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18章 摇尾乞怜(2 / 2)
阿壑大惊:“甚么时候的事?”
“现、现在……”诗遗爱大着舌头,“本门主瞧他天赋不错,就、就勉为其难地收下了!”
“凭甚么啊,我才不要当你的弟子呢!”阿峦嚷嚷道,“你来我们山庄当我的小弟差不多……”
“呸,不要脸!你倒是想得美!”
“你才想得美!”
眼见二人又吵了起来,阿壑也在一旁添乱,平野苦不堪言,只得把临别之语搁置一旁,恰在此时,姜渡月从营帐出来了,听见这动静,朝着头走了过来。
平野尚未起身,诗遗爱这个醉鬼倒是眼尖,高声道:“姜少主!这里这里!”
平野轻咳一声:“遗爱?”
遗爱?叫得倒是亲近。
姜渡月瞥了平野一眼,话却是对诗遗爱说的:“何事?”
“这个、这个给你们……”诗遗爱从怀里拿出一对玉镯,成色不错,就是样式老了些,“这是我在路上买的……嘿嘿,好在我藏得深,没被那群人偷了……”
“此物贵重,遗爱,你还是自己收着罢。”平野不解其意,又想到泪刀门如今正是重建过后需要财物之际,这镯子一看就不便宜,他不能收。
谁知醉醺醺的少女一改不正经的神色,严肃道:“这是我的贺礼,你们不得不收了。”
贺礼?
平野错愕:“甚么贺礼?”
“哎呀,你们笨死了……”阿峦看不下去了,开门见山,“是她给少主和少奶奶准备的新婚贺礼啊!”这花样还是他参谋的呢,眼前这两人平时看着聪明,怎么眼下连他都不如了?
这几日军中气氛沉闷,被二人如此一闹,在场之人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平野自不必说,阿壑也略有些错愕,拽住自家兄弟,撇撇嘴:“这种事怎么不叫上我,没义气!”
阿峦委屈:“怎么叫没义气,这是我们来的路上买的,少主从前不是一直说过,要……唔唔!”
阿壑眼见尖,连忙捂住阿峦的嘴巴,对平野和姜渡月满脸歉色道:“哎呀哎呀阿峦哥哥,你喝大了就开始胡说八道,我这就带你醒醒酒!”
阿峦张牙舞爪被拽走了,嘴巴里头还嘟哝着甚么,诗遗爱倒也不客气,不知何时也趴在石头上睡着了。
除却时不时偷瞄过来的好奇眼神,眼下就剩姜渡月和平野二人。
“遗爱她要回去了……所以……”平野眼神闪烁,不敢和姜渡月对视,只能费尽心思替诗遗爱找补,“喝多了点……一时胡说也是有的。”
出乎意料,姜渡月并未苛责诗遗爱,而是怪异道:“你觉得她在胡说?”
胡说……他倒是想诗遗爱说的是真。可如今,先撇开“门当户对”的李珍不说,姜渡月的身份也由不得他肖想觊觎了。
平野躲闪道:“小姑娘也算是热心肠……”
热心肠?
姜渡月抿了抿唇,从前的平野直率坦诚,从未对他有过隐瞒。可眼下二人已经种下连心蛊,平野还是这般顾左右而言他,难道他们之间,只能这样了?
可要姜渡月立时低头,他也做不到。他在平野这里受的委屈,还没有抵消完全,他已经表示得足够清楚,平野却还在连连后退。
姜渡月一时心烦意乱,将镯子随手一扔:“既然是胡说,这东西我也不要了。”
“哎!”平野眼疾手快,稳稳当当接住镯子,想和姜渡月说些甚么,走了两步,又想起诗遗爱一个人在这里多有不便,左右都是些汉子,只有他能以兄长身份将诗遗爱带回营帐了。
亏得位置不远,平野架起诗遗爱走了几步路,便也到了,掀开门帘,好让外头巡逻的守卫也能看清里头,免得横生枝节。
少女头一挨着行军床,像是不舒服一般动了动,旋即睁开了眼睛。
平野松了口气:“醒了正好,洗把脸再睡罢。明天一早就要出发了,这样子叫人怎么放心?”
“等等……”诗遗爱脑海依旧不清醒,千言万语堵在心口,见平野转身要去端水,便以为对方要走,一时心急立刻喊道,“平野大哥,你别走!我有话同你说!”
姜渡月在营帐里头辗转难眠,随手翻了翻《横香手记》,像是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无论怎么瞧,都瞧不出灵丹妙药。
吴将军治军极严,哪怕是情况平稳,军中也一派肃杀寂静。
因而,一丝一毫的异动都格外引人注意。
突然,姜渡月听到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是平野。
想来是送了诗遗爱回来了,啧,怎么这么久?一刻钟也该有了罢?他们到底有甚么好聊的?
姜渡月心有不悦,也不知平野方才要追上他,现在会不会往他的营帐来。
他做不得在平野的帐中等人的事,却又浑身绷紧了似,僵着脖子,竖着耳朵,生怕错过一丁点儿动静。
那脚步声似乎停在自己营帐门口了,姜渡月满意地勾起唇角,没等他起身,那脚步声又朝着另一头过去了。姜渡月拧了拧眉毛。甚么意思?只是路过吗?
他就知道按照平野现在这个闷声不发的性子,他就不该心存希冀!
正坐在床上生闷气,外头守卫忽然道:“平少侠,少主睡了。”
“……是我搅扰了,”平野嗓音低沉,和方才大有不同,“那我先走了。”
走……要走去哪儿?人都到了,还要走?当他这里是客栈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姜渡月一股无名火起,高声道:“现在若是走了,以后也别来!”
此言一出,自己也觉着言重了些,外头的守卫面面相觑,少主这是何意啊?
不待他二人琢磨明白,眼前这男人已经冲了进去。
姜渡月诧然,平野的神色恍惚,眼睛里长出几根血丝来,甚为憔悴。
“……诗遗爱和你说了甚么?”姜渡月压下心头的别扭。平野这模样明显是深受打击。
可是诗遗爱能同他说甚么?还是说,是找到了危舟的下落?
“幼鸣……”
平野慢慢走过来,他盯着姜渡月的眉眼,只觉如梦似幻。
这世上,诸多欺骗,诸多阴谋。
反而显得那真情实意的爱恨都那样珍贵。
手指一点点描摹姜渡月的脸庞,那温度令他流连忘返。
“真的是你……”平野不住喃喃。
姜渡月蹙眉:“又在说甚么疯话?我不是我,难道还能是别人?”
诗遗爱到底对平野说了甚么……姜渡月登时生了怒火,要去找诗遗爱问个清楚。他倒是想看看,这个小丫头能说出甚么东西让平野这样失神落魄!
“别走。”平野一把拽住了姜渡月的手腕,“幼鸣……你陪陪我。”
姜渡月身体僵硬,陪陪他?
平野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将姜渡月一把拉回了行军床上,这床结实,可一时承受两个大男人的重量也险些散开去。
姜渡月摔在平野身上,平野闷哼一声,但没喊痛,反而定定地看着眼前人。
那眼神灼热,缠绵,从前的姜渡月见过许多次。只需一刹,他就明白了这眼神之下的含义。
姜渡月喉咙发紧:“到底发生了甚么,不然我不会答应你。”
平野受了甚么打击,才会让他在这个时候想要通过那档子事来忘记?
姜渡月不傻,不问明白,两个人也做不痛快。
平野双手搭上姜渡月的肩膀,深吸一口气,像是在水中抓住了浮木,越是要沉下去,他抓得越紧,直到指尖发白,颤巍巍的嘴唇里,才吐出几个词来:“……无念。”
无念?
“无念怎么了?”姜渡月心里头猛然出现了个不好的猜想,“他现在不是在慕君仪的府上?”
平野艰难地点头,可他要说的不是这件事。
“……遗爱他们怀疑,无念就是出卖我们下落之人……”
诗遗爱带着醉意才敢说出这些来,像是害怕这次分别之后便再也见不着他们,一股脑将近日来的猜想都吐了出来。
从汾南郡的追杀,到芳踪谷的异变,小和尚时不时突发的健忘和癫狂,都说得明白了。
若真是小和尚出卖他们的行踪……可是为甚么?他们和小和尚无冤无仇,为何会被出卖?
平野心中苦痛,他将小和尚视为亲生弟弟,若这种种“巧合”真和小和尚有关,那他该如何是好?那姜渡月心中又会如何难受?
姜渡月闻言果真怔愣在地,许久后,他抓紧了平野的手:“就算是他,也无所谓。”
平野眼眶湿润,分明瞧见了姜渡月眼底的错愕和失落。
怎么会无所谓呢?姜渡月嘴上嫌弃小和尚,心里头早就将对方视为好友,不然当日在晴阳郡和慕君仪道别时,也不会说出那些话来。况且,慕君仪待小和尚亲近非常,慕君仪可是知道此事?元讷呢?元讷那般慧眼如炬,难道就看不出异样来?
“我……我……”平野几乎失语,只是不断抚摸姜渡月的脸颊,心中百感交集,张开唇却又能只说出一句,“还好你在这里……”
他不能轻易妄言诗遗爱的猜测,可种种迹象却又让他不能逃避。已经经受了一次来自师门的背叛,难道还要经受一次吗?
平野不懂,他只是庆幸这样彷徨无措时,姜渡月对他真实强烈的恨意都像是一道灵丹妙药。
这一瞬,他比之从前还要千万倍地渴望着和姜渡月的触碰。
这些天来积攒的思念,在一刹那间奔涌而出,借着脆弱的名头,厚颜无耻地期望姜渡月的亲吻的抚摸。
痛也好,恨也罢。
“我想要你……”平野抱着姜渡月的脖子,一点一点地吻着那朵盛开的芍药,沙哑地、摇尾乞怜似地说,“幼鸣,求求你,再成全我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