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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3(1)(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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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莱克闭上眼睛,感觉内心涌出的疲意。“领我们穿过沙漠和地坑的那位大人在哪儿?”他喃喃地问。

“慢慢来,总有一天你复仇的日子会到来的,”图克说,“欲速则不达。平息你的伤痛——我们有治疗它的妙药,有三样东西可医治心病——水、绿草和美女。”

哈莱克睁开眼睛。“我宁愿要拉班·哈克南的血在我脚下流淌。”他盯着图克,“你认为这一日会到来?”

“对于你如何迎接明日,我无能为力,哥尼·哈莱克。我只能帮你迎接今日。”

“那我接受你的帮助。待到你告诉我为令尊和所有人复仇的那一天到来……”

“听我说,战士。”图克说。他身体前倾,伏在办公桌上,肩膀与耳朵齐平,目光专注,那张脸突然间变得像一块丰华的石块。“家父的水,我会亲自买回来,用我自己的刀。”

哈莱克看着图克。在那个瞬间,走私徒让他想起了雷托公爵:一位领袖人物,英勇无畏,牢牢掌控着他的地位和行事方针。他很像公爵……来厄拉科斯之前的公爵。

“你愿意我与你并肩作战吗?”哈莱克问。

图克坐了回去,放松下来,默默打量着哈莱克。

“你把我当作一名战士吗?”哈莱克继续追问。

“你是公爵手下唯一一个逃脱的军官,”图克说,“你的敌人十分强大,然而你却与他周旋……你打败了他,就像我们打败厄拉科斯一样。”

“嗯?”

“我们强忍着生活在这里,哥尼·哈莱克,”图克说,“厄拉科斯是我们的敌人。”

“一次一个敌人,是吗?”

“正是。”

“那是弗雷曼人看待事物的方式?”

“也许。”

“你刚才说,我也许会认为和弗雷曼人一起生活非常艰苦,他们住在露天的沙漠里,那就是原因吗?”

“谁知道他们住在哪里?对我们来说,中部高地就是无人之地。但我更希望谈……”

“我听说,公会很少让香料运输机的航线飞经沙漠上空,”哈莱克说,“但有谣言说,如果你往下好好看看,你能在各处看到零星的绿色树林。”

“谣言!”图克嗤之以鼻,“现在你要在我和弗雷曼人之间做出选择吗?我们有安全措施,有从岩石中挖出来的地下城,有我们自己隐秘的盆地。我们过着文明人的生活,而弗雷曼人则是几个破烂的部落,被我们用作香料的采集者。”

“但他们杀哈克南人。”

“那么你想知道结果吗?甚至现在,他们仍像动物一样的被追杀——用激光枪,因为他们没有屏蔽场。他们快要被赶尽杀绝了。为什么?因为他们杀哈克南人。”

“他们杀的是哈克南人?”哈莱克问。

“你是什么意思?”

“难道你没有听说,哈克南人中还有萨多卡人?”

“谣言满天飞。”

“但是,一次大屠杀——那不像是哈克南人所为。屠杀是一种浪费。”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图克说,“作出你的选择,战士。是我,还是弗雷曼人,我将承诺给你提供避难之地,并给你机会,让你手刃我们共同的仇敌。请相信这一点,弗雷曼人给你的将只是被追杀的生活。”

哈莱克迟疑了,他能从图克的话中感觉到智慧和同情,但不知什么原因,他就是感觉忧心忡忡。

“相信你自己的能力,”图克说,“谁的决定可以让你的军队在战斗中转危为安?是你的。作出抉择吧。”

“你确定,”哈莱克说,“公爵和他的儿子都死了?”

“哈克南人这么认为。关于这件事,我倾向于相信哈克南人。”图克嘴边露出一丝冷酷的笑容,“这是我唯一一次相信他们。”

“那么确定了。”哈莱克又说了一遍。他伸出右手,以传统的姿势,掌心向上,拇指叠在上面,“愿为阁下效劳。”

“我接受你的效忠。”

“你希望我去说服我的手下吗?”

“你让他们自己作出决定?”

“他们跟我走了这么远,但他们大多数人是在卡拉丹出生的,厄拉科斯不是他们想象的那样。在这里,他们失去了一切,仅仅保住了性命。我现在宁愿让他们自己作决定。”

“现在容不得你犹豫,”图克说,“他们跟你走了这么远。”

“你需要他们,是不是?”

“我们需要有经验的战士……在这非常时刻,就更需要了。”

“你已接受了我的效忠,你希望我去说服他们吗?”

“我以为他们会追随于你,哥尼·哈莱克。”

“你希望如此。”

“这是你的希望。”

“确实。”

“那么,在这一点上,我可以自己决定?”

“你自己决定。”

哈莱克从凹背折椅上撑起身,他觉得筋疲力尽,就算这一个小小的动作,都要花掉他所剩无几的残存力量。“那么,现在,我去安排一下他们的住处,保证他们一切安好。”他说。

“咨询我的军需官,”图克说,“他的名字叫德里斯。告诉他,我希望你受到殷勤的款待。等我处理完香料出货的事,我马上会来看你们。”

“祝你财源滚滚!”哈莱克说。

“财源滚滚!”图克说,“动**时期是我们做生意不可多得的好机会。”

哈莱克点点头,他听到一丝轻微的杂音,感觉到一股气流,原来他身旁的一个气闸门开了。他转过身,弯腰从那个闸门钻了出去,来到办公室外。

他发现自己置身在一个会堂中,早先的时候,图克的副官把他和他的人领到了这里。这是一个绵长且相当狭窄的地方,从岩石中开凿而成。其表面非常光滑,说明在开凿时曾用过切割机。天花板向远处延伸,高得足以保持对岩石切面以天然的支撑,同时保持内部的空气流通。墙边排着一排排武器架和锁柜。

哈莱克注意到他的手下中,能站的人仍旧站着,没有疲倦和战败的感觉,他不禁感到骄傲。走私徒的医生在他们中间走动,医治伤员。担架被集中堆放在右边的一个地方,每一个伤员都有一个厄崔迪同伴照看着。

这是厄崔迪人所受的训练——“我们关心自己人!”——它就像原生岩的核心一样使他们团结一致。

他的一位军官从箱子里取出哈莱克的九弦巴厘琴,向前迈了一步。那人向他敬了个礼,说道:“大人,这里的医生说马泰没有希望了。他们这儿没有骨头和器官储备,只有前哨阵地备的药物。马泰撑不了多久了,他对你有个请求。”

“什么请求?”

那军官把琴往前一送。“马泰想听首歌,他想安心地离开,大人。他说你知道是哪首歌……他经常求你唱那首歌。”那军官咽了口口水,“就是那首叫《我的女人》的歌,大人。如果……”

“我知道了。”哈莱克接过琴,从指板的挂钩上拿下琴拨。他拨出一段柔和的旋律,发觉琴已经调好了音。他的眼中闪出熊熊火焰,但他还是驱走愤怒,慢步向前,弹起那首歌,脸上强挤出笑容。

他的几个士兵和走私徒的医生正弯腰伏在担架上,当哈莱克走近时,其中一人开始轻声唱起来,他唱得很熟,仿佛信手拈来似的:

我的女人站在窗边,

玻璃映照出玲珑曲线,

伸手……弯腰……抱在胸前,

在落日的映照下,通红金黄。

到我身边来……

到我身边来,伸出爱人那温暖的手臂,

为了我……

为了我,伸出爱人那温暖的手臂。

歌手停止了歌唱,伸出扎着绷带的手,合上了担架上那人的眼睛。

哈莱克拨出最后一段轻柔的旋律,心想:现在我们只剩七十三个人了。

皇室的家庭生活难以为人理解,但是我将尽力给你们简述一下。我认为我父亲只有一个真正的朋友,那就是哈什米尔·芬伦伯爵,一个天生的阉人,帝国最致命的战士之一。伯爵是个丑陋的矮子,尽管衣冠楚楚。有一天,他给我父亲带来一个新的婢妾,于是我母亲派我去监视他们。我们大家都对父亲暗中监视,这是一种自我保护。当然,在贝尼·杰瑟里特协议的约束下,我父亲的婢妾是不可以生下皇室继承人的,但阴谋处处都在,令人压抑。我和母亲、姐妹们都精于避免被各种精妙的暗杀工具刺杀。这也许看起来相当可怕,但我绝不相信我的父亲对这些事毫不知情。皇室家庭可不像普通的家庭。于是又来了一个婢妾,长着和我父亲一样的红发,身材婀娜,温文尔雅。她有舞蹈家的肌肉,所受的训练显然包括精神**。她赤身**地站在父亲面前,摆出各种姿势,父亲紧紧盯着她,最后他说:“太美了,我们将作为礼物把她收下。”你们不知道,这一约束在皇室中引起了多大的惊恐。毕竟,对我们来说,敏感和自控是最致命的威胁。

——摘自伊勒琅公主的《家父家事》

傍晚时分,保罗站在蒸馏帐篷外,他们宿营所处的裂缝笼罩在浓阴之中。他放眼眺望,越过空旷的沙漠,凝视着远处的悬崖。不知是否该唤醒他母亲,她还在帐篷中沉睡。

在他们的庇护所之外,层层叠叠的沙丘向远处延伸。远离夕阳的沙丘显得黑沉沉的,仿佛是黑夜的一部分。

一片平坦。

他的大脑想在这片景色中搜寻某个突立的东西,但是从那令人发昏的热气中和地平线之间,找不出任何高耸的东西——没有鲜花,也没有轻轻摆动的东西,表明微风吹过……在那银蓝色的天空之下,只有沙丘和远处的悬崖。

如果那边没有遗弃的试验站,那该怎么办呢?他暗自发问,如果没有弗雷曼人,我们看到的那些植物只不过是场意外,那又该怎么办呢?

帐篷内,杰西卡终于醒了过来,她翻过身,仰躺着,斜眼从帐篷透明的那头望出去,偷偷看着保罗。他背对着她站着,站姿让她想起了他父亲。她感到内心涌出满满的悲伤,赶忙把头别了过去。

不一会儿,她整理好蒸馏服,用帐篷贮水袋中的水补充了能量,接着钻出帐篷,站到外面,伸展双臂,舒展筋骨。

保罗没有转身,说道:“我很喜欢这里的宁静。”

大脑能自我调节,以适应环境,她想。她记起了贝尼·杰瑟里特的一句格言:“大脑在紧张状态下可以朝任意方向运动——正或负:关闭或开启。把它看成光谱,某个极端完全意识不到负端的存在,而对正端则是过度敏感。在紧张的压力下,大脑学习的方法在很大程度上受到训练的影响。”

“这里可以有美好的生活。”保罗说。

杰西卡试图用保罗的眼光看透整个沙漠,想要一举囊获被这个星球视为常态的所有严酷的地方,她对保罗看见的可能的未来感到惊奇。一个人可以单独站在那里,她想,不怕有人在你身后,也不怕猎杀者。

她走到保罗身边,举起双筒望远镜,调好焦距,观察对面的悬崖。是的,旱谷中长着巨人柱,还有其他多刺的植物……一片低矮的草,在阴影中呈黄绿色。

“我去收帐篷。”保罗说。

杰西卡点点头,她走到裂缝出口处,从那里她可以将沙漠尽收眼底。她将望远镜扫向左边,看见一块闪着白光的盐田,边缘有一片肮脏发黑的物体——一片白地,而白是死亡的象征。但是盐田说明了另一个问题——水。曾几何时,有水流过那发白的地方。她放下望远镜,整了整斗篷,听了听保罗的动静。

太阳越来越低,阴影爬上了那块盐田,各种色彩洒在夕阳的地平线处,流入黑暗之中,试探着沙漠。煤黑色的阴影铺天盖地,浓浓的夜色笼罩了沙漠。

星星!

她抬头望着它们,同时感到保罗在动,他来到了她身旁。沙漠的夜色越聚越浓,有一种向上聚焦的感觉,显示他们正往星辰那里升去。白日的重担慢慢退去,一阵轻风拂过她的脸庞。

“第一颗月亮马上就会升起,”保罗说,“背包收拾好了,沙槌也安好了。”

我们可能会永远迷失在这鬼地方,她想,且无人知晓。

夜风携着沙流,擦过她的脸庞,还带来了一股肉桂的气味:黑暗中的一阵香气。

“闻一闻。”保罗说。

“透过过滤器我都能闻到,”她说,“很浓。但它能买到水吗?”她指着盆地对面,“那里没有光。”

“弗雷曼人就藏在那些岩石后的地下城中。”他说。

一圈银环从右方的地平线升起:那是第一颗月亮。它升入视线内,月面是手形平面。杰西卡打量着月色下的银白色沙漠。

“我把沙槌安在裂缝的最深处了,”保罗说,“点上上面的蜡烛后,我们还有三十分钟的时间。”

“三十分钟?”

“三十分钟后它将召唤……沙虫。”

“哦,那咱们快走吧。”

他从她身边离开,她听见他走回裂缝的声音。

黑夜就是一个隧洞,她想,一个通向明天的洞……如果我们有明天的话。她摇摇头,我为何如此沮丧?我受过比那更好的训练!

保罗回来了,拿着背包,领路来到母亲跟上来。她的脚步很轻,冷冷的沙粒轻轻飘下——这是沙漠自己的密码,说明一切如常。

“我们不能发出有节奏的声音,”保罗说,想起人在沙地上走路的情形……既有预知的记忆,又有真实的记忆。

“看着我怎么走,”他说,“这是弗雷曼人在沙漠上的行走方式。”

他走到沙丘的迎风面上,沿着它的曲线,磨磨蹭蹭地移动着。

杰西卡仔细看着他走了十步,便跟了上去,学着他的样子走起来。她明白了它的意义:他们得发出沙子自然移动的声音……像风吹过一样。但是肌肉却对这种不自然的破碎模式表示抗议:走一步……拖一下……拖一下……走一步……走一步……停一下……拖一下……走一步……

时间慢慢过去,前面的岩石似乎压根就没靠近一分,后面的悬崖仍然高耸着。

“咚!咚!咚!咚!”

从悬崖后传来鼓声。

“沙槌。”保罗小声说。

敲击声持续着,他们发现,他们大步往前走时,很难避开它的节奏。

“咚……咚……咚……咚……”

月光下,和着空洞的敲击声,他们走在大盆地中,在流动的沙丘上爬上爬下:走一步……拖一下……停一下……走一下……穿过豆沙地时,一颗颗豆大的沙在他们脚下滚动:拖一步……停一下……走一步……

与此同时,他们的耳朵一直在搜寻那特别的咝咝声。

那声音传来时,开始时是如此轻微,以至于被他们拖曳脚步的声音所盖过。但它慢慢变响……越来越响……从西方传来。

“咚……咚……咚……咚……”沙槌继续响。

夜幕之下,那咝咝声越来越近,在他们身后传开。他们边走边回头,看到飞快前行的沙虫拱起的土堆。

“继续往前,”保罗小声说,“别回头。”

从他们刚刚离去的岩石阴影中爆发出一阵愤怒的碾压声,像是一连串山崩地裂的声音。

“继续往前。”保罗重复道。

他看到他们已经来到两块山壁的中间位置处——前面那块和后面那块。但这里并没有标记点。

在他们身后,夜幕下全是疯狂撕咬岩石的噼里啪啦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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