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章 枭雄断念,穷寇必追(2 / 2)
但.
似乎也只能窝窝囊囊的死在病榻上了。
因为他努尔哈赤不仅仅是一个战士,更是大金的皇帝,他的性命,早已不属于自己,而是属于整个大金。
代善的性命换熊廷弼的性命,大金能接受。
可他加上代善的性命,换一个熊廷弼的性命,大金接受不了。
“哎”
一声长长的叹息,从努尔哈赤的口中传出,带着无尽的无奈。
他终于认命了,终于放下了那份“战死的骄傲”,选择了对大金更有利的“苟活”。
他缓缓直起身,虽依旧虚弱,眼神却重新有了焦距。
“传令全军罢!留下一千骑兵殿后,其余人即刻收拾行装,放弃所有带不走的辎重,全速撤回铁岭!”
“大汗英明!”
扈尔汉与何和礼对视一眼,悬着的心,终于是放下去了。
而随着立刻撤退的命令发下,早已经不想待在此处的八旗精锐,当即飞快开拔。
努尔哈赤撤退,第一知晓这个消息的,不是别人,而是被围攻的熊廷弼。
此刻山上堡寨中,熊廷弼模样狼狈
他拄着一柄断矛,缓缓站直身体。
他的甲胄早已被鲜血浸透,左臂缠着厚厚的绷带,脸上还留着一道未愈的刀伤,结着深色的血痂。
可他的眼睛,却依旧明亮得惊人,如同寒夜中的星辰,锐利地扫过山下的建奴营地。
谁也想不到,这位看似狼狈的经略使,竟凭着最初聚拢的三千残卒,在红河谷坚守了整整一日一夜。
早在努尔哈赤主力奔袭抚顺时,熊廷弼便看中了这红河谷山顶的地利。
此处地势高耸,四周皆是陡峭的山坡,只有一条狭窄的山道可供上下,建奴大军虽多,却难以展开兵力。
在努尔哈赤舍弃攻他而去支援抚顺之后。
他一面派轻骑袭扰建奴的粮道,断其补给,一面收拢溃散的明军士卒,哪怕是伤兵、民夫,只要还能拿起武器,便编入队伍,带上山寨。
更绝的是,他利用辽东冬日的酷寒,不断让士卒往木栅栏与临时工事上泼水,不消片刻,便冻成了数尺厚的冰墙。
这冰墙光滑坚硬,建奴的楯车撞不动,顺刀砍不进,箭矢更是难以穿透,成了坚守的最大依仗。
可即便如此,一日一夜的猛攻下来,他麾下的士兵也从三千锐减到数百,人人带伤,个个疲惫,连握刀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熊廷弼自己也身中数创,若不是靠着一股信念支撑,早已倒下。
“经略公,您看!”
一名亲兵突然指向山下,声音带着几分惊喜。
熊廷弼顺着亲兵的目光望去。
只见原本密密麻麻围在山下的建奴士兵,此刻竟开始收拾帐篷,楯车与火炮被缓缓拉走,队列也变得松散起来,不再有之前那般“不死不休”的架势。
“他们要撤了。”
熊廷弼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随即又沉下心来。
他征战多年,深知努尔哈赤的狡诈,生怕这是诱敌之计。
可他观察了片刻,见建奴连伤员与辎重都在撤离,甚至还留下了不少带不走的粮草,才确定:努尔哈赤是真的要撤退了!
一股压抑许久的快意,突然从熊廷弼胸中涌起。
他猛地推开搀扶自己的亲兵,拖着受伤的腿,大步走下寨墙,亲自去打开寨门。
沉重的木门“吱呀”作响。
熊廷弼拄着断矛,站在寨门口,望着山下撤退的建奴大军,突然高声喊道:
“努尔哈赤!你不是要取我熊廷弼的人头吗!老子就在这里!有种回来!你熊廷弼爷爷等着你!”
他的声音沙哑却洪亮,如同惊雷般在红河谷中回荡,穿透了寒风,传到每一个建奴士兵耳中。
正在撤退的建奴士兵纷纷回头,看到站在寨门口的熊廷弼,个个眼中冒火,咬牙切齿。
这一日一夜的攻城,他们付出了无数伤亡,却没能拿下这座小小的营寨,此刻被熊廷弼如此挑衅,恨不得立刻冲回去将他碎尸万段。
可军令如山,努尔哈赤早已下令“全速撤退,不得逗留”,他们只能攥紧拳头,狠狠啐了一口,加快脚步,顺着山道一溜烟远去,连回头都不敢再回头。
看着建奴大军渐渐消失在河谷尽头,亲兵们纷纷围上来,兴奋地说道:
“经略公!他们真撤了!咱们赢了!要不要追上去,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熊廷弼却缓缓摇头,眼中的豪气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冷静的理性:
“不能追。”
他看着身后疲惫不堪的士兵,语气沉重。
“咱们只剩数百人,还都是步兵,连日守城早已疲惫不堪;而建奴虽撤,却是骑众多兵,若是咱们追出去,他们调头设伏,咱们这点人,不够塞牙缝的。”
“努尔哈赤老奸巨猾,说不定还在河谷两侧留了伏兵,就等着咱们追击。咱们守住营寨,等陈策的主力援军到来,才是最稳妥的。”
亲兵们闻言,虽有不甘,却也明白熊廷弼说得对。
他们能坚守到现在,靠的不是勇猛冒进,而是步步为营的谨慎。
熊廷弼转身,重新走进营寨,吩咐道:“留下两队斥候,在山道两侧警戒,其余人抓紧时间休息,修补工事,清点粮草。援军很快就到,咱们要做好接应的准备。”
“遵令!”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原本待在建奴营寨中的炒使者,却是鬼使神差的到了山上营寨之外。
努尔哈赤败了,熊廷弼还活着。
内喀尔喀五部该归附谁,一目了然。
现在,自然是要交投名状了!
红河谷南面。
陈策也很快知晓了建奴后撤了。
此前一路尾随着的建奴袭扰骑兵,不知何时已悄然消失。
没有了冷箭突袭,没有了马队骚扰,连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都淡了几分。
这种突如其来的安静,反而让陈策心头一紧:
是努尔哈赤已攻破熊经略的营寨,无需再牵制
还是怕明军主力逼近,仓促撤兵
“将军,前方便是红河谷的建奴旧营!”
斥候策马奔来,声音带着几分兴奋。
“营地里空无一人,看样子是刚撤没多久!”
陈策催马前行,不多时便抵达建奴曾驻扎的营地。
眼前的景象,彻底打消了他的疑虑。
只见建奴营寨之中,帐篷歪歪斜斜地倒在雪地里,不少还残留着被火燎过的焦痕。
地上散落着断裂的顺刀、破损的楯车部件,甚至还有来不及带走的粮袋,袋口裂开,小米混着积雪洒了一地。
雪地上的马蹄印与脚印杂乱无章,朝着铁岭方向延伸,偶尔还能看到丢弃的伤员担架,显然是撤退时太过仓促,连伤员都顾不上带走。
“撤得如此狼狈……”
陈策翻身下马,弯腰捡起一只掉在雪地里的建奴头盔,盔沿还沾着干涸的血迹。
“看来熊经略不仅守住了营寨,还把努尔哈赤逼到了绝境!”
他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
就在这时,山道上方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却依旧有力:“陈帅,别来无恙!”
陈策猛地抬头,只见山道顶端的营寨寨门缓缓打开,熊廷弼在两名亲卫的搀扶下,缓缓走下山道。
他身上的甲胄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多处破损,露出里面渗血的绷带;左臂无力地垂着,显然是伤得不轻;脸上的刀伤虽已结痂,却依旧狰狞。
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经略公!”
陈策快步上前,单膝跪地,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
“末将陈策,拜见经略公!”
此番明军能攻破抚顺、斩杀代善,最关键的便是熊廷弼在红河谷死死牵制住努尔哈赤的主力。
若不是熊廷弼拖着建奴大军,抚顺的防线绝不会如此轻易被撕开,代善也不会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熊廷弼抬手扶起陈策,语气平淡却带着几分欣慰。
“不必多礼,能守住营寨,靠的是麾下将士们的死战,也多亏你率军及时赶来。”
他没有半分叙旧的意思,话锋一转,直接切入正题,问道:
“陈帅,此番你带了多少人过来骑兵有多少”
陈策愣了一下,随即收敛神色,沉声回道:“回经略公,总计一万五千人,其中骑兵三千。”
“骑兵只有三千”
熊廷弼眉头微挑,随即又舒展开来。
明军本就骑兵不多,仗打到现在,还有三千骑兵可以出动,已经不错了。
他当即说道:“三千虽少,却也够用了!”
熊廷弼指着建奴撤退的方向,眼中杀气四溢!
“努尔哈赤的大军早已是疲敝之师,且科尔沁部已经被威虏伯说服南下,此刻怕是已在半路上了,内喀尔喀五部的炒,也愿意出兵景从。努尔哈赤腹背受敌,正是追击的绝好机会!”
努尔哈赤所部,是疲敝之师。
这一点,熊廷弼在守寨的时候,便有了最深刻的感悟。
若非这些人身体疲惫,否则,以他们悍不畏死的冲劲,自己很可能会折在红河谷。
不过
身体过于疲惫,意志再顽强,也没用。
这也是他熊廷弼能够守住山上堡寨的原因。
思绪收束。
熊廷弼深吸一口气,洪声说道:
“请陈帅立即带骑兵追击,最好取下努尔哈赤项上人头!”
陈策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科尔沁、内喀尔喀五部都愿意出兵。
此行,有很大的机会能够斩下努尔哈赤的狗头!
若是能追上努尔哈赤,取下这位建奴大汗的人头,那便是泼天的功劳!
这个好差事,陈策哪能拒绝
他猛地抱拳,声音铿锵有力:“末将遵命!即刻便点齐骑兵,追击努尔哈赤!”
话音未落,陈策便转身大步走向自己的骑兵队伍,高声下令:
“三千骑兵听令!即刻备马,沿着建奴撤退的路线追击,务必缠住他们的主力,若有机会,便取努尔哈赤首级!其余步卒,迅速跟进!”
“遵令!”
众将士齐齐听命。
骑兵们迅速翻身上马,马鞭一挥,战马发出一声嘶鸣,朝着铁岭方向疾驰而去,马蹄声如同惊雷,在红河谷中回荡。
熊廷弼站在山道旁,望着陈策与骑兵队伍远去的背影,呵呵冷笑。
努尔哈赤!
你敢率部犯我辽东,搅动风云,如今想全身而退
没那么容易!
这些年,你在辽东欠下来的血债,该用你的项上人头来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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