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77章 长夜（2 / 2）
不，也许从更早的时候，从十年前，他的世界就已经不复存在了。
卡莱尔道：“所以牧师……他的计划果然还是行不通吗？”
“就像精神力弱小的变异种无法在病毒的侵蚀下保持理智，人与高浓度的病毒融合，也是很容易被吞噬的。”伊格那修轻轻拂过飘到他面前的光点，随意地笑道，“筹备了十年的无用功而已。”
但是那冲天的金色溶液却还在继续升高，很显然，哪怕阿卜杜拉并没有从中找到自己妻女的意识，哪怕他再怎么痛苦，召唤神降临的仪式也不会因此而结束。
卡莱尔率先注意到了这一点，趁着阿卜杜拉心神大震无法操控丧尸冲到了他面前，抓住这个漆黑的牧师将他提了起来。
“怎么终止仪式？！”卡莱尔质问道，“你之前说过病毒会被消灭，我不相信你没有留有后手——说话！”
阿卜杜拉沉默着，死气沉沉的眼睛已经黯淡下来，代表严重恶化的经络侵蚀着他这具克隆人的身体，很快就蔓延过脖颈，爬到了额角。
“没有意义。”阿卜杜拉眼珠动了动，看着上方的灰色眸子，重复道，“都没有意义了。”
他将一生奉献给了病毒，但他没有想过“一生”的意思是，除了牺牲自己的生命外，还要牺牲掉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卡莱尔张了张口，却又不知道该怎么继续问下去。然而下一刻阿卜杜拉反手虚握住了他的衣袖，虚弱道：“我不是能够接触崇高的人……我配不上。先生，只有你，只有你可以……”
他的声音很轻，但卡莱尔已经听不下去了，他松开手，自己徒劳地冲到边缘去攻击着将这一切包裹的淤泥。
于是那牧师便滑落在地上，他靠着身后的断壁残垣望向头顶的怪物们，眼睛里映照着的是一片黑暗。
这片黑暗让他的眼睛又更接近原本的黑色了。
在这被淤泥笼罩的诡谲的封闭空间中，只有神血的光可以照亮一小块范围，此时此刻，所有在这个空间的感染体都在不知疲倦的朝着那光源扑去——它们在这一刻都是扑火的蛾子，是比那半途而废的绝望的牧师还要坚定的信徒，哪怕中途倒下也不改狂热。
属于伊格那修和卡莱尔的战斗还在继续，后者既疲倦又庆幸，他知道全世界的怪物都前仆后继而来，这也就意味着这一次尸潮将会是一切的终结。
不知又过了多久，几个小时？几天几夜？还是几个月？祭坛附近时间的概念也会被模糊，卡莱尔趁着攻击间隙用药强撑，伊格那修则同样在捏碎镰刀上的结晶后靠着病毒的强化与同类抗衡，他们身上的脏污已经快要让他们认不出彼此，却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
“杀也杀不完，打也打不破，真是狼狈啊。”卡莱尔喘出一口气，看着他笑。实际上他也并没有好多少，帽子都不知道掉哪去了，全身上下的装备只有耳麦和手表还能用。病毒带来的高浓度感染让他一直在发高烧，此时的卡莱尔在挥刀的时候甚至都已经感受不到触觉了。
但是他内心一直很清晰的告诫着自己某一条后路，于是他试探性的再次开口，对伊格那修笑道：“你要是撑不住，拿我当食物也不是不行？”
“我亲爱的卡莱尔，这时候就没必要说冷笑话了吧？”伊格那修一刀将一片丧尸劈倒，相比之下，一直分神在战斗中保护对方的变异种要更惨烈一些，他浑身是血，仗着自愈性强而频繁受伤。不过伊格那修此时的眼睛却很亮，他像是猜出了对方心中所想一般，先一步打断道，“收起你那点儿我活你死的小心思，以你现在的精神力，根本没办法控制我离开。”
“你非得在这个时候还这样讲话吗？”卡莱尔道，但他知道对方说的是事实，伊格那修的抗药性不仅针对药，还同样针对母体的共鸣。
“我的错。”伊格那修从善如流地改口，他忽然转向了卡莱尔，对着面前的青年伸出了手，“这个时候，我应该说一些更温和的话的。”
“……什么意思？”
“像现在这样的生死关头，我才意识到或许只有殉情才是最浪漫的事。”伊格那修说，“所以，别推开我，卡莱尔。如果我们将要一起死在这儿，这就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殉情是爱人之间做的事。”卡莱尔脱口而出道，但他能听到自己的声音正在动摇。
那些金色溶液涌到了一个最高点，似乎终于要落下来，成为淹没这个世界的海浪了。
然而那背对着神血的变异种却当没有感受到似的，他背后是光，更衬得他整个人都在发亮。伊格那修就保持着这样的姿态，询问着自己心上人的选择：“是啊，所以你会爱我吗？卡莱尔，你还愿意吗？”
“……”
卡莱尔怔怔地看着他伸出的那只苍白有力的手，金色的溶液倾倒而来，已经有几滴溅在了他的周围，被触碰到的怪物瞬间怪叫着溶解消失——而伊格那修依然保持着这个动作，男人的眼神是那么温柔，他在等他走过去，像是希望着走到他的伞下，走到他的爱意之中。
伊格那修，总是向他伸出手。
回忆接踵而来，卡莱尔多年积压的情绪被赤裸裸的摊开，他还能爱他吗？他还能信任他吗？
这一切还有意义吗？
光好像更刺眼了些。灰眼睛的青年睫毛颤了颤，继而迈出了第一步。
然后是两步、三步。
在金色的雨落下之前，他走到了那个拥抱中。
悲凉感快要比金色海浪先一步将他淹没了，卡莱尔在那个怀抱中，从未有一刻那么清晰的意识到自己的心意——与年少时对这人单纯的崇敬与恋慕不同，他的内心深处感受到了一阵压抑的痛苦，他就这么紧紧抓着对方，却心知肚明烈火过后什么都不会留下。
温情犹如昙花一现，下一刻卡莱尔感受到耳边悬挂的耳麦被摘下，又在那只苍白的手心中被捏碎。
那只耳麦，或者说最后一块原始结晶碎片，彻底消失了。
“砰——”
金色的雨再也没落下，强烈的光顷刻间从二人之间炸开，卡莱尔在一瞬间抽刀劈过去，却砍了个空。
“反应真快。”
所有光芒熄灭后是无尽的黑暗，轻笑声从周遭响起，带着那人特有的调笑：“那么，接下来就请迎接长夜的降临吧，我亲爱的。”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