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0章 烟花（2 / 2）

那张碎裂的脸犹在眼前，与现实中伊格那修的面容来回重合。卡莱尔呼吸一窒，抓着门把的手指有些发白。

伊格那修注意到了他的异常，于是向前走了两步，帮他把门打开：“没事，不用告诉我，你已经很勇敢了。”

“谢谢您，先生。”伊格那修的声音是最好的调节剂，卡莱尔深深呼出一口气，在对方的示意下先一步走进了驾驶舱。

伊格那修盯着黑发少年的动作，从瞳孔缩小到手腕的僵硬，从轻而易举被他挑起的情绪，再到自己出声安慰后放松的姿态，一点一点的都刻在了脑海里。

真好懂。

那个噩梦是关于他的，伊格那修对此心知肚明，甚至他在对方于睡梦中挣扎时都没有第一时间喊醒他，而是继续仔仔细细地看着。

胃部传来了隐隐约约的饥饿感。

食髓知味，基因中最原始的冲动想要看更多对方这种表情，但现在还不是什么好的时机。

这种情绪还是尽快控制一下吧，伊格那修心想。“那东西”找到之前，他还不该被饥饿逼到丧失理智。

“看这个，之前我在岛上一些高楼的屋顶布置了监视器，有新的动静了。”

越过了任何招呼和寒暄，白坐在驾驶舱椅子上，看他俩来了，立即在右侧分了一半的屏幕，把影像放大投到了上面。

舱内的空间更是狭小，在后面站着的二人只能挤在一起。卡莱尔还没来得及尴尬，就被屏幕上的内容完全吸引了。

屏幕上共有四个视角，应该是四个分散在不同地方的摄像头，其中视角越高的看的越清楚——画面中很显然是绿岛，此时岛上浓烟滚滚，一切都被鲜红的火焰烧灼着，若非卡莱尔在那里生活了很久，根本都认不出来。

他震惊极了：“什么情况？哪里来的火……”

“视频是实时传播的吗？”伊格那修问道，看上去要理智很多。

“对，但看情况摄像头坚持不了多久了。”白说道，想了想还是回答了卡莱尔的问题，“就在一个小时前，绿岛下了一场雨——现在看来应该不是雨，只是视角受限，应该是无人机降的助燃剂一类的东西。直到火完全烧起来，我才注意到。”

伊格那修挑了挑眉：“哦，他们总算觉得再放任下去海域的影响会扩大，准备彻底毁掉绿岛了？”

距离病毒爆发到现在，刚好是第十天。卡莱尔感觉到手脚开始发冷，他从喉咙中挤出话语：“所以，他们是想完全烧掉绿岛吗？”

“光靠火焰肯定没办法把整个岛都烧完，还有可能会威胁到原本就不容乐观的环境……为什么不用核弹？那东西下去整个岛不就没了。”白语气也严肃起来。

“核弹肯定没办法用，且不说核污染加上病毒会不会让现状变得更糟，绿岛也属于帝国，核武器朝自家投放可对舆论没什么好处。”伊格那修道，“但仅凭一把火，也没办法让绿岛整个消失，除非……”

他的话忽然顿住了，因为在靠近海边的一处摄像头，忽然拍到了其他东西。

金色的光芒在夜空中炸开，细碎的星火自上而下坠落，划过的光斑像是带着人们最初的幸福愿景。

本应该是这样的。

越来越多的烟花升到了空中，在如此绝望的火焰中一簇簇绽放。那是十天前应该代表着欢庆与美好的烟花，此时却成为了宣告终结的火药。

单向的摄像头是没有声音的，但是卡莱尔仿佛听到了烟花绽放的鸣叫。他有些意外，迟钝了半晌才想起来，自己这么多年，听过了无数次焰火的声音，也看过了无数次火焰炸开时的美景。

他好像从来没有把绿岛当做过家乡。

但这一刻，卡莱尔忽然想起了那个与麻花辫姑娘的约定，贫民窟的孩子在烟花下蹦跳着的身影，想起自己也从不在这一天去拳馆比赛，而是在夜空下享受着这份好像已经习以为常的热闹。

一幕幕的画面犹如走马灯，从眼前闪过、沉没，最终走到了头，连同那些在烟火下鲜活的生命。

这是最为安静的一场烟花表演。除了驾驶舱内机械的运转声，三人都没有说话。他们就那么沉默着，看完了整场最后的、旧世界落幕的演出。

直到最后一刻，爆炸顺着摄像头传到了他们的眼前，卡莱尔才知道帝国的解决办法——一直埋藏在母体挖掘出的地底的、足够多的火药总算是烧光了引线，像是配合着演出的幕布，和海平面一起缓缓拉上后，画上了终末的句号。

绿岛最终淹没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