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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5(1)(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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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一会儿,”契尼说,“我教你怎么把它们拴在一条手巾上,这样一来,在你需要保持安静时,它们就不会咔嗒作响,暴露你的行踪。”她伸出手。

“你愿意……替我保管它们吗?”保罗问。

契尼转过头,惊讶地看着斯第尔格。

他微微一笑,说道:“我们的友索,保罗-穆阿迪布,还不了解我们的习惯,契尼,就替他保管计水器吧,等教会他怎么携带它们,就还给他。”

她点点头,从长袍下拉出一条布带,把指环串在上面,接着在布条的上下方各打了一个复杂的结,犹豫了一下,最后把它们塞进长袍下的袋子里。

有什么事我没明白,保罗想。他感到周围的人把这事当成了滑稽的事,都在取笑他。他在心里把刚才的事与预知的记忆联系起来:把计水器交给一个女人——这是一种求爱方式。

“司水员。”斯第尔格说。

队伍中一阵沙沙的衣袍声,两个人走了出来,抬起水袋,斯第尔格取下球形灯,领头往山洞深处走去。

保罗随着人潮往前走,他紧跟在契尼身后,同时注视着岩壁上忽闪的灯光、舞动的影子。虽然众人保持沉默,但他能感到队伍满含着期待,情绪高涨。

杰西卡被热情的手拉到队伍后,被拥挤的人群包围,她压下一时的恐慌。她已经认出了这种仪式的片段,也辨别出了谈话中零星的恰科博萨语和博塔尼·吉布语。她知道,这些看似简单的时刻,随时可能爆发出疯狂的暴力行为。

Jan-jan-jan,她想,走——走——走。

就像一场完全不受大人控制的儿童游戏。

斯第尔格在一堵黄色的岩壁前停下脚步,他按下一块凸起的岩石,岩壁悄无声息地在他面前滑开,露出一条不规则的裂缝。他领头钻了过去,经过一个蜂窝状的格子墙壁。保罗走过格子时,感到一股凉风扑面而来。

保罗转过头,面带疑惑地看着契尼,拉了拉她的手臂。“这空气感觉很湿润。”他说。

“嘘……”她小声说。

但他们后面有个人说道:“今晚捕风器里水汽真不少,是詹米在告诉我们,他感到满意。”

杰西卡钻过密门,听见它在身后关上了。她看到前面的弗雷曼人在经过格子墙壁时走得很慢。当她走到它对面时,她感觉到了潮湿的空气。

捕风器,她想,他们在地表的某个地方藏着一台捕风器,通过管道把空气送到>

他们通过另一道石门,门上也有格子工事。门在他们身后关上,吹在他们背上的那股空气,带着杰西卡和保罗能明显感觉到的水汽。

队伍最前方,斯第尔格手上球形灯的光线渐渐下沉。不久,保罗感觉到脚下出现了阶梯,拐向了左下方。光线反射回来,照在一片戴着兜帽的脑袋上,人群沿着阶梯盘旋而下。

杰西卡感觉到周围的人紧张起来,一种沉默的压力带着紧迫感,压迫着她的神经。

台阶到了头,队伍通过另一道矮门,球形灯的灯光被一片巨大的空间吞没,上方是弯曲的天花板。

保罗感到契尼的手搭在了自己的手臂上,寒冷的空气中,他听见微弱的滴水声。在这座水之圣殿中,这些弗雷曼人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我在梦中见过这个地方,他想。

这念头既让他安心,又让他感到不安。就在这条路的前方不远处,狂热的弗雷曼人以他的名义,在整个宇宙中砍杀出一条血淋淋的路。厄崔迪的黑绿战旗将成为恐惧的象征,疯狂的战士高呼口号,冲向战场:“穆阿迪布!”

决不能,他想,我决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但他能感觉到体内强烈的种族意识,源自他自身的可怕目的。他还意识到,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让这庞然大物改道而行。它正在慢慢积聚力量和能量。就算他现在死去,他母亲和未出世的妹妹也会将此事继续下去。除非集合在这里的所有士兵在此时此刻一命呜呼——包括他自己和他母亲——才能阻止这事的发生。

保罗看着四周,看见队伍排成一队向外延伸。他们推着他向前,让他靠在一个就着岩石雕凿而成的矮墙上。矮墙对面,在斯第尔格手中灯的照射下,保罗看见一片黑色的平静水面。它延伸向远方的黑影中——又黑又深——远处的岩壁隐约可见,或许有一百米远。

在湿润的空气中,杰西卡感到脸颊和前额的干燥皮肤松弛了下来。水池很深,她能感到它的深度,她极力克制,没有把手伸入水中。

左边响起一声溅水的声音,她沿着阴影中的弗雷曼队列看去,见保罗站在斯第尔格身旁,正和司水员一起把水袋中的水通过一个流量计,倒入水池中。流量计装在水池边缘,是个灰色的圆孔。水流经过时,发光的指针也随之移动。指针停在了三十三升七又三十二分之三码的刻度上。

水计量得真准,杰西卡想。她注意到,在水流过之后,水表的水槽壁上没有留下任何水渍。这些水流过槽壁,却没有任何附着力产生。透过这件小事,她看出弗雷曼人拥有的高超技术:他们是完美主义者。

杰西卡沿着矮墙,走到斯第尔格身旁。人们礼貌地给她让路。她注意到,保罗的眼神中有一丝畏缩,但现在这座神秘的巨大水池已经占据了她的思想。

斯第尔格看着她。“我们中曾有些人需要水,”他说,“可就算他们来到这里,也不会碰这里的水,你知道吗?”

“我信。”她说。

他望着水池。“我们这里有三亿八千多万升水,”他说,“我们筑了这堵墙,把它与小小造物主隔开,隐藏并保护起来。”

“一座宝库。”她说。

斯第尔格举起球形灯,直视她的眼睛。“它比宝库更为贵重。我们有数以千计这样的贮水池,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全部水池的所在地。”他昂起头,歪向一边,球形灯的黄色光线投射到他的脸庞和胡须上。“听见声音了吗?”

他们侧耳倾听。

捕风器凝聚的水滴落在水池里,声音回**在整个空间里。杰西卡看到全队人都全神贯注地听着,沉浸其中。只有保罗似乎在作壁上观。

对保罗来说,这声音仿佛时间的嘀嗒声,他感觉时间正一分一秒地过去,永远也无法再次体验相同的一刻。他觉得自己必须马上作出决定,却又无能为力,无法做出行动。

“已经经过精确的计算,”斯第尔格小声说,“我们知道总共需要多少水,误差不超过一千万升。当我们有了足够的水之后,就可以改变厄拉科斯的面貌。”

队伍中响起一声低语:“比拉凯法。”

“我们将用绿草固定沙丘,”斯第尔格说道,声音逐渐大起来,“我们将用树木和丛林把水固定在土壤里。”

“比拉凯法。”众人应和。

“让两极的冰川逐年后退。”斯第尔格说。

“比拉凯法。”

“我们将把厄拉科斯建成一个家园——在两极安装透镜融化冰川,在温暖地带造湖,只把沙漠深处留给造物主和它的香料。”

“比拉凯法。”

“再不会有人缺水。井里、池塘里、湖里、河里,到处都有水可取。水也将流经暗渠,灌溉我们的植物。任何人都能取到水,伸手就可得到。”

“比拉凯法。”

杰西卡感受到这些话语中的宗教色彩,发觉自己本能地产生了一种敬畏之情。他们在憧憬未来,她想,这是他们努力攀爬的那座高峰,是那个科学家的梦想……而这些纯真的人,这些庶民,满脑子转的都是这个梦。

她想起了列特·凯恩斯,那个皇家的星球生态学家,早已经本地化了。她很想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这是一个足以俘获人们灵魂的梦想,她能感受到那位生态学家的手笔,这也是一个人们甘愿为之牺牲的梦。儿子需要的一项至关重要的要素正是这个:一群有目标的人。这样的人容易灌输进满脑子的宗教狂热,他们可以变成保罗手中的利剑,为他赢回应得的地位。

“我们现在要走了,”斯第尔格说,“回去等待一号月亮升起,等詹米平安上路,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大家不情愿地嘀咕了几声,但还是跟着,掉头沿着水墙,爬上阶梯。

保罗走在契尼身后,觉得一个关键时刻已经离他远去,他错过了作出重大决定的时机,已经陷入了自己创造的神话中。他知道自己以前见过这个地方,那是在遥远的卡拉丹,他在一次预知梦境的片断中经历过这些事。但当时并没有看到这个地方的全部细节,现在他已经把一切都记录在了脑中。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天赋也有局限,不由得感到惊讶,于是产生了一种新的感觉。他感觉自己是在时间的海洋中冲浪,时而跌进浪谷,时而骑上浪尖,与此同时,周围的其他波浪此起彼伏,它们表面载着的东西也时隐时现。

而在这海洋里,充满暴力和杀戮的疯狂圣战始终耸现在他的眼前,那就像浪涛上的海岬。

队伍从最后一道门鱼贯而出,进入主洞。门被封上,灯光熄灭,洞口的密封罩也取掉了,露出笼罩着沙漠的夜空和星辰。

杰西卡走到洞口干燥的平台上,仰望满天的星辰,她们明亮极了,看上去显得那么近。这时,她感到队伍**起来,身后某处响起了巴厘琴的声音,保罗正哼着一首曲子,声调中带着一股她不喜欢的悲愁。

契尼的声音从洞穴深处的黑暗中杀出:“给我讲讲你出生地的水吧,保罗-穆阿迪布。”

保罗说:“下次吧,契尼,我向你保证。”

如此悲伤。

“这是一把很好的巴厘琴。”契尼说。

“非常好,”保罗说,“你说詹米会介意我用他的琴吗?”

他谈起这个死人,就好像他还活着,杰西卡想。其中的寓意使她不安。

一个男人的声音插进来:“詹米很喜欢音乐,真的。”

“那就给我唱一首你们的歌吧。”契尼恳求道。

这小姑娘的声音充满了女性的魅惑,杰西卡想,我必须警告保罗,让他小心他们的女人……越快越好。

“这是我一位朋友的歌,”保罗说,“我想,他现在已经死了,他叫哥尼。他把这支歌称为晚祷。”

队伍静了下来,听着保罗唱出少年甜美的高音,伴着巴厘琴的琴声:

在这看见余烬的时间里——

金色明亮的太阳消失在薄暮中。

狂乱的内心,浓浓的麝香,

是对爱人的思念。

歌声撞击着杰西卡的心房——她突然强烈地意识到自己的存在,感受到自己的肉体和它的需要。她带着一丝紧张,静静地听下去。

夜是珍珠香薰的安魂曲——

为我们歌唱!

欢笑声中——

你的眼睛光芒万丈——

鲜花装点的恋情,

牵动着我们的心……

鲜花装点的恋情,

充实我们的希望。

歌声散去,四周一片寂静。我儿子为什么要给这个女孩唱情歌?她暗自思忖。她突然感到一阵恐惧,生命在她周围流动,她却没有办法驾驭它们。他为什么要选这首歌?她不明白,有时候,本能是最真实的。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保罗静静地坐在黑暗中,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我母亲是我的敌人。她现在还不知道,但她的确是我的敌人。她正在一手促成这场圣战。她生下我,训练我,但她却是我的敌人。

进步这个概念起着一种保护机制的作用,使我们不至于害怕未来。

——摘自伊勒琅公主的《穆阿迪布语录》

十七岁生日那天,菲德-罗萨·哈克南在家族竞技场上杀死了他的第一百个奴隶角斗士。来自帝国宫廷的观察员芬伦伯爵和夫人专程前往哈克南的母星——杰第主星——进行观礼。当日下午,他们受邀和哈克南的直系成员一起坐在三角竞技场的金色包厢中,观赏这场盛事。

为庆贺这位准男爵的寿辰,也为了提醒全体哈克南人,这位菲德-罗萨乃是指定的爵位继承人,这一天被定为杰第主星的节日。老男爵已经颁布法令,宣布从这一天的正午到次日正午为休息日。在家族城市哈克,人们费尽心机营造欢乐的气氛:建筑物上旗帜飞扬,面朝宫廷大街的墙壁都被粉刷一新。

但芬伦伯爵和夫人注意到,一离开主干道,什么东西都显形了:垃圾堆,粗糙的棕色墙壁把倒影投在一个个黑黝黝的水坑里,还有鬼鬼祟祟、到处乱窜的人。

在男爵的蓝墙城堡中,一切都装点得极为华丽,但伯爵和夫人看得到背后高昂的代价:到处都是卫兵,他们手里的武器闪着特殊的光泽,受过训练的人一眼就能看出,这些武器处于频繁使用的状态。就算在城堡里,从一个区到另一个区的常用通道都设上了岗哨。仆人们的走路方式、肩膀的状态……以及始终警醒的眼神,都显示出他们曾受过专门的军事训练。

“压力越来越大,”伯爵用密语轻声对他的夫人说,“男爵刚开始明白,干掉雷托公爵,他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改天我一定要给你说说凤凰浴火重生的传说。”她说。

他们来到城堡的接待大厅,等着前往家族竞技场。这个厅不算大——也许只有四十米长、二十米宽——但大厅的四墙上有着一些装饰性柱子,往上慢慢变尖,同时天花板微微拱起,这一切都给人以一种空间很大的错觉。

“啊,男爵来了。”伯爵说。

男爵沿着大厅走来,因为需要控制浮空器支撑的一身肥肉,所以一路走得晃晃悠悠,就如一只鸭子般。他下巴上的肉抖个不停;橙色的袍子下,浮空器轻轻摇动。他手上的戒指闪闪发亮,织缀在长袍上的月白火焰石明亮耀眼。

男爵身旁跟着菲德-罗萨,年轻人的一头黑发烫成一个个发卷,显得**不羁,却与一条紧身喇叭裤,小脚上套着一双软底鞋。

芬伦夫人注意到这个年轻人走路的姿势和紧身外衣下的肌肉,心想:这是一个不会让自己长胖的人。

男爵在他们面前站定,像抓什么东西般一把抓住菲德-罗萨的手臂,说道:“这是我的侄儿,未来的男爵,菲德-罗萨·哈克南。”然后,他把自己那张婴儿般胖嘟嘟的脸转向菲德-罗萨,“这两位就是我跟你提到的芬伦伯爵和夫人。”

菲德-罗萨按照礼仪的要求低头行礼。他盯着芬伦夫人。一头金发,婀娜多姿,完美的身材裹在一件淡褐色的曳地长裙里,式样极其简单,没有任何装饰。伯爵夫人那双灰绿色的眼睛也盯着他。她身上有一种贝尼·杰瑟里特的沉着冷静,让这个年轻人感到一丝不安。

“嗯……啊……”伯爵说。他打量着菲德-罗萨,“嗯……好个年轻人。啊……嗯……亲爱的?”伯爵看了眼男爵,“我亲爱的男爵,你说你已经向这位年轻人提起过我们?你说了什么呢?”

“我跟我侄儿说,皇帝陛下对你十分器重,芬伦伯爵。”男爵说,心里却在想:好好记住他,菲德!记住这个伪装成兔子的杀手——这是最危险的杀手。

<!--PAGE 10-->“当然!”伯爵说着,朝自己的夫人笑了笑。

菲德-罗萨发现,这个人的言谈举止近乎无礼,差一点有种明目张胆的感觉。年轻人把注意力放在伯爵身上:这是一个身材矮小的人,看上去一副病恹恹的样子。样貌十分狡猾,有一双硕大的黑眼睛,两鬓斑白。他的动作也非常奇怪,手和脑袋转向一个方向,说话却朝着另一个方向,令人难以捉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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