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五十章(2 / 2)
梁帝伸指摸了摸鼻梁,与太后对望了眼。
太后蹙眉,面上颇显了些尴尬。她顿了会,清了清嗓子,示意陈公公端来茶盏,轻抿了口。
可茶水方入口……
“而且,我母妃曾听姨母说过,京墨表哥那时,亲口定了要将宋烟烟许配于燕王府侍卫。试问,他们二人若然真的自小暗许衷心,怎可能会有如此行为?”
谢妍淇凿凿之辞,分明透着娇惯小姐的尖利,却又好似一块沉黑幕布,霎时将殿中堂皇灿光都遮了去。
宋烟烟兀自垂首默立,两手拇指与食指,无意识捏着袖口摩挲。
本于旁静立的萧京墨,却是凤眸乍启,急转身,往宋烟烟处望去。他此刻极盼着,她能怒然瞪他,能开口斥他、讽他,哪怕再若上次无意间打他一掌。
可她却只这般静静站着,好似这许多年里,过往的那些委屈,都成了雪化之后再冻起的冰,坚硬地无人得破。
怨不得她说,那些年月,她欲弃之。
萧京墨薄唇轻启,极欲说些什么,却最终一字未能得出。
一阵长久的寂然,萧京墨自怀中取出一物,紧拢于掌心,而后上前,将它呈递于龙案之上。
“京墨年少狂傲,多有误解宋烟之时,确令她无端受了许多委屈。”萧京墨挪离手,龙案之上赫然是那枚,已然被湖水泡褪了色的平安扣,“这便是那枚,当年被她扔入湖中的平安扣,京墨已然入湖寻回。”
梁帝及太后一时无言,直望着宋烟烟,且待着她的反应。
宋烟烟摩挲着袖口的两指倏顿,却仍自垂首站着,一言未发。
“至于侍卫之事,京墨那时……”萧京墨清冽嗓音极显了低落。
“好了!”太后轻喝了声,“扯这些陈年往事,揭人痛处,有何意义?哀家当年同先帝相敬如宾、举案齐眉,都尚且偶有龃龉、不郁。只你二人如今真心互待,这些个作不得什证。”
谢妍淇闻言,咬唇片刻,面露不忿,却不敢顶撞。
只一会子后,她又刻薄道:“我听父王说过,当年京墨哥哥带人前往京郊,亦是为了夺得宋家手艺,诸般恩待,不过是为了利用于她。你瞧这些年,燕王府凭着宋烟烟所制,在太后您面前,在皇亲贵胄面前,也颇显了些礼节之眼呢。”
萧京墨蓦地闭目,沉吸着气,尽力缓下胸腔沸腾怒意。却最终仍是回身,凤眸向谢妍淇凌厉扫去:“闭嘴。”
他双手于身侧紧握成拳,甚而发出几声弹响。
他此刻,悔恨至极,恨不得便以此拳,抡于自个儿之身。
为了顺应谢贵妃之谋,引她再卸心防,他谏言圣上,可顺势利用谢妍淇胡闹之事,令谢贵妃将前次落狱猜忌之事再当真了去。
他只想着,左右无证,不过是空口之辞,驳去便是。
可此刻真真立于此地,听着谢妍淇将他当年所为,一桩桩一件件道出,他只觉挖心掏肺般的悔痛。
更不愿去想,宋烟她……
“回禀陛下、皇祖母,”萧京墨再启唇,话音却已不见清冽之色,反倒涩然万分,“京墨当年,与宋烟初识之时,初了相助之外,确然存了其他心思不假。但此后,经年相望,京墨被她身上的坚韧与毅力所感,亦是真切倾心相付。”
话落,便自收回龙案之上的平安扣,小心收回怀中。
上首座上,太后蹙眉半晌,无奈看着难得直露失意之状的孙儿。
“谢家那个,若无实证,便勿再讲些无用之言。”而后侧首向梁帝道,“遣出宫去,莫再容些成日作妖之辈,乱入宫闱。至于无证诬告之事,你自要给燕王府、给哀家一个交代!”
“太后!太后!妍淇绝非胡言,你便去燕王府随便提问个丫环婆子,哪个也知,京墨表哥绝不可能倾心于这个匠人之女!”谢妍淇闻言,失态惊呼道。
“噤声!”太后气道。
旁侧一年轻公公,伶俐眼色,急上前,一手押了谢妍淇臂膀,一手紧捂于她面庞,直禁了她言。
谢妍淇初时尚不肯服软,用力挣着臂膀、晃着脑袋。
倏不知,内侍公公均携武艺在身,又岂是她一女子挣脱得了的。
于是一番闹腾,便是衣衫尽皱、钗鬟偏倒、发束凌乱,极显了狼狈。
“以重罪诬告朝廷命官,暂押诏狱。”梁帝瞥眼,不愿再瞧这副不堪场景,无奈斥言。
此女本只胡闹,是他及京墨为谋略,故意纵她所为。但如今,戏既已演到此处,便也不能中途撤了场,非得演下去不可了。
横竖,本也非善类,算不得委屈。
待谢妍淇被押走,殿内终又恢复了清静。
太后心疼地望了眼萧京墨,见自家孙子面上低沉落寞,无奈叹气,而后起身,缓行至宋烟烟面前。
她轻握起宋烟烟手,将她掌心向上翻起,柔暖指腹轻抚于宋烟烟掌心薄茧。
“确然是个好孩子,温婉于外、坚韧于心,最难得是精艺勤恳,又有一颗虔诚中正之心。”
太后话毕,再又低头探看于宋烟烟面色,倒未见她有甚委屈泪意,心头且松了口气。
“确是哀家这孙儿混账不懂事,但他年幼盛名,又被哀家和燕王妃惯宠着,自是不贴人心。如今长大了、沉稳了,必也能学着心疼人的。”太后话音和缓,好似寻常人家祖母念叨着自家不成器的孙儿般。
可宋烟烟那头,却是稍蹙起了眉。
“皇祖母……”萧京墨且怕宋烟烟为难,上前欲止了太后话头。
太后轻擡一手,示意萧京墨噤声,便又续言。
“哀家确然欢喜于你,瞧着京墨待你亦是真心。你若无异议,哀家便替你二人做主,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