡月醒来。那双眼睛里有对他的恨意，有对他的怨怼，还有浓烈的伤心。
现在这样就好。
平野在心里说：我现在就很幸福。
近日来的体力耗费殆尽，平野将手搭在姜渡月的腰上，在雨声淋漓中，渐渐合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