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六(1 / 2)
八十六
鹤安从树杈上跳下来, 淮序警惕地朝后退了一步,紧紧盯着对方的举动,“你先别过来, 让我看你给我带了什么?”
鹤安朝淮序伸出一只胳膊, 手臂上绑着一个十分小巧的弩机,他另一只手搭在弩机的一个机括上, 擡臂瞄准、指尖按动。
淮序脸色煞白得抱着头蹲下,伴随着一声极小的“嗖”的破空之响, 那小弩机射出的一根细长的竹棍,却扎在离他数步之遥的地方。
他放下手臂, 缓缓起身, “呀,这真是个好东西。”用惊讶和欣喜来掩饰现下的尴尬。
鹤安将手臂上的小弩机卸下来,淮序想凑近又犹豫,鹤安靠着树道:“你不敢过来?”
淮序有点扭捏,看似往前挪了几步,其实还没平常的一步大。
鹤安将弩机放在脚边,绕到树的另一头, 依旧背靠着树, “现在行了吧。”
“嗯。”淮序点头,跑到树跟前将小弩机拿在手上,眼神立刻露出别样的神采,不住地小声赞叹,“哇,这是弩, 怎么那么小?可跟军中的弩机是一样的,竟然能射出‘箭’呢。”
“放‘箭’的地方有特殊处理, 可以放更细更小的‘箭’。”另一边的鹤安说。
“哪里呢?”淮序仔细端详。
鹤安走过来,用手指着一个拨片,“你看,缓慢地拨动这个小片,就可以调节,细一点粗一点的‘箭’卡进去,都会合适。”鹤安详细地讲解,“正常情况下,像军中那样的弩机是需要青铜的,我这个是纯木质,肯定没那么结实,但只要爱惜,玩儿个两三年没什么问题,而且准头绝对没得挑。”
“啊,真的吗?”淮序轻轻地抚摸,扬起小脸儿羡慕地看着鹤安,“是叶鸣赫……你爹给你做的吗?”
不管是紫莲剑还是那把弓,淮序虽喜欢,但他知道自己还小,还没到用那些武器的年龄,这把小弩机简直太适合他了。
他在自己手臂上比划,绑臂也做了处理,连他这么细的胳膊,扣绑上去也刚合适。
他从来没有父亲,有卫慈陪伴有阿娘疼爱,他好像也没觉得父亲很重要,可是现在,他好羡慕鹤安。好像他很想要的一些东西,很想成为的那个样子,鹤安可以不费吹灰之力都能得到。
“你看看我的眼睛。”鹤安没直接回答淮序的问话。
淮序闻言,再度擡头,就瞧见鹤安跟只鬼一样,眼白红红的都是血丝,眼底乌青,一点儿都没有初见时那一身戎装的少年神采。
“我几乎忙了整整两日,没怎么睡都。”鹤安又道。
淮序那双墨瞳立刻睁圆了,嘴巴也因为吃惊而张得大大的,他低头看看小弩机,又看着鹤安,良久良久,才叫了起来:“你说……你说……这是你做的!这居然是你做的鹤安!我不信!你就算说这是叶鸣赫做的,我都觉得非常非常厉害呢!可这是你做的?!你快告诉我这是假的!”
“嘘!”鹤安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他压低了声音道,“这真的是我做的,你可以问我爹,没什么好骗人的,再说……就是把军中的弩机改了点,也没什么难的!”
淮序听到这句话,又佩服得五体投地,他觉得那比登天还难的事,在鹤安口中,就是轻飘飘一句话。
震惊钦佩之后,就是失落,他又轻轻摸了摸小弩机,递在鹤安眼前,“真是好东西……还给你。”
鹤安却没接,“你喜欢它是么?”
淮序没有掩饰地重重点头,“嗯。”
“你拿去玩儿吧。”
“嗯?”
于是鹤安第三次被惊到了,按照两人的关系,鹤安应该得到一个比紫莲剑更好的武器,来他跟前炫耀,让他难受才是事态的正常发展呀。
更何况,他俩心知肚明,那把紫莲剑还是他诓鹤安的呢,鹤安赔了剑还受了罚。
鹤安是应该恨自己的,怎么会让他玩儿这把小弩机?
“你要换回你的剑?”淮序不确定地试探询问。
只有这样可以解释鹤安的目的。
鹤安摇头,“那把剑我爹都让我给你了,我不能再要回来。”
“那……”淮序越发不解,虽然喜欢,他也不太敢收呀,鹤安的行为实在太反常了。
鹤安道:“你只需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这是条件吗?”淮序道。
“是。”鹤安说道。
淮序心里咯噔一下,该不会这就是鹤安的目的吧,这个问题一定特别难回答,但他实在是太喜爱这把小弩机了,就说道:“那看你的问什么问题t。”
鹤安将淮序变化的神情一丝不错地看在眼中,这个弟弟实在太有心思了,“你真的只有三岁?”
淮序顿了一下,而后立刻点头。
就在此时,从主院的主屋出来一个小男孩,来的时候锦衣玉袍,这会却只着单薄的中衣。又一个美妇人也出屋了,将那小男孩抱起来。
鹤安按着淮序的肩,两人蹲在树跟前躲着,他指了指那个小男孩,“你看见那个孩子没?”
淮序点点头。
鹤安又道:“他四岁多,虽然比你高出不少,还比你圆滚,但是,我没办法和他交流。”
“那,为什么?”淮序还惦记着找那个男孩子玩儿呢。
“他连话都说不利索,打嗝还有一股儿奶味。”鹤安表情嫌弃,好像极度受不了和这种孩子接触。
“可是……四岁多的孩子嘛,都如此的……”淮序不以为意,“能时常喝牛乳的都是富户人家的孩子呢。”
鹤安的眼神从意书划向淮序,继而盯着他天真的脸庞,“可是你,三岁!骗了我一把剑,又骗了我爹一把弓。”
淮序嘻嘻一笑,“我娘说我从小聪慧又调皮。”他没好意思说原话是“小心眼儿多又顽劣”。
“那弓我爹可爱惜了,是给他亲儿子做的。”鹤安认真地说道。
“亲儿子?那你……那你不是叶鸣赫的亲儿子?”淮序拧着眉头问。
“我不是,我算是我爹收养的,我生父姓‘李’,我依然随父姓。”鹤安如实回到。
“他的亲儿子另有其人?”淮序又问。
鹤安点头,“也可能是个女孩儿,我家里还有很多小女孩的衣裙首饰。”
淮序糊涂了,“叶鸣赫居然不知道自己的孩子是男是女?为什么呀?”
鹤安看了一眼屋门的方向,“因为……我姨娘五年前跑了。”
淮序:“什么!”
和鹤安相处这么一会儿,被他的言语举止接二连三地惊到,但这次是最让他震惊的一次,他的小脑袋瓜儿飞速地转。
五年前跑了,这个时间……
他也往屋门的方向瞅了一眼。
曾经他问过阿娘,为什么阿娘说的言语声调和居延城的人说的不一样。
阿娘说——因为啊,我和小阿序就不是居延人,我们是从别的地方搬来的。
现在算算时间,刚好搬到居延差不多五年了吧。
而且,今天早上,叶鸣赫去找阿娘,两个人神色很不正常。当叶鸣赫知道阿娘要同卫慈成亲后,又那样伤心难受。
淮序的心猛然一紧,:“那叶鸣赫的孩子是不是得四岁半?”
话刚从口中吐出,淮序和鹤安都似发觉了什么,一大一小两个男孩互相对视,诡异的片刻沉默之后,鹤安忽地笑了出来,“四岁半?你可猜得真精准,老实承认吧。”
淮序内心极度不平静,他居然是叶鸣赫——那个吃小孩、下盘很稳、身上画朱雀的将军的……孩子!
虽然他刚才还羡慕鹤安有个叶鸣赫这样的爹而羡慕他,但是一想到自己就是叶鸣赫的孩子,他接受不了。
如果以后和叶鸣赫相认,他以后是不是犯错了,即便被冤枉都要给人下跪?
阿娘从来都不会当着人面吵他,只会回家惩罚。
淮序想得小脸儿都皱到一起了,他真的好担忧啊。
这时,苏念掀了帘子从屋中出来,她擡声冲着院子道:“阿序,阿序,吃饭了——”
鹤安一听,他还有好些话没和淮序说明白呢,他着急地压低声音,“听着淮序,先不要告诉任何人。”
淮序没有点头也没应声,就僵僵愣愣地往家里走,走了两步才想起来拿着鹤安的小弩机,转身要还给鹤安,鹤安道:“不用,我的问题问完了,你也算回答我了,这个就算是当哥哥的送给弟弟的礼物吧。”
淮序眼神复杂地看着鹤安,什么话都没说,再次转身往家中走。
苏念端来两碗酒糟圆子,“阿序,把手洗洗吃饭。”
淮序去洗了手,还老老实实地擦干净,然后坐在桌子跟前,也不需要苏念再叮嘱催促,自己一勺接一勺地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