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4)(2 / 2)
“你看看,还挺清晰的,拍的多好看呐?”宁一盈把手机屏幕凑到王小骞面前,“等上了大学,我就带着这张照片去找你,好不好?”
“好。”王小骞说着,眼睛热得有些睁不开,“你不是过阵子才走吗?怎么非得大半夜一声不响地就过来了?搞得我还挺伤感的。”
“伤感吧,你最好现在哭,现在哭完送我的时候就别哭了。你一哭,我也得哭。当天那么多人呢……”
宁一盈正说着,就看见王小骞的眼泪大颗大颗地从颧骨上往下掉。她自己也绷不住了,小声啜泣起来,身子抖得像是发冷。
两个人就那么面对面地哭着,像是在比谁哭得久,谁哭得惨。深夜给了他们释放情绪的背景板,而当情绪支离破碎之时,这一切又与深夜毫不相关了。
许久之后,宁一盈说:“我得走了。”
王小骞依依不舍地说:“我送你。”
“不用,”宁一盈倔强地推了一下王小骞,“你快回家吧。”
“不,让我送吧,”王小骞声音颤抖地说,“最后一次了。”
夜风吹疼了宁一盈的眼睛。他们争来争去,哭的比赛又开始了……
宁一盈离开新顺那天,是在出了中考成绩以后。送她的人其实并不多,只有她大姨、王小骞、蔡晓静、孙鹏、周雪、颜羽和张念海。他们从不同的方向赶来,每个人眼中都有不同的内容,宁一盈来不及一一领略,只跟王小骞仔细地互相看了看,然后就跟来接她的赵春辉一起踏上了去往连海的火车。
从那天以后,除了王小骞以外,好像也没谁感觉自己生命中少了个人。小小的插曲过后,人们又按部就班地开始了接下来的生活,王小骞也不得不带着遗憾,一步迈入了新的人生阶段。
九月很快到来。王小骞进入了省实验,宁一盈也顺利进入了连海英才高中。起初他们还有心分享分享彼此学校里的事儿,后来生活很快被成堆成堆的练习册和卷子完全淹没了,他们的短信往来也就少了。
王小骞第一次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阻力,这阻力不来自学习本身,而来自于身边的同学。在这座森严的高考工厂里,他再也不能随随便便就考个年部第一了,只能徘徊在200名到250名之间,在他身后,还有将近千人的壮观长队。他们也曾是父母老师眼中的骄傲,曾是各个市县重点初中的前几名,现在却只能淹没于千军万马。
宁一盈那边的情况也差不多,在那个一个年部有800多人的学校里,她只能勉强排到150名左右,再往前前进一步都相当困难。
他们能做的就只剩在短信中彼此鼓励和安慰,然后放下手机,继续争分夺秒地刷题。
11月初,省内协作校组织统一考试,省实验和连海英才高中都被包含其中。考试的头天晚上,王小骞还跟宁一盈发了几条短信。字里行间可以看出宁一盈情绪不高,王小骞以为是学习压力太大,便也没多过问,只叮嘱她早点儿睡,别学太晚。
两天的考试结束后,王小骞回到宿舍,第一时间查看了手机。宁一盈并没有给他发短信,他便发了一条过去。
“怎么样?”
他以为宁一盈很快就会回过来,但等了两分钟,手机却像是坏了一样静悄悄的。
或许是临时有事没看手机吧?
王小骞把手机揣进兜里,跟着室友一起去食堂吃饭。别人都在低头吃饭,只有他在一边吃饭一边看手机。等别人都吃完了的准备去上晚自习的时候,他盘里的饭还剩一半。
“别等我了,”他对室友说,然后赶紧低头扒饭。
踩着上课铃回到教室时,短信还是没来。王小骞把手机交到讲台上,然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写刚发的化学卷子。前面的选择题很顺利做完了,但填空题的第一个方程式配平就把他卡住了。他卡了足足十分钟,才忽然发觉并不是自己不会,而是因为他脑袋里一直在想别的事情。
他索性离开座位,到讲台边跟班主任老师说“我要给家里打个电话”,然后拿着手机去了男厕所。
躲在蹲便隔间里,王小骞给宁一盈打了过去。两声忙音后,电话被挂断了。
王小骞盯着手机屏幕愣了半晌儿,忽然有些释怀。可能有事,或者正在上自习呢。虽然没有接通,但手机应该还在宁一盈手上,他便也没有刚才那么担心了。于是他离开厕所,往教室走去。
但走着走着,他又觉得,还是应该听一听宁一盈的声音,于是趁着还没到教室门口,又给宁一盈打了个电话。
他将手机听筒贴近耳朵。这次没有忙音,只有一个女声说:“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